廖宋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身旁沒人。但身上挺清爽,她掀開被子往下看看,睡衣也穿好了,是套新的真絲睡衣。
已經早上十點多,他早都走了。
廖宋走進主臥衛生間,本來想翻柜子找一次性牙刷毛巾,結果在鏡子邊沿先看見一張便簽條。
她撕下來看。
[牙刷是藍色那支,新開的。牙膏在右手邊第一個抽屜,看下喜歡哪個口味。]
藍色的電動牙刷……她低頭就能看到,跟另一只深灰色的靠在一起。
廖宋撐著大理石臺沉默了會兒,拿起牙刷看了看。
她不是第一次跟裴云闕一起過夜,但合同到期以后,是第一次。
坦白說,廖宋不喜歡跟任何人靠太近的感覺。不是身體,是邊界被微妙地碰觸了。
生活用品最好都是一次性的,省得帶來帶走,永遠都在流動狀態,也就不怕失去。
廖宋洗漱完,懷著滿腹心事走出主臥,沿著走廊到客廳,她才發現沙發上還有人,電腦放在膝頭,聽見動靜又很快合上:“醒了?”
廖宋:“你沒走啊?”
她有點吃驚,很快意識到不妥,又禮貌性地找補了句:“我是說,你不是最近挺忙的,白天都沒時間——”
裴云闕從沙發里站起來,腰不著痕跡地僵了一瞬,他撐了把沙發邊緣,神態如常:“還行,中午去也行。”
廖宋眉頭皺了皺,稍往后退了兩步,目光從上游弋到下:“你最近……你走兩步我看看,腰還行嗎?”
裴溪照之前提過,就算她走了,自然也不會斷了他的康復訓練。但現在他忙成這鬼樣,她懷疑他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別說訓練了。
裴云闕走到她身前,垂眸凝視著廖宋,忽然笑笑,抬手輕揉了下她柔順黑發:“好不好你不清楚嗎?吃飯了。”
廖宋瞥了眼餐桌上的小籠包,粥和小菜,都是兩人份的,唇角也無奈彎了彎:“人家幾點來做的飯?你到現在還沒吃?”
裴云闕一個人的時候,早飯壓根不在他詞典上。
他沒說什么,只是把筷子遞給她,神色如常:“吃得早。陪你吃點,中飯就不吃了……我要出個差,大概一周。”
廖宋若有所思地握著筷子,爾后面上揚了個大大的笑容:“哦。好。”
她現在算明白了,做人要活得舒心,就不能想太遠的事,過一天算一天,活一天賺一天。
但廖宋心里有什么忽然被捏碎似得,紛紛揚揚灑了,飄飄悠悠落到了最底。
他們彼此應該都清楚,坐下來一起吃頓飯,看著太陽漸漸掛到中天,是種福氣。
福氣的意思是,抓住幾回是幾回,不能期望它變常態。
跟長途車站臺一樣,風景再好,也只能停留片刻。
廖宋怎么想怎么覺得,他最近搞的像到了終點站一樣。很多事不需要跟她交代,一頓早飯也不需要非等她吃——
他好像,想要開始拼湊一些人間煙火了,為他們。
這事屬于認知錯誤。
廖宋開始犯愁,直接導致連著三次工作面試都差點嘴瓢,好在實操沒減分,最后成了兩個。一家是新成立的私人康復中心,另一家是需要上門的老人,兒女財力雄厚,但都在異地,這個機會算是裴溪照推薦的。
她準備問問許辛茹的意見,晚飯點找了家常去的云南菜館,正準備叫人過來,一通來電打斷了。
看著屏幕上的名字,廖宋有點詫異,但還是接起來了。
對面的女人聲線英氣十足,很有特點,完全不像前未婚夫剛進局子的狀態。
“小廖,你人在哪?S市?給我個定位。”
廖宋很客氣:“藍姐?你有什么事需要幫忙嗎?”
尤藍輕笑一聲:“是要幫忙,發定位。”
對方說完就掛了,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廖宋無聲嘆了口氣,把定位發了過去。這里也是市中心附近的商區,如果尤藍最近在本市,她會住的酒店八成在附近。
所以對于尤藍半小時到這事,廖宋并不吃驚。
她邀尤藍坐下,一桌子菜早已經點好。尤藍把包扔椅子上,擺擺手:“我不跟你客氣了,晚飯我一般不吃。我來就是問你個事。”
尤藍手肘撐著桌子,看進廖宋眼里,眼神有些利:“第一,你跟裴云……你們倆現在是不是在一起?”
有幾秒,空氣陷入短暫的寂靜。
但很快,廖宋抬眸看她,泰然自若:“是。”
尤藍:“OK。第二……我無意侵犯你隱私,但是你有沒有收留過誰?在N市。”
廖宋沒說話,但尤藍眼尖,看得出她狀態變得很快,雖然一個字沒講,已經變得防備性極強,混身是刺,目光也冷了下來。
尤藍放緩語調,分貝也壓低:“我有朋友做媒體,最近有人在跟你,有一段時間了。你收留那人,是在東興國際那個小區?做報道的這個,準備往囚禁虐待這上面引,管你是不是,等話題爆了你再解釋,根本沒用。你準備怎么辦?”
廖宋:“……哈?”
她表情跟聽了天方夜譚一樣,甚至笑了。
這事程風致也知道,他手下人當初就是拿這個所謂的秘密,做籌碼壓她。
但即便如此,理由也是這人的吸毒史,又是個瘋的,到時候捅出來,輿論對裴云闕會極不利。
至于什么囚禁,這得是大腦跟腸道換了位置才能想出來的天才議題。
但很快,廖宋的笑淡了下來,聲音輕不可聞:“他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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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曼哈頓Park Avenue49街上,有人匆匆下車,進了這家酒店的35層,唯一的總統套房。
他是受上級所托來的,自然不像他上司,沒有那么多寒暄,進門以后直奔主題,把完整的資料都投影在墻上給年輕男人看了,神情冷硬嚴肅,一板一眼地問:“他問,你怎么看?準備怎么辦”
裴云闕穿著睡袍,窩在單人椅子里,從頭到尾都有些困倦懶散的樣子。
“用眼睛看。”
他閉眼摁了摁太陽穴,壓住一絲隱痛:“還能怎么看。”
“……程先生提醒您,你要學會一碗水端平,公事和私事都要——”
裴云闕突然笑了,笑意很深:“別說我沒有,就算有,這一碗水。”
他頓了下,隨意指了指墻面:“當然全倒給她。”
這位特助一時噎住了,他好像在闡述宇宙真理。
怎么會有這種人,這已經不是戀愛腦,這是瘋了。
裴云闕看也沒看他,指腹敲了敲扶手,姿態很是放松:“回去跟他說,他們硬要放也攔不住。再說——”
他望著墻面的照片,眉頭皺了皺,唇邊笑意也煙消云散,語調輕柔又漠然:“她就是太好心了,愛撿垃圾。”
裴云闕聳聳肩:“撿就撿了,反正有我兜底,她干什么都行。”
程風致的助理露出了一點不可思議的神情: “……那要是兜不住呢?”
裴云闕沒說話,只懶洋洋地笑了下。
兜不住了,一起下墜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