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等檢查完,有護士去門外看了一圈,回來沖裴云闕搖搖頭:“外面沒人啊,可能去吃飯了吧。”
裴云闕沒說話,閉上雙眸。
她遠離他才是最好的選擇,他當然知道。
但他這個人生來如此,好的那部分如同大雨沖刷河道,帶的一點不剩。余下的,腐物枯葉掃作堆,自私又隨意的在鋼絲上走著極端。
他雖不好,但瞧著好的東西,怎么都要收到自己這兒來。
有些能硬取,有些能威脅,而有些,只能軟磨硬泡。
廖宋是什么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她把自己活成扎根極深的樹,可軟肋是透明的。
只要離得夠近,伸手進去,就能折斷。
她不喜歡欠別人的,他卻叫她一次欠了個大的。
裴云闕忽然睜了眼,輕而自嘲地笑。
他不知道自己下作又卑鄙嗎?他也知道。
但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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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闕在醫院待了一個月,廖宋再沒有來過,他恢復的稍微好一點,每天睜眼清醒的時間很快被公事填滿,虞琛基本每天會來病房陪他坐坐,順手幫點忙。新季度裴氏有新的并購計劃,自然不會讓裴云闕來操刀,但是職業經理人每天過目的文件與資料,也會送到他病床前一份。
程風致沒事還會來溜一圈,比起裴越,他明顯對裴云闕要感興趣得多。
來問問他學的怎么樣啦,身體恢復的還好吧,一些連篇的廢話。
裴云闕對他沒什么耐心,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讓他有話直接問。那程風致就卻之不恭了,立馬能腆著臉問他,那位康復師小姐呢?
再他媽標準不過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來幫忙的虞琛是人精,自然看得出來對方用意,為避免沖突總是要做插科打諢的工作。
裴云闕是壓根不接招,愛說什么說什么,全當沒聽見,直接轟人。如此來回大概三次左右,總是笑瞇瞇的程風致突然收斂了笑,在又一次提起廖宋時,語氣淡冷了許多:“裴云闕,我不是在關心她,她到底來不來,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但你的眼光如何,跟我很有關系。你拼著生命危險救回來的人,連最基本的探視禮節都做不到,別說愛人了,朋友的邊都不埃,這就是你的選擇嗎?那你下次為了感情意氣用事,是不是要把公司給燒了?”
裴云闕把資料一合,也笑了:“愛人沒有反目成仇,拔刀相見的嗎?”
程風致難得叫人戳一次痛處,臉上最后一絲溫淡笑意都收干凈了。
裴云闕:“噢,忘了——”
他溫和的笑意逐漸深了些:“聽聞程總那位,確實把您那邊一把火燒凈了。”
程風致那點諱莫如深的往事,叫人猝不及防一把掀開,整個人都陰沉了下來。
“我跟程總,確實有區別。”
裴云闕視而不見,只含笑輕聲道:“如果哪天廖宋想,我會給她遞火的,放到她痛快為止。”
程風致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冷笑了聲:“好,祝你早日康復。”
說完拂袖而去。
會自動緩關的門被他甩出震天響,虞琛確認人確實走了,才松下一口氣來,抬手捶了捶他肩膀:“這人氣場也太可怕了。叫什么……程總嘛,什么來路?我回去問過我媽,她都沒聽過。”
裴云闕揉了揉山根:“你沒必要認識。“
虞琛好奇心更重:“啊?為什么?犯過法嗎?到底什么人,你就給我透一點點點點,我自己會去查的——”
什么人?把他拖到這破泥沼里的人,吊著裴氏這提線木偶的人。
裴云闕抬眸看了虞琛一眼,忽然笑了:“你想認識?我可以幫你引薦。”
虞琛看著他的笑,打心眼里覺得慎得慌,干笑著拒絕了。
“不過說真的,你真的不用我去找找?”
虞琛試探著問道:“看看她現在在哪兒工作?萬一換了地方換了電話,以后再找不是麻煩么。”
裴云闕低頭翻著文件:“沒事干回家通廁所。”
虞琛:“……隨便你。”
反正以后丟了老婆哭天搶地的也不是他。
所以說裴云闕也是軸,何必非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像他一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不好嗎。
虞琛在心底已經為這對的未來畫上了叉,對方那種循規蹈矩的乖乖女,讀十幾年書上來,什么都厚,大概就臉皮是薄的,絕對干不出主動貼上來的事。
裴云闕這邊再一冷著,過段時間連面容都模糊了,一拍兩散就是順茬的事。
感情也就是這么一回事,熱起來沸騰燃燒如火,涼下來也就煙消火滅了。
沒過多久,裴云闕終于出院了。虞琛本以為,他這種睚眥必報的人,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裴越。
但人卻消失了幾天。虞琛打電話去公寓都找不到,等再有這位少爺的消息,動靜已經攪得滿城風雨了。
裴氏的繼承人消息正式出來這天,裴氏長子裴越人在看守所的消息也一并放出。
虞琛的媽媽在商界也算立穩了腳跟,看到消息眼鏡也快扶不住了,把虞琛抓過去問,你之前天天廝混的裴家幼子,就是這人嗎??
虞琛也傻眼了,那些記者進不去內場,拍的大多數照片都是行走中的抓拍,雖然是座機畫質,但一眼也能看出來,是他本人,不是冒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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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出來的時候,廖宋在N市,她本來并不打算待很久,但出了點意外。
程辛苑不知道從哪知道她回來的消息,本來沉寂八百年的微信無法消停,開始日夜轟炸她。
廖宋這次回來是因為首付攢夠了,她很早就看上了一個適合單人的戶型,離市中心比較遠,人氣不旺,略顯荒涼,但周圍也有商圈和地鐵,一人住是夠了,去了中介那里幾次,對方是很耐心實誠的新手,有什么說什么,要帶廖宋多看幾套,也好有點選擇,她也沒拒絕。
只是,最后定的還是一開始那套,她早都看中,幸好沒被別人搶去。
廖宋簽完合同這天,回了程辛苑微信。對方說要見面,地點都定好了,是隔壁區露天的小眾咖啡館,廖宋閑著也是閑著,便去了。
程辛苑跟上次見面沒什么區別,只是多了層焦躁。
她也是單刀直入,把手機往桌上一撂,微昂了昂下巴示意,直直盯著廖宋:“是上次把你帶走的那個男人嗎?”
繼承裴氏的人,按理說離她太遠,但程辛苑怎么看怎么有熟悉感。想了半天,竟跟那次廖宋回來鬧了事,接她走的男人面容對上了號。
廖宋垂眸看了一眼,新聞關鍵字和大圖很快映入眼簾。
她看了幾秒,抬眼望向程辛苑,那眼神讓程辛苑覺得有些陌生,下意識竟往后仰了一些,像叫針刺了。但很快,她反應過來,有些惱羞成怒地挺直背,想要繼續逼問。
“程辛苑。”廖宋連名帶姓地叫了她,手里摩挲著果汁杯子,冰正在化成水,沾上她指腹。
“在你看來,我是什么樣的人?”
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她們之間的關系并不足以聊這些,廖宋也沒有等她回答,自顧自地平靜道:“你可能不太熟悉我,我這個人比較記仇。值得我記的事很多,大的小的,都在這兒。”她點了點太陽穴。
“我會親手還回去嗎?不一定。但是如果我記住的人,未來有機會落得一個凄慘下場,能添兩把火,我不會添一把。”
廖宋笑了笑:“而且,我不想回答的問題,也不喜歡聽第二遍。聽懂了?”
從頭到尾,廖宋的語氣都沒有什么起伏,卻在這陽光還算大方的午后,讓人莫名地背脊發涼。
說完,廖宋也沒再理傻掉的程辛苑,起身走人了。
她驅車去了離新家不遠的地方,車程不到十分鐘的一個中檔小區。廖宋租的家在28層,頂樓,120平,一個月8000,她不回來住,但每次都會來。
開了門,客廳一片空蕩蕩。這個戶型跟她新家很像,有下沉式的空間,還有旋轉樓梯底下,在地下室的空間,可以改造成工作室或書房。
原房東是從事設計的,把這個空間做的很精巧,也不容易被打擾。
對于地下室的人來說,頭頂的門忽然啟開,是件天要塌下來的大事,他抱著頭,往角落努力躲去,嘴里不受控制地發出怪聲。這人頭發已經開始花白,頭發和胡子都沒有打理過,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凈。
夕陽將至,偏橙的金光在來者身上勾出層薄影,她單膝蹲在地上,食指夾了根細長的薄荷煙,沒有要走下樓梯的打算。
看到男人努力躲避的樣子,廖宋伸出手臂,把煙灰抖落下去,唇角很輕地勾了勾,眼底卻一片漠然。
“你這樣,別人還以為我把你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