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和錢夫人相談一番后有數日沒有動靜, 奚蕊想她大概還是高估了錢夫人在這件事中的作用。
但在幾日后聽到祁朔說明日啟程景州時,她又覺得或許自己還是出了幾分力的。
景州同平海鎮不遠,若明日卯時啟程, 申時過后差不多就能到了。
這倒也讓奚蕊松了一口氣,上次那般暈馬車的境況實在是給她留下了不少陰影。
此時的她上下收拾著自己這些時日隨處擺放的物件, 分明帶來時沒覺得有多少, 可這住上一個月后, 整間客棧多少是有了點自個兒家中的凌亂。
就算有下人, 但擺弄衣衫之類的事情她有時候還是更喜歡自己親自動手。
而正在她收拾著一床衣裙時,文茵自外稟報:“夫人,錢夫人來了。”
手中動作未停,她隨口問了句:“她來做什么?”
“好像是聽說夫人要走了前來送行。”
奚蕊抿抿唇,直起了腰, 邊往外走心中邊腹誹著不過就是交談了一次, 她何時與此人這般相熟了。
樓下的錢夫人見到她的身影眼前一亮:“林夫人!”
她的聲音大且洪亮, 奚蕊被叫得一顫, 下意識朝下看去。
只見女子穿著如第一次見面一般花花綠綠的裙子,頭上的發釵搖動得叮當作響。
“林夫人, 妾身聽說您明日便要走了,可是真的?”
“是。”
錢夫人撓了撓頭:“上次說是邀夫人去賠禮,可到最后卻還是讓夫人送了妾身那般多好東西......”
“又聽夫人一番話如醍醐灌頂, 妾身覺得夫人說得非常之對, 倚仗妾身母家起家之人如何又能仗勢欺人?上次老爺回來后妾身便同他探討一番上次打我之事,老爺已同妾身賠禮道歉,并保證日后定事事同妾身商量再議。”
奚蕊:“......”
“妾身只覺得愧對夫人,且夫人自己也身處囹圄......”
聽著她前半段話,奚蕊本覺沒什么不妥, 可當她說到后面幾句時忽覺頭皮猛地發麻,直覺不對。
“等等,其實我沒......”
“......妾身早先也不知林公子待夫人并非表面那樣好,竟還背地斥責與您......”
“其實沒......”
“夫人不必害怕!妾身思來想去都想同林公子解釋一番那日誤會,以免林公子再次遷怒夫人。”
錢夫人開始本還有竊喜,可后來在用了幾次奚蕊送的胭脂后,僅剩的良知竟開始覺得不安,又聽到他們馬上要走,便急忙著趕了過來。
奚蕊按了按直跳的眼尾,慶幸祁朔此時不在客棧。
又害怕他突然回來,思忖一會便急急道:“左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公子素常待我還是極好的,我本身對于這些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是很感興趣,多謝錢夫人掛懷。”
錢夫人半信半疑:“林夫人您......”
“錢夫人顧好自己便好,我真的沒事。”
奚蕊又環視四周:“我們明日便要啟程,許多物件還未收整齊全,便不多言了,后會有期。”
說罷她禮貌性地頷首,拒絕之意已然非常明顯。
見狀錢夫人猶疑半響,最終還是沒有再拉著她多說。
目送著那壯碩背影漸行漸遠,奚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一時間竟不知是說這錢夫人太過神經大條,還是說她在那張揚跋扈的背面還有不為人知的重情重義。
左不過日后也不會有交集,她索性不再想,轉身提著裙擺上樓。
就在踏上最后一個臺階時,她驀然抬頭,忽地瞧見了男子挺拔的身姿。
霎時間空氣凝固,奚蕊瞳孔驟然放大。
他何時回來的?
又......聽到了多少?!
祁朔雙手環胸倚靠著門,輕挑眉尾:“斥責?”
“......”
還不如前幾日就讓鈞左說了。
“遷怒?”
男子拖長的尾音使得奚蕊耳根都顫了幾顫。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又睜開,認真道:“夫君,我可以解釋......”
“嗯。”
“這其實不能怪我,你甚至還需要表揚我。”
“哦?”
奚蕊抿抿唇,試探道:“夫君是否發現這錢老爺突然好說話了許多?”
祁朔唇角微勾,不可置否。
奚蕊只當他是默認,眼尾彎了起來,愈發覺得自己十分有道理:“這便對了,若非當日我據理力爭,一番真情實意的感化......”
“以摸黑我為代價的據理力爭?”
奚蕊:“......”
“這也并非是摸黑夫君......”
祁朔挑眉:“嗯?”
奚蕊咬牙:“是......說林公子呢。”
祁朔:“......”
見他不語,她又有了幾分底氣:“本......本來就是嘛,如今旁的人都叫我們林公子林夫人的,和你這正在京都的輔國公又有什么關系呢?”
“......”
“而且若非如此,錢夫人不會意識到自己其實可以不用受制于人,也不會去同錢老爺吹這些枕邊風,夫君也不會進展這樣快了!”
奚蕊垂著頭:“再說起來,就算是林公子本人,應當也是不在意的,夫君何必這般斤斤計較嘛......”
(遠在滄州的林逸霄:???)
祁朔眼瞧著她絞動手指,聲音越說越小,只覺一陣失笑:“斤斤計較?”
她啞然哽住:“咳......只是打個比方。”
他低笑一聲:“這么說來蕊蕊確實是個大功臣?”
“嗯嗯。”
祁朔眼簾輕闔,環胸的手臂忽而一伸將她一把撈了過來。
奚蕊驚呼一聲,下一瞬整個人便落入了男子的懷抱。
她閃動著卷長的睫毛,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他那精壯的腰身,眼睛一瞬不眨地仰視他。
祁朔虛虛地勾著她的細腰,薄唇輕啟:“那枕邊風又是什么?”
奚蕊頭皮一緊,顫巍出聲:“就......就是......”
她吞吞吐吐半天,只覺自己快要陷進那宛若星夜的黑眸之中。
最后索性緘默了聲,移開視線,又推搡了兩把他的胸口,從他臂彎之下鉆了出來。
奚蕊邊往室內走,余光注意到他并沒有跟上前來,長出一口氣,又行至榻邊接著整理起了方才還未收拾完的衣裳。
離了那道威壓,再說起話來倒是要輕松許多。
她將最后一沓衣物疊整齊放到一邊,背對著他道:“就是......男人不都這樣嗎?若女子說兩句軟耳根子的話便容易影響些左右決議,歷史上所謂紅顏禍水正也是如此......”
剛說到這里頓覺不妥,她又忙轉過頭想補充,卻不知何時男子已然走到了她身后,奚蕊嚇得一下子跌坐到了榻上,可他竟也跟著欺身而來。
“蕊蕊很懂?”
再次拉近的距離使得她心跳驀地加快。
她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籠罩在她身前的男子。
分明已經無數次這樣呼吸交織,可每一次在看到這張俊美到無法言語的容顏時她還是會心跳加速。
奚蕊咬著下唇:“夫君自是意志堅定,不會......”
他又朝她靠近了一些:“不會什么?”
她撇開了頭:“......不會是那種俗人。”
忽而男子俯身將臉埋在她脖頸低聲哼笑了聲,炙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引起她后背絨毛的戰栗,又蔓延到四肢百駭。
奚蕊一動不敢動,突然感受到搭在兩側的手被大掌一起捏住,并一道從十指交叉而過又,鎖在頭頂。
她顫動著開始瀅聚水汽的瞳仁,感受到他涼薄的唇貼上了她的,卻又一觸即離。
男子的吻順著紅唇上移到鼻梁,然后停在額間,沙啞的嗓音響在奚蕊頭頂。
“我是。”
“什......什么?”
“俗人。”
語落,奚蕊見著男子那深邃如潭的墨瞳逐漸沉下,二人的身子距離極近,她太明白他此時的情況了。
只是......
她咬緊了牙。
祁朔單手撐在她耳側,松開了她手指的另一只手動作卻未停。
他俯視著小姑娘烏睫撲簌,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濕漉漉的,傾下又吻了吻她的眼睛。
方才平整的被單起了層層褶皺。
奚蕊側頭透過窗沿還能見著那未湮滅于西山的落日,黃昏的光暈在空氣中婆娑著暗昧的影動。
她還想說什么,卻無法再開口。
虛虛搭在頭頂的十指逐漸收攏,她的眼眶泛起繾綣的水光。
祁朔那抑制于胸口的蠢蠢欲動變成喘息起伏,黝黑的眼底染上烈焰。
耳邊倏得傳來少女悶哼一聲,緊接著便見她眼尾開始泛紅。
只是他依舊時刻關注著她的神情,確保此時無虞,才逐步動作。
床幔的黃紗在暮色降臨的光影中竄動了不知多久。
奚蕊紅著眼眶,忽地揚起脖子咬了一口他的肩頸,組織了好久言語才凝成一句話:“......天都還沒黑,你就......”
他突然的用力使得她驟然咬緊了下唇,然后瞪起那氤氳的眼眸想要怒視于他。
可此情此景落于祁朔眼中卻只有無邊的嬌媚。
他俯身咬了下她的耳垂,低音沙啞:“別這樣看著我。”
“......?”
“除非......”
男子壓低的聲線使得奚蕊瞳孔再次放大,臉頰的紅霞蔓延到耳根,破碎的語句在喉中再也聚集不成。
“明日還要......趕路呢......”
奚蕊感覺自己快要哭出聲,為何每次臨行前都要遭上一遭?
他哼笑一聲:“所以現在開始。”
又補充:“早睡早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