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值夜的文茵與阿綾在聽到那聲桌椅踢倒的響動時心下皆是一驚, 唯恐是小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惹怒了公爺。
就在她們擔憂著不知該不該進去瞧瞧時,屋內忽然隱隱約約傳來了似痛似愉的嚶嚀哭泣。
文茵聯想到大概是發生了什么,倏得臉就紅了, 阿綾年紀小不知事,愈發覺得自家小姐是被欺負慘了。
這樣想著, 她也將這個憂慮問了出聲。
聞言, 文茵神色復雜地看了眼她, 無言望天。
室內的動靜直到丑時三刻才逐漸平緩, 里面要了水,她們垂著頭進去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抬頭。
倒是阿綾在離開前偷偷朝后看了一眼。
只見她們家小姐身上用錦被裹著,被公爺整個抱在懷里朝凈室邁步。
男子半披的外袍在走動中微微敞開,那肌理分明的精壯脊背上滿是抓痕。
驟然間, 臉頰的紅暈蔓延到了脖子根, 腳步加快, 阿綾頭快垂到地縫里。
好像懂了什么, 但又沒完全懂。
......
翌日。
晨光大盛,日上竿頭, 奚蕊才悠悠轉醒。
她試探著動了動身體立馬皺緊了眉,那不可言說之處泛起陣陣難以言喻的酸痛。
“嘶......”
半抬的身子再次頹然躺下,她側眸發現身側的被褥早已透涼。
“小......夫人, 您醒了?”文茵聽到里面動靜試探問了聲。
奚蕊下意識嗯了一聲, 剛剛清醒頭腦還有些混沌。
“公爺他一早就走了嗎?”
文茵點頭,捂唇低笑:“卯時公爺便起身練劍去了,還吩咐奴婢們夫人昨夜累著了莫要吵醒夫人。”
看來公爺還是很在意自家小姐的。
“對了,一早宮里便來了人,太皇太后身邊的嬤嬤收走了元帕笑得簡直睜不開眼, 囑咐夫人好生休息,不急著請安。”
元。帕。
這兩個字仿佛打開了什么閘門,昨夜的一幕幕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中,奚蕊臉頰倏得開始發燙。
虧她還以為他看她不喜,這圓房一事定是十分艱難,沒想到這人看著冷若冰霜,竟......
到最后她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真該慶幸她自幼學舞,身體柔韌異常,不然真遭不住那般擺弄......等等——
奚蕊啊奚蕊,你在想什么啊啊啊住腦住腦!!
她伸手猛地拉起被子將腦袋蒙住,企圖忘掉這些羞恥場景。
可一閉眼滿腦子便又都是起伏之時,男人向來淡然無波的瞳孔中燃起汩汩火焰,以及那句喑啞低沉又帶著揶揄的「聽聞夫人深情至極?」
他果然......果然是在意的——
奚蕊極度不想面對這婚后生活。
“夫人?”文茵對她的舉動極為疑惑。
奚蕊平復半響,又悶悶地嗯了一聲,終于將被子從頭上拿下深呼一口氣。
“扶我起來吧。”
......
文茵服侍她洗漱過后為她綰上了婦人發髻。
奚蕊對著鏡中的自己有些出神,似是對著身份轉變還有些無所適從。
“阿綾,你有什么問題?”從方才進來她便發現了阿綾一副欲言又止又不敢直視的模樣。
阿綾喏動嘴唇,猶疑道:“夫人......您腿很疼嗎?”
“。”
“......不然為何一直發顫?”
簡直就和上次徒步繞回崔府一樣,她不理解。
“好了你還是閉嘴吧。”
祁朔父母早亡,因此新婚第二日也就沒了向公婆請安的規矩。
不過太皇太后作為他的外祖母,且待他極為重視,是以,這一環便改成了入宮向她老人家請安。
奚蕊坐在銅鏡前略施了點粉黛,雖然她素常一貫素面朝天,但今日見太皇太后還是需要稍稍扮一番,只是倒也不能顯得太過張揚。
她很快便收拾完畢,雖然早先太皇太后派人傳話允她可遲些入宮,但她這做新婦的若真遲太久難免遭人詬病。
于是奚蕊起身欲尋祁朔,可人走到書房門口時卻又開始猶疑。
萬一他有什么公事......她現在進去會不會打擾到他?
正在她糾結的當頭,書房門突然被打開。
祁朔抬眼便見著臺階下女子攪動手帕的手指驟頓,驀然抬首,儼然一副呆滯怔愣的模樣。
“妾......妾身給夫君請安......”沒想到他會突然開門,奚蕊胡亂將手帕展開,又趕緊低頭福了福身。
“嗯。”他邁腿朝她走來。
奚蕊緊張得不行,半響才想起過來找他意欲何事:“夫君,我們何時入宮同太皇太后請安......?”
祁朔站定在她身前,從他的角度剛好能見著女子半掩在衣領下,白皙的脖頸上還有未褪去的紅痕。
未久,他移開眼,淡道:“馬車已經備好了。”
聽言奚蕊又是一個咬牙。
這萬事俱備只等她醒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妾身......”
她正斟酌著如何搶救一下這尷尬局面,但眼前男子似乎并未覺有絲毫不妥,繼而邁步就要朝外面走去。
奚蕊也不再廢話,趕緊跟著轉身想要去追上他。
奈何腿間的不適尚未消散,她步子詭異不說,那動作也奇慢。
祁朔終于發現自家小夫人沒跟上來,他頓了腳步,忽地側眸。
正齜牙咧嘴著艱難行走的奚蕊:“......”
請問,有什么法子能讓他暫時看不見她嗎?
祁朔默了默,又折了回來。
“夫君先行一步吧,妾身哎——”
突然身子一輕,還想著讓他先走的奚蕊下一瞬便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男人的手臂健壯有力,勾住她腰身的大掌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過炙熱的溫度。
她遽然想起,昨夜幾番想要逃離時,又被握住腰拉回來往下摁時,也是這般似曾相識的力度。
紅霞迅速爬上臉頰,奚蕊雙手捂臉,隱約聽著耳邊傳來幾聲周遭婢女的偷笑。
救——
“很痛?”男子低沉的聲線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意識到他在指什么,奚蕊哽噎著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人為何,為何能這般泰然??
掙扎片刻,她吞吞吐吐道:“其......其實也還好......”
雖然初時痛了些,但后來......似乎好像大概......也并非全是不適。
“嗯。”
祁朔微瞥了眼懷中之人,又平視前方不再出聲。
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奚蕊卻感覺百般煎熬。
她被放到馬車內坐好,雙手交疊在膝蓋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
好在祁朔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倒是沒再同她搭話。
馬車搖晃著前行,不知怎的奚蕊想到了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
那時候她還指望著他能帶她去丹陽縣,可這才過了數月,人便成了她的夫君。
嘖,話本子都不敢這么寫。
......
馬車將將停穩在宮門,奚蕊便立馬提著裙擺躬身下了車,唯恐他再抱她,連那些不適都硬生生忍了回去。
此處人多眼雜,若是以前倒也罷了,現在既然已經嫁入這權貴之家,總得時刻注意些。
假使舉止輕浮傳到太皇太后耳中定是有損她這新晉一品誥命的形象。
對于奚蕊這驚弓之鳥行徑祁朔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言語,只是那步伐卻不自覺的慢了許多。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陽光反射下熠熠生輝,奚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宮中陳設。
她入宮的次數并不多,大都是陛下宴請百官時隨著父親來過,但就和上元燈宴一般,來時皆為晚上,是以,這樣奢華莊肅的巍峨殿堂她從未在白日里見過。
他們隨著引路宮人一路行知永安宮。
太皇太后作為過來人一看見奚蕊這模樣便了然地笑了。
她甚至連禮都才行了一半便被嬤嬤簇擁著落了座。
奚蕊受寵若驚,上次上元燈宴被迫要求獻藝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在她的記憶中太皇太后可是極為威嚴的存在。
太皇太后執起茶盞笑瞇瞇地望了會奚蕊。
明眸皓齒,腰若素柳,只覺這外孫媳婦兒越看越好看。
未久,她放下茶盞,終于將目光轉向祁朔,輕咳了聲,恢復莊肅神情,稍稍嗔怪道:“哀家知曉你們新婚燕爾難免如膠似漆,只是玄羿啊,有些事情還需稍稍節制。”
奚蕊心底咯噔一跳,下意識便是覺得太皇太后因著她的姍姍來遲在責怪祁朔。
她不安望他,復而解釋:“太皇太后,是臣婦......”
哪知太皇太后擺了擺手,看她時又是一副掩不住笑意的模樣:“哀家清楚,只是蕊蕊年紀小,玄羿需憐惜。”
祁朔倒是十分淡定:“臣明白。”
“......”
突然懂了什么。
太皇太后還在囑咐著什么,奚蕊已經完全聽不下去,她又開始如坐針氈,面頰滾燙。
好在祁朔只是待了一會便被陛下叫了去,說是有要事商議,太皇太后雖有不滿,卻還是允了他離開。
奚蕊稍稍松了口氣,正想著不必再討論這個問題,忽然太皇太后身邊的嬤嬤給她呈上了一本冊子。
她眉心猛跳,直覺不對。
果不其然,下一瞬太皇太后便遣退了旁人,面色頗有些神秘:“蕊蕊也算經了人事,只是這其中有些門道你或是不懂,你莫要拘束,哀家同你說,這有些姿勢更易受孕......”
“...........”
勤政殿。
裴云昭比劃著桌案地圖,見祁朔前來唇角立馬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新婚第一日便將你叫來,屬實是朕的問題。”
祁朔頓了腳步:“那臣退了。”
“哎——”裴云昭覺得自己簡直是最沒有威嚴的皇帝,“難不成你還想去聽皇祖母嘮叨不成?”
復而又道:“朕猜她現在應該在同你的小夫人傳授些閨房秘術,你還是莫要去湊熱鬧了。”
祁朔聞言先是面有不解,隨即又大約能猜到是與什么相關。
裴云昭甚少見他這般怔愣的模樣,當下起了打趣的心思:“朕其實也可......”
祁朔低聲一笑:“陛下還是先有子嗣再言其他。”
“......?”
奚蕊出永安宮的時候感覺自己褪了層皮,祁朔應是還在勤政殿議事,她便先行回了府。
終于有了一個人待著的機會,她頹然地靠著馬車窗沿吹著冷風。
等那股莫名的躁意消退,奚蕊的思緒也開始逐漸清明。
不得不說同太皇太后請安的這一遭提醒了她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那便是她可能會懷孕。
這個念頭蹦出,奚蕊下意識摸向自己小腹,心中蔓延出難以言喻的忐忑。
雖然她素常不顯,但娘親的離世于她而言始終是道坎。
她不想懷孕,她不想損及根本之后郁郁而終,她只想好好活著。
腦中思緒繁雜,糾結與不安紛亂交織成網,終于在馬車停在輔國公府門口時,她做出了那個離經叛道的決定。
“文茵。”奚蕊取下了簪于鬢邊的珠釵,“你去城東醫館為我開些避子湯的藥方,切記,不可讓人發現。”
文茵驚愕接過珠釵,想要問什么最終也沒開口,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清風習習,月朗星疏,六月的夜晚還有些初夏難得的涼意。
奚蕊只穿了身中衣,及腰墨發隨意披散在背后,她趴在窗沿,卷長鴉羽輕顫,眼簾似闔未闔。
祁朔進門便是見著這樣一副少女嬌憨的姿態。
“夫君你回來了?”聽見動靜的奚蕊瞬間驚醒,她揉了揉眼睛立馬坐得端端正正。
“嗯。”祁朔收回視線,又道,“日后不必等我。”
奚蕊愣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應了聲,又喚阿綾備了熱水,然后從長凳上滑下,邁著小步子朝他走去。
“妾身幫夫君寬衣。”
祁朔沒有拒絕,他垂眸看她凌亂地拉扯自己的腰帶,那纖細的手指似乎都想要打成結。
奚蕊冷汗淋漓,她不過是想表現得溫婉賢淑一些,怎么這剛到腰帶就給她攔了個住??
掙扎良久,男子忽地伸出手指輕輕勾下側邊暗扣,方才纏繞凌亂的腰帶應聲而解。
世界安靜了。
窗外傳來隱隱蟬鳴,斑駁的樹影迎著月光輕顫搖晃,室內淺淺呼吸纏繞。
半響過后,奚蕊狠狠地咬了咬牙,隨即迅速將腰帶收起,又將他外袍脫下,并裝作無事發生般揚起甜甜笑顏:“夫君可去沐浴了。”
眼前的小女人抱著他的衣衫又笑得十分討好,祁朔只覺那股不聰明的感覺又回來了。
但,畢竟還是個小姑娘。
于是他頷首:“謝過夫人。”
謝過?夫人?
奚蕊愣住,連他越過她走向凈室都沒回神。
直到內室傳來潺潺水聲,她才驀然驚醒。
將他的衣袍掛在一側,奚蕊攪著手指在床榻旁無比糾結。
今晚,今晚要如何過?
不過作為妻子等待夫君回府的義務已然完成,她現在就算睡著......也沒事吧。
這樣想著奚蕊趕緊爬上床塌最內側,將整個人縮到最小,緊閉著雙眼企圖瞬間入睡。
可越是想睡著,那精神就愈發旺盛,她甚至還能聽見他拉開屏風,朝這邊一步一步走來的聲音。
身側床榻忽地凹陷,她的睫毛顫得更厲害了。
感受到眼簾之外的燭光滅下,奚蕊顫巍著半睜開眼,卻倏得對上了他的黑瞳。
祁朔半支著身子看她,見那微敞的中衣隱隱露出內里的紅色,他眼神暗了暗,遂伸手為她拉上。
奚蕊一驚,上半身無意識抬起,喚了聲:“......夫君?”
是要做什么嗎......?
可下一瞬她便覺自己身子被摁到被子里,隨后男子低沉的嗓音響在她頭頂。
“睡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