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蕊收拾好自己,暗自感嘆了一會人美是非多,然后在奚靈不斷白眼下往回走。
在即將行至太雍池宴會處時,她們突然發現太皇太后竟帶著人將不遠處的假山團團圍住,且氣氛十分凝固。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文茵與阿綾急忙上前上下打量她。
奚蕊狐疑:“怎么了?”
文茵抿唇猶豫半響最終將方才發生的事重復了一遍。
“你說柳湘儀和章勉在御花園......?”奚蕊難以置信愣在原地,似是完全想不到這兩人是如何搞到一起去的。
可轉念想到方才那莫名奇妙追她的人,以及那酒里的迷藥,忽然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那邊女子哭哭啼啼的聲音在夜空中絮絮傳來,奚蕊指尖不自主地顫抖,背后倏然起了陣寒氣。
若剛剛她沒能逃走,或許現在跪在那里的便是她了吧。
此時的柳湘儀籠著外袍發絲凌亂,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落下。
章勉被吏部尚書扇了幾巴掌后終于清醒過來。
他看清眼前情景后目眥欲裂,忽地視線越過重重人群看到了不遠處的奚蕊。
“奚蕊——”
奚蕊被他叫得猛地后退,身形微晃幾欲站不穩。
“你這個逆子!”看他還敢叫別人,吏部尚書氣得一腳踹向他的心窩。
章勉在地上滾了幾圈,頭頂的玉冠斜拉垂著好不狼狽。
他雙眼赤紅,看到一旁哭哭啼啼的柳湘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一定是這個女人搞的鬼!
說什么給他出謀劃策,可奚蕊還好好的站在那,出的哪門子策?!
“賤婦,是你這個賤婦害我!”說著他便要撲上去,柳湘儀大駭,好在內侍及時拉住了他。
“你閉嘴!”吏部尚書臉紅脖子粗,“太皇太后,老臣......老臣這不肖子孫傷風敗俗,污了您的眼睛......”
太皇太后到底是在后宮待了半生,腌臜之事見多了,現在倒是十分鎮定:“既是章大人的家事哀家也不便多問,只是柳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此事章大人還是不能輕率。”
“是是是......”吏部尚書連連點頭,凜冬之際額角卻出了豆大的汗珠。
在場未婚女子頗多,宮中出了這等丑事自然是再辦不下去宴會,最終柳家的人趕來,章家許諾明日便去提親才作罷。
奚蕊渾渾噩噩地跟著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上奚廣平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將她拆吞入腹。
她心下不安,但又想著今晚這事明里并未牽扯到她身上來,想來爹爹不會斥責于她。
于是她悄悄地掀起眼皮瞄了一眼奚廣平,剛想開口便被橫了一眼。
想到今晚去時她跳的那支舞,奚廣平臉色深沉,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的女兒和那皇宮沾上半分關系。
“從今天開始,罰你兩個月的銀錢,并且沒有我的命令你不準再出府。”
“爹爹?”她驚得坐直了身體,滿臉無辜:“我做什么了呀。”
出門尚且有辦法,沒銀子簡直太過分了!
奚廣平目光幽寒,給了她個‘再多言就罰三個月’的眼神。
奚蕊含冤閉嘴。
*
月上柳梢,上元燈火通明的京都之中唯有城墻下首問月街頭萬籟無聲。
偌大的輔國公府冷冷清清,只有偶爾垂首來往的侍從昭示著此間有人。
書房密室中,燭光搖曳,在墻壁上落下朦朧人影。
一副精美的仕女圖置在中心桌案之前。
那是名極美的女子,皓腕輕紗,纖腰微步,云鬢霧鬟,眼波纏綿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她身著雪衫舞裙在漫天櫻花下似乎隨時都要化蝶而去。
祁朔負手而立,昏黃的燈光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翻涌流轉。
他緊緊凝視著桌案上方,太雍池邊少女輕盈的舞姿和畫卷上的女子逐漸重疊,手掌驀地收攏。
——她們跳的是同一支舞。
祁朔低垂的眸光意味不明,眉梢輕斂,腰間似乎還殘留著女子方才倚靠在他身上的溫度。
......
季北庭來的時候正見著祁朔在書房中寫著什么。
他帶著被左右使喚辦案的悶氣,抖落身上霜雪后便隨手扯過旁邊桌椅便坐了下來,然后自顧自地斟了杯茶猛灌一口。
祁玄羿此人,他季北庭愿稱之為記仇祖師爺!
不過就是在別人小姑娘面前小小地坑了他......不對!坑都沒坑到!
就讓他這樣一個大孝子于本該闔家團圓的上元節在外面趕路辦案。
簡直是離天下之大譜!
郁悶半響沒得到回應,季北庭憤憤道:“我說你這府里當真是一絲一毫上元佳節的影子都沒有。”
上元節向來有燃燈祈愿的習俗,尋常百姓家中就算過得清貧也會在這一日燃上通宵油燈。
可他倒好,這么大的輔國公府愣是沒見著象征性掛上幾盞燈籠,委實不像有活人的模樣。
祁朔頭也未抬:“無甚用處。”
季北庭一時語塞,沉吟片刻道:“聽說你今日抓了幾個章府的侍女?”
他今夜抵京便來了祁朔這里,甚至連身上的官服都未曾換下。
是以,太雍池一事他也只是聽銘右所說,其中內情并不知曉。
祁朔將筆置于硯臺,抬眸看他:“她們身上有桔梗圖騰。”
桔梗乃塞外某些氏族為培養殺手死士所紋的代表圖案,很顯然不可能出現在豐朝京都。
季北庭驚詫:“你懷疑章家和匈奴有勾結?”
祁朔:“他們倒還沒這個本事,那桔梗圖騰為初階白紋,且身手不過爾爾。”
那些氏族會根據所培養死士價值紋以不同顏色的圖騰,而白色便是最低等的一類。
季北庭汗顏,他口中的不過爾爾應當也不會真的爾爾。
只是章府歷代皆在京都,匈奴遠在千里之外,若想勾連屬實困難,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他們背后有其他人。
“所以我們現在應當如何?”季北庭擰眉,若真是這樣便麻煩了。
裴云昭登基不過三年,雖現在表面風平浪靜,但上一代遺留的問題和不知潛伏了多久的暗中鷹蛇均是隨時致命的毒物。
他們還是太過被動。
“靜觀其變。”祁朔倒是頗為淡然,他雙手交疊置于身前問,“筑橋主事官員帶回來了嗎?”
“我辦事還能有什么問題......等一下你這是在做什么??其實我覺得明日再審也不失為晚......祁玄羿!!我這凳子都還沒坐熱——老子是不會去的!!”
可回應他的只有祁朔踏門而出的背影。
以及隨著又起風雪飄揚而來的冷然聲線。
“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