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 素常本該落鑰的時辰,此時的莊肅宮門卻依舊敞開,絡繹不絕的奢華車馬自宮外涌入, 禁衛(wèi)軍鐵革佩劍,守備層層。
燈火輝煌, 即將籠罩在夜色中沉寂的皇宮之巔掛上了排排金紅璀璨的燈籠。
一隊隊宮人內(nèi)侍雙手托著玉器花盞與宮廷糕點, 低首垂目, 步子齊整著朝保和宮行去。
燃著通明燈燭的保和宮正殿之上, 繚繞的檀香在四周角落彌漫開來。
奚蕊今日用過午膳,未時剛過便回了房開始早早地沐浴梳洗。
熏香過后又以羊乳敷面半個時辰才堪堪出浴。
今晚便是她準備已久的太皇太后壽宴,雖主角不是她,況且全程看來也只需輔佐林知眠便可。
但她作為外命婦之首出席宴會,心中難免會有忐忑。
為此奚蕊昨日糾結(jié)良久, 還在申時急趕著入了趟宮, 拉著臉皮又找林知眠核對了一番清單, 引得她好一陣調(diào)笑。
回憶至此, 奚蕊坐于銅鏡前深呼吸幾口,而后蔥白細嫩的手指執(zhí)起螺黛勾勒著細長柳眉, 紅樺透金的花鈿貼于額間,緋色胭脂暈染面頰,她眉眼稍彎, 一顰一笑皆是動人心魂。
又讓阿綾取出誥命服飾, 隨后由文茵為她挽發(fā)。
頭頂松山特髻,其上簪有翠松五株,金翟八支,又斜插銜珠鳳簪,小巧耳垂掛上景泰藍紅珊瑚耳珠, 身著真紅大袖衫,深青色霞披上施蹙金繡云霞翟紋與钑花金墜子。
今日是她第一次著這一品誥命禮服。
看著鏡中略顯陌生的自己,奚蕊心口的跳動更甚。
她有些懊惱于自己的沒出息,卻又想著今晚便能看著自己辛苦數(shù)日而成的宮宴,就又多了幾分成就感。
“夫人,馬車在外面候著了。”文茵垂首說道。
奚蕊點頭,最后取出鉛紅口脂,輕輕一抿,便算上妝完成。
她伸出手臂由文茵與阿綾攙扶起身,頭頂發(fā)冠的重量雖不至于和當時大婚的鳳冠那般重,卻也算不上多輕。
謹記著儀態(tài)要端莊,奚蕊踏著盈盈蓮步,倒是沒令發(fā)髻上的支支珠釵來回晃動。
至她行到府門,見著了等候已久的馬車以及車上之人時,她才驚覺今日還是收拾稍晚了些。
“夫君。”
奚蕊頷首稍有不安,復又乘著下人的手臂借力登上馬車。
心中有些頹喪于自己明明未時便開始梳妝整頓,怎得還是讓他等了自己。
可在抬眼的瞬間卻驚得忘了邁出下一步。
她甚少見祁朔穿正式官服,多是一襲玄袍于身,今日卻見他著了緋色盤領寬袖長袍,補子上紋繡著麒麟圖騰,玉冠高束,腰束革帶佩綬,眉飛入鬢,深邃雙瞳燦若繁星。
奚蕊瞧著,不由得呆了許久,直至身后阿綾出聲提醒。
“夫人?”
聞聲她迅速斂眸,而后尋著距他身側(cè)不遠處落了座,沒再看他。
馬車搖晃著前行,她牢記著上次攪動手帕被祁朔發(fā)現(xiàn)的窘迫。
這次奚蕊倒是學了聰明,她將雙手完全攏于袖中,就算那指節(jié)如何緊纏,身旁之人也是見不到的。
微風稍稍帶起窗簾,奚蕊悄然側(cè)眸,只見眼前掠過沿邊路景,她又朝前看,便是那新月劃過重重角樓的巍峨皇宮。
紅磚綠瓦的高墻下傾灑一片朦朧之色,車馬停穩(wěn),她緊了緊手指,提著衣擺便想下車。
層層誥命冊服帶著她步伐沉沉,她極力維持著身子平穩(wěn),忽有一人在身后掌住了她的腰。
失墜感頃刻無蹤,奚蕊驀然回望,便對上男子輕瞥的眼眸。
祁朔睨她少頃,眼前的小姑娘分明是小小的身板,卻著了身同她年紀完全不符的枷鎖。
透過此時,他想到了那日大婚之夜,她也是這般著裝盛麗,美且瀲滟。
奚蕊抿了抿唇,依了他的執(zhí)掌,落地之時又被握住了手心。
“不急。”
淡淡的兩個字自他薄唇中吐出,分明沒有帶上什么情緒,卻讓奚蕊恍惚感受到了一些暗沉的溫柔。
她怔了怔,復而回握,因著頭頂發(fā)冠的沉重,便只是抬了眼看他,隨即輕緩點頭,淺淺勾唇。
......
無論是依照官階還是爵位,輔國公席位皆在大殿最前方。
奚蕊等人落座時,其他官員也入場了大半。
“皇上駕到——”
“太皇太后駕到——”
外頭傳來太監(jiān)總管的傳喚聲,她隨著眾人起身行禮。
“臣/臣婦參見陛下,參見太皇太后。”
浩浩湯湯的烏泱人群行至高臺上方,太皇太后身側(cè)則是皇帝裴云昭,再往下首則是按位階排列的后宮嬪妃。
“免禮。”
“謝陛下,謝太皇太后。”
隨著禮畢起身,奚蕊悄悄抬眸,只見到男子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想起方才的那無聲交握的手掌。
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她心底的緊張逐漸褪卻。
太皇太后雖面色無波且莊肅沉寂,但經(jīng)過先前一段時間的接觸和林知眠的解釋,奚蕊明白了她是一位外冷內(nèi)熱的老太太。
若非如此,也不會那般熱衷辦些宴席茶座的,引得年輕女子同她說說話。
太皇太后對于這場事事條條皆符她心意的宴會心中甚悅,寒暄幾句后便笑著對裴云昭道:“知眠還是這般嫻淑體貼,皇帝覺得呢?”
裴云昭頷首:“貴妃做事朕向來放心,皇祖母喜歡便好。”
林知眠卻未邀這功:“太皇太后與陛下有所不知,今日宴席中陳設種種,大多都是由國公夫人親自挑選,臣妾不過是借了夫人的光罷了。”
說罷,她目光朝這邊望來,在看著那方宛若天造地設的一對佳人時,嘴角噙了抹淺淺的笑意。
太皇太后略有詫異,順著她的視線一道看來:“竟是如此?”
自己被突然提到,奚蕊起身又福了福身,垂首道:“回太皇太后,臣婦不過是幫襯貴妃娘娘核對了些名錄便罷,至于其他種種,皆是全倚仗了貴妃娘娘提點。”
太皇太后笑著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裴云昭接過話:“如此年紀便辦事妥帖,不愧是大理寺卿之女,委實賢淑。”
方才提到奚蕊時同樣緊張的還有坐在稍后的奚廣平,他連忙起身躬身:“臣不敢邀功,國公夫人這般成長,多虧陛下與公爺看重,又得太皇太后同貴妃提攜......”
奚蕊坐在位上,聽著這些謙遜退讓之詞,只盼望著趕緊換個話題。
可她卻不知,如此年紀輕輕的一品誥命,又曾有那輿論謠言在身,今日首次光明正大的出席宮宴,再加上那絕世容顏,本就是萬眾矚目。
“今日太皇太后六十大壽,臣特地派人去東海之地尋了這可夜明珠,愿太皇太后松齡長歲月,皤桃捧日三千歲!”
忽有安陽侯提及壽禮,終于不再談論自己,奚蕊松了一口氣,跟著那送禮動靜瞧去。
只見一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乳白夜明珠被呈了上來,其中還流轉(zhuǎn)著似金似銀的流光,就此一眼便知并非凡品。
滿殿嘩然喧鬧,紛紛議論著此珠罕見。
安陽侯還在繼續(xù)說著什么,奚蕊倒也沒在意,不過是多看了兩眼那夜明珠,暗自感嘆了番確實精致,視線越過安陽侯,便見著了坐在身后的江予沐。
奚蕊眸中微亮,挺直了身子恰巧見她也抬了頭,二人的目光隔著半個大殿在半空中交織一瞬,然后相視一笑。
剛想移開視線,卻瞥見她身側(cè)男子。
安陽侯世子,蕭凌。
想起先前想要打聽過此人,奚蕊默了默,復又將眸轉(zhuǎn)向他打量半響。
男子白衣儒雅,金冠束發(fā),含情桃花眼尾微微上挑。
同祁朔的冷冽淡然相反,這人分明是芝蘭玉樹的容顏,可不知是錯覺還是如何,奚蕊總覺得他身上隱隱含著一股淡淡的陰戾。
似是感受到她的視線,蕭凌驟然抬眸,直直射來的視線宛若刀刃,奚蕊驀地一驚,立馬轉(zhuǎn)過了頭。
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加快跳動的胸腔,心有余悸。
祁朔察覺了她的動作,瞳仁微動,隨即對上了那方蕭凌似笑非笑的眸。
蕭凌捻起案前酒杯,微勾著唇對他舉了舉,也不管他如何反應,而后一飲而盡。
奚蕊深呼吸幾口,總覺方才那眼神駭人得緊,剛好遇上宮人呈上又一波糕點,正是她前幾日在府中做過的酥山。
手指執(zhí)起桌案湯匙,輕舀了一點含入口中,甜而不膩且?guī)е橄愕奈兜缆釉诖缴嘀g,眉梢微揚,嘗到甜食的愉悅將剛剛那一眼驚悸逐漸平復下去。
“夫君。”她借著食用糕點之際以袖掩面,壓低聲音朝身旁叫了一聲。
“妾身見那安陽侯世子果真是個溫潤君子模樣。”
祁朔淡瞥她一眼,未語。
奚蕊抿抿唇,腦中思索著如何才能從他口中套些話。
“......他待女子該是十分憐香惜玉吧?”
“不熟。”
“......”
這次倒是答得十分迅速。
見問不出什么,又看他莫名緊繃的唇角,奚蕊有些迷惑不解,手臂舉得也有些酸了,干脆放下,恢復那端正姿態(tài)。
忽地大殿之中傳來陣陣絲竹之音,緊接著便是一群衣著仙氣的女子踏著微步從殿外舞入。
柱梁上霎時撒下條條綢緞,那群女子身輕如燕,細腕纏繞,如翻飛蝴蝶翩翩起舞。
舞畢,殿內(nèi)驟然安靜,隨即響起陣陣掌聲。
奚蕊收回視線,斂下的眸中劃過喜色,唇角彎起滿意的微笑。
不愧是她不日前親自去教坊司選的一支舞,實在是綽約多姿,鸞回鳳翥。
“此舞美則美矣,可臣卻總覺缺了什么神韻。”
不知何人突然出聲,奚蕊正欲執(zhí)起茶盞的手指微頓,柳眉不可抑制般蹙起,繼而又聽到那人繼續(xù)言。
“許是上元燈宴見了國公夫人一舞傾城,這些凡物便入不了眼了哈哈哈......”
“......”
別扯上她,好好過壽宴不行嗎?
奚蕊太陽穴猛跳幾下,不待想出什么好法子轉(zhuǎn)移話題,就又有幾位官員上趕著附和起來。
“不知有生之年還能否有機會再見夫人——”那官員正說得起勁,忽地一道凌厲視線穿過大殿直逼他身,他倏地對上那鷹隼般的厲眸,喏動半響嘴唇,額角后背皆覆了層冷汗。
身邊剛剛還在起哄的同僚先是疑惑他的反應,待察覺后無一不覺駭然。
倒是差點忘了這輔國公祁朔可不僅僅只是世爵貴族,他們竟然還敢這般公然調(diào)侃他的夫人……
寒氣驀地覆上心頭,諸人一時凝固難語。
好在有一人還算機靈,壓下心底恐懼,連忙補救呵斥道:“國公夫人如今可是一品誥命,你怕是昏了頭還想見夫人舞姿?!”
那開頭的官員被猛地罵醒,當下連連點頭,又執(zhí)起衣袖擦了擦冷汗:“是是是,是微臣失言,失言......”
祁朔彎起詭譎弧度的唇角輕扯,隨后不動聲色斂下眼簾,那方諸人才覺威壓稍減。
奚蕊愣愣地看著這局面不過在轉(zhuǎn)瞬間顛覆,危機驟離,可身邊男子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
原本歡快輕松的氛圍因這一插曲而凝固,裴云昭有些無奈地擰了擰眉心。
季北庭環(huán)視四周,又垂眸輕笑出口:“諸位大人莫要惶恐,祁公爺也并非什么小氣之人。”
眾人:“.…..”
“那日夫人一舞臣也覺得頗為驚艷,若臣沒記錯,當晚安陽世子妃的琴技也是悅耳動聽,扣人心弦。”
這便是在給臺階了。
太皇太后見狀遠遠打量了一番坐在后方的江予沐,問道:“聽聞蕊蕊同安陽世子妃還是閨中密友,可有此事?”
奚蕊頷首,也跟著看了眼江予沐道:“回太皇太后,臣婦與安陽世子妃確實自幼相識。”
太皇太后點點頭,笑了笑:“少年人的閨中之情委實難得,哀家見這兩個孩子都生得這般韶顏稚齒,便賜予兩只玉如意,討個好彩頭,皇帝覺得如何?”
裴云昭彎唇:“自然是極好。”
一番動靜就這樣平息,奚蕊同江予沐一起謝了賞,這一頁才算揭了過去。
......
“那丞相之子似乎很是記得你。”修長指尖輕捻酒杯,蕭凌上挑的桃花眼底意味不明。
江予沐睫毛微顫,眼眸接連閃爍了幾下:“妾身蒲柳之姿,不過是巧合罷了。”
“哦?”他眉尾稍揚,拖長的尾音慵懶至極,忽而瞇眼,“可我卻覺得我們予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似乎很討人喜歡?”
江予沐扯了扯唇角:“世子多慮。”
蕭凌見她這般惶惶的模樣也沒再多言,只是哼笑了一聲,復而移開目光。
感受到視線偏移,江予沐暗自松了一口氣,余光卻不經(jīng)意瞥到了宴席更尾處的江父。
她眉頭蹙了蹙,隨即很快轉(zhuǎn)頭,卻引得那方江父的眼底火氣更甚。
這個臭丫頭自那日回了府后便只送了一次銀子來,后來不論如何遣人警示皆是再沒見過人影。
簡直氣煞他也!
思及此,江父對身后隨從招了招手,又附耳低語幾句,便讓隨從離了殿。
......
金漆雕龍寶座之下依舊歌舞升平,紅色柱梁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盤旋金龍,下方來往著官員各含心思的諂媚,以及嬪妃借機的阿諛。
奚蕊已然覺得無趣困倦,卻依舊強撐著精神掛著一抹僵硬的微笑。
林知眠作為眾妃之首位于裴云昭下側(cè),在她左手邊的梅妃早已按耐不住。
她理了理鬢發(fā),紅唇彎起,瞳仁氤氳生波,聲音輕軟如水:“陛下,臣妾聽聞方才太皇太后所言,這少年人的情分,倒是想起一件十分艷羨之事。”
裴云昭隨意掃視了她,有些不耐道:“何事?”
見他搭了話,梅妃心下雀躍,說起話來愈發(fā)嬌柔:“陛下,臣妾很久之前聽說嫻貴妃姐姐幼時同祁國公一道在國子監(jiān)研讀,這國子監(jiān)可不是女子能去之地,臣妾對姐姐可是好生敬佩呢。”
她又抬起指尖,睫毛撲簌,長長的護甲撩過耳際:“據(jù)說那時的姐姐和祁國公十分交好,便如方才太皇太后所言,這少年人的情分,臣妾可不是艷羨得緊?”
聞言奚蕊下意識看向身側(cè)祁朔,倒不是以為他真的和林知眠有什么,只是覺得這梅妃的意圖委實有些明顯了。
林知眠一如既往地淺笑吟吟,絲毫沒有被影響的失態(tài)。
她彎著眼尾,眼神望去的方向卻是裴云昭:“妹妹提起這個,臣妾便想到了當年同陛下一道在國子監(jiān)時的模樣,那時臣妾第一眼見到陛下。便覺陛下博學多才,天人之姿,確實同妹妹所說,少年人的情分,實在難得可貴。”
梅妃沒想到林知眠會這般顛倒她的話,當下氣得臉都紅了,深喘了幾口氣,又顧及著在裴云昭還在此處,可那面容的笑意早就比哭還難看。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地轉(zhuǎn)頭看向奚蕊,平復心口憤懣后,緩聲笑道:“也虧國公夫人生得副好相貌,不然也難壓這少時情分。”
這話便說得十分直白難聽了。
不知何時那繞梁音旋已然停下,此時的大殿靜若無聲,道道視線落在奚蕊身上,就連太皇太后都忍不住蹙了眉。
這個梅妃當真是目中無人得緊。
她剛想開口,便有一女子聲音出口接下。
“娘娘若是貌美的話,也該是個傾城女子。”
驟然而起的輕柔婉轉(zhuǎn)之聲響起,如同潺潺流水淌過眾人心間。
奚蕊繼續(xù)笑了笑,微彎的唇角邊凹陷的梨渦顯得她愈發(fā)無辜動人。
“如此這般,娘娘也不會有壓不住少時情分這等困惑了。”
一語落,坐在下首的季北庭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方才的沉寂驟然被他打破,林知眠也朝奚蕊看來,繼而輕揚起手帕掩唇而笑。
偏生奚蕊本人還是天真無邪的模樣,她歪了歪頭,抬眸瞧祁朔,又問了句:“夫君覺得妾身說得對嗎?”
祁朔斂眸,對上她閃動微光的瞳孔。
沉吟片刻,淡聲道:“夫人不必貌美,也是夫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仿若巨石入潭驚起巨波翻轉(zhuǎn)。
奚蕊本是想噎那梅妃,只要他順著她的話說便好,卻不想會得此回答,霎時間竟愣得不知如何回答。
那邊的梅妃早已氣極,她劇烈起伏著胸口,又佯裝嬌弱地對裴云昭道:“陛下,臣妾......”
裴云昭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不等她說完下面的話便厭煩地擺了擺手:“梅妃今日累了,來人,送她回宮。”
“陛下!”
被這般宴席中途遣走簡直是......
可內(nèi)侍卻再沒給她掙扎的機會。
“公爺同夫人當真是伉儷情深。”
鬧劇結(jié)束,便有人開始上前恭維。
“國公夫人小小年紀便可主持這般晚宴,也是有才女子。”
“這般窈窕淑女又能歌善舞,慧智蘭心,當真同公爺郎才女貌,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
話頭再次開始向奚蕊身上傾倒,在那后方從六品官職落座之位,沈曜默默瞧著著那高臺之上的明媚女子,杯中的酒飲了一杯又一杯。
明明是辛辣之味,可他卻只嘗到了苦澀。
他一直知道他的蕊妹妹擁有的不僅僅是美貌,她不僅聰慧過人,也極其善良。
就連拒絕他都要說是自己是愛好奢靡,恐他予她不能。
那樣美好的她,確實該屬于更值得之人,使她綻放更甚的光芒。
奚靈在沈曜身側(cè)看他這般頹然的模樣,甚至連身側(cè)同僚叫他都未曾聽見,心中亦是百般難捱。
曾經(jīng)張揚不馴的瞳中出現(xiàn)了婚前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
她伸出錦帕想要為他擦拭滴落衣襟的酒水,卻被人扼住了手腕,然后瞬間放開。
沈曜與她拉開距離,眉目間恢復疏離清冷:“不必麻煩了,我出去清醒片刻。”
奚靈空著手,視線順著他的起身,喃喃叫了聲:“寂之哥......”
可回應她的只有他毫無留念的背影。
奚靈緩緩放下手,斂下的眼簾中是無邊落寞。
他待她極盡夫妻禮儀,卻從來不讓她碰他半分。
可她……已經(jīng)很努力很努力地在變得溫柔了。
......
而另一方,他們就這奚蕊的優(yōu)點已然有愈談愈深的趨勢。
戶部尚書夫人笑著道:“說起來,國公夫人可是位極其心靈手巧的人兒,臣婦前段時間還同太皇太后及諸姐妹一道見著國公夫人親手制備胭脂呢!”
林知眠詫異挑眉:“蕊蕊竟還會制胭脂?”
太皇太后聽言也跟著道:“先前忘了叫上知眠一道來,不過日后有的是機會,就怕玄羿回來了不肯放人咯。”
“公爺與夫人新婚不久,當是如膠似漆......”
“不說臣婦倒是沒注意到,國公夫人今日這花鈿顏色與形狀臣婦可從未見過,該也是夫人親手做的?”
......
奚蕊假笑到面目僵硬。
她十分不理解今日分明是太皇太后六十壽誕,為何現(xiàn)下的話題全部在她身上。
關(guān)鍵是她還只能跟著點頭。
沉重頭冠壓著脖頸又連著腰背開始酸痛,她不自覺地輕輕扭腰,又動動脖子,想要舒緩一些。
忽然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后腰,奚蕊一驚,下意識望去便看到了祁朔泰然自若的眼瞳。
她一動不敢動,只能感受著股股熱流從他掌心傳來,又輕輕揉捏,那方才僵直的后背竟舒服了許多。
“夫君......?”她悄悄叫了聲。
他這是在……
心下淌過微微暖意,奚蕊抿了抿唇又道:“謝謝夫君。”
祁朔睥視她一眼,雖未言語,但手中動作依舊。
前方諸人還在絮絮叨叨著交談什么,可奚蕊卻再也聽不見。
她不動聲色地朝祁朔那邊靠了靠,掩蓋在旁人所瞧不見的地方輕輕彎了唇角。
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