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人有阿骨扇這樣虎狼不知怠足的單于統治，邊關一時很難安寧。</br> 崔行舟也深知這一點,并做好了持久僵持的準備。因為穩住了金甲關,朝廷暫時不會有圣旨再來催戰。</br> 據聞吳太后的壽辰快到,滿朝文武傾舉國之力在慶賀這事,萬歲努力盡孝，相信無暇顧及邊關，倒讓崔行舟可以騰出手來，做些別的。</br> 有一件事情，讓他頗為在意——那就是眠棠會蠻語這件事。</br> 而且連眠棠自己都不知自己會蠻語，可見是在她失憶的那段時間里在陸文身旁學的……這就讓人深思了,那個陸文究竟做了什么營生,需要跟蠻人接觸？</br> 崔行舟翻檢起這段時間來收集到的情報,只說那蠻人部落這幾年來，一直跟關內有生意往來。有大燕的商人在蠻地開鑿了蘊含豐富的鐵礦，因為蠻人不會冶煉,所以便于那商人合作，私自倒賣從中大發了一筆橫財……</br> 崔行舟聽聞了這件事情,再聯想到仰山為亂時，那山上賊寇源源不斷的金錢兵器，總覺得其中有些聯系。</br> 若是那位劉淯皇孫真的暗中聯系了蠻人,攥取了開采鐵礦的特權，那么必定常跟蠻人有往來。</br> 眠棠當初能給劉淯管賬，自然也跟蠻人有接觸，會些蠻語就很正常了。</br> 可是那鐵礦到底運往何處,仰山派來的神秘商人是誰，又是個問題。</br> 不管劉淯是不是那神秘的商人，崔行舟都覺得不應該讓這等交易在繼續下去。</br> 所以一旦想到這一點，崔行舟倒是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是怎樣去做了，只安排人手，趁著他陸續收復關卡城鎮之際，將那些個神秘商人拔出干凈。</br> 這么想罷，崔行舟廣撒網，派下許多暗探去蠻地調查鐵礦的事情。</br> 若鐵礦真與劉淯有關，這位前太子爺的子孫可夠有本事的，想到當初陸文跟他斗得難解難分時，崔行舟覺得這未來的挑戰還是很有盼頭的。</br> 不過無論子瑜公子是賊子陸文，還是皇子劉淯，最后都不能留。崔行舟知道自己與陸文絕無相容之時。昔日的對頭若是真一朝做了皇帝，那眞州上下豈不是要被屠戮殆盡？</br> 而他現在卻什么都不好做，只能在金甲關暗暗積蓄力量。如今因為戰時，不受封王屯兵數量的限制，真州子弟兵照比在江南時，人數擴大了數倍。</br> 他遠離廟堂江湖，只需靜觀其變，再審時而行……</br> 與夫君崔九滿心的籌謀偉業不同，眠棠的心思就簡單多了。</br> 作為邊疆軍屬，在照顧好夫君衣食冷暖之余，再賺點小錢，簡直充實得不得了！</br> 她的邊疆小鎮生活照比在靈泉鎮時，要忙碌得多。</br> 因為眠棠不光要照顧藥鋪，又添了照顧奶娃娃的活計。</br> 林娘子因為生孩子前居無定所，吃食也不好，起初奶水不足。那小娃兒餓得娃娃叫，哭得腦門通紅。</br> 而照顧林娘子的盛媽媽自覺已經仁至義盡，就與林娘子告辭走人了。只留下了林思月這個手忙腳亂的新娘親。</br> 林娘子雖然有藥鋪的廂室寄住，卻不好麻煩藥店里的人照顧月子里的她。</br> 看孩子餓得快要哭斷氣了，就用吃剩的米飯添水熬成米湯，喂給嗷嗷待哺的小娃娃。</br> 眠棠雖然沒有生過孩子，卻覺得不該給在月子里的娃娃喂這個。</br> 于是她吩咐伙計，去鎮里花高價買來一只奶水充沛的山羊，讓那娃娃能有奶喝。</br> 當然，眠棠叮囑林娘子也要多喝些，她身子調養好了，才能奶水充分，小娃娃還是要吃母親的乳汁才能長得好。</br> 林娘子其實一直擔心柳眠棠將她交給軍爺。因為她發現，柳娘子的官人居然就是淮陽王手下的千夫長！</br> 可是她那個看上去很冷峻的夫君從來沒有來審問過她事情，而眠棠也從來不套問她關于蠻人部落的事。</br> 林思月發現眠棠的確是個心好的人后，也放下了許多的戒心，倒是常跟眠棠用蠻語對話。</br> 眠棠雖然不知自己是怎么學的蠻語，但是秉承著熟練一技之長的原則，加之以后能幫襯夫君，倒是很愛跟林思月用蠻語對話。</br> 據林娘子說，雖然關外都是蠻人。可是部落不同，心思也不同。比如此番為惡的，不過是阿骨扇率領的王旗，許多部落也是被迫從之。</br> 眠棠問，為何她前些日子在集市里看到兩個本地定居的蠻人商人，卻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br> 林娘子笑了笑說：“其實不同部落的人說話的口音也不同。而娘子你所操持的口音，乃是純正的奇犽語，一般只有大旗部落的人才會說。”</br> 眠棠聽了，有些好奇道：“原來是這樣啊，我以前還真不知道，不過林娘子你先前說你是古麗部落的，不過我覺得你的口音跟這奇犽語很相似啊！”</br> 林思月愣了一笑，尷尬微笑道：“我不過是后來學的，先前的口音跟奇犽語差得多……”</br> 不過眠棠又注意到了另外一個細節。</br> 據林思月說，大旗部落的子民乃是草原上正宗的王族后人，是從雪山以北遷徙而來。所以高鼻深眸的他們，對于那些扁鼻子的蠻人也很不屑。</br> 而如今的那位阿骨扇大單于，據說就是個扁鼻子。柳眠棠聽到這里，倒是看了看她正抱著的小奶娃娃。</br> 娃娃剛剛喝了一小碗羊奶，拍了奶嗝后，小小的臉兒上露出甜笑，那鼻梁可是跟她娘親一樣，又高又挺呢。</br> 因為寶寶的頭實在是大，所以眠棠幫林娘子給娃娃取了個乳名為小核桃。</br> 眠棠抱著香香軟軟的寶寶，倒是抽空想了想她跟夫君以后的孩兒會是什么樣。</br> 不過想來她的孩兒也會是個高鼻梁，因為孩兒的爹娘鼻梁都不矮！</br> 這么想著，眠棠露出了絲甜甜的微笑。</br> 這幾日，她選了軟布料子，替林娘子的兒子小核桃做衣服時，忍不住也給自己預留了一套小衣服，反正相公說了，待回去的時候，便準備要寶寶了，提前預備著，總是沒錯。</br> 此時藥鋪快要打烊，伙計也開始上起了門板，可就在這時，突然有人腳踹門板上門來了。</br> 眠棠懷里的奶娃娃剛要睡著，被那聲響嚇得一哆嗦，小嘴一憋就哭出來了。</br> 眠棠閃目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兩個豪仆踹門后，一個高瘦的年輕女子在老媽子的攙扶下，緊繃著臉入了門來。</br> 那老媽子抬眼便打量了下四周，抬眼就看到了正抱著孩兒的眠棠，然后對著那個是高瘦的女子道：“小姐，應該就是她了……”</br> 原來這帶著豪仆踹門的女子，正是那胡家二少新娶的嬌娘。</br> 當初邊關戰事吃緊，胡家全家逃難，胡夫人深怕兵荒馬亂的年月里，自己一個商家沒有庇護吃虧，于是便做主讓二兒子娶了關內一個周姓副將的女兒。</br> 成了親家，胡夫人就好厚著臉皮請官兵調度著保護一家子安危了。</br> 只是沒想到，邊關的危機解決得那么快。</br> 當初人心惶惶的，大家都以為三年五載不能重返家園。</br> 可是誰想到，那位從江南調度來的淮陽王年紀輕輕的，卻比先前的老將都能打。不光解除了金甲關的圍困，還將戰線向前推移了不少。</br> 蠻人一時成不了氣候，那些離開不久的百姓便都紛紛返還了。</br> 像胡家這樣的大戶，自然有不少田產和廣宅大院割舍不下。所以待局勢安穩后，他們家人商量后，便也打道回府了。</br> 這位新入門的周氏娘子老在就聽說自己相公先前有個異族侍妾。不過在她過門前，就被哄攆出去了。</br> 想到那妾是懷了身孕走的，周氏心內老早就不舒服。加之她發現相公逃難回來后，竟然暗地里找人打探那個林小妾的下落，想要在外面買宅院安置了那生產完畢的林娘子時，登時火冒三丈。</br> 昨日她在自己的房里已經大鬧了一場，那位胡二少被母親呵斥著跪了佛堂。</br> 而周氏越想越氣，只覺得是那被趕出去的狐媚暗地里勾引她丈夫也說不定。</br> 當下便審了丈夫的小廝他打探的林娘子下落后，又帶了自己的陪嫁婆子丫鬟，還有她爹派過來的兩個兵卒，一路氣勢洶洶尋到了這里。</br> 等周氏入了藥鋪子，一看眠棠青布裹頭，懷里抱著個剛出生的娃娃，偏長得姿容明艷動人，身形比較著一般的中原女子高挑些，便一下子認定了她便是棄婦林思月。</br> 兩個兵卒踹了門后，便把守門口，一副不放人的架勢。</br> 而那婆子則沖著柳眠棠道：“你可是林思月？”</br> 柳眠棠一看他們的架勢不對，隱約猜到了來者不善，她將啼哭不止的嬰孩交到一旁芳歇的手上，讓丫鬟抱去給林娘子，然后轉身不動聲色道：“你們是何人？”</br> 婆子挑著眉說：“我們娘子便是胡家二少新入門的夫人，你還不快些過來見禮？”</br> 柳眠棠聽聞原來是胡家新婦，便笑了一下道：“可是哪里不周正，要來買藥？”</br> 那婆子聽了狠狠地呸了一口道：“你個小賤婢，張嘴就敢咒正頭娘子生病，可安的什么心？大夫人既然將你哄攆出去，你便不再是胡家的人，也不知懷的誰家的野種，就想死賴著我們少爺，還想哄著爺兒給你買宅子，真是賤人一個！”</br> 周氏今天來，就想撒氣來了。</br> 看這林娘子坐堂的架勢，像是自己開的藥鋪，那花費的錢銀……不都是她相公的嗎？</br> 想到這，她恨不得手撕了林娘子，再將那個野孩子帶走！</br> 相公不就是以胡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為借口，要尋人的嗎？</br> 那她就將那小崽子帶回來，看相公還怎么出來找這狐媚！</br> 當下也不想多廢話，她只恨恨地道：“來人，給我劃了這狐媚的臉！”</br> 那個婆子喝罵完了，就想上來給柳眠棠一巴掌，好好給她個下馬威，再擰了她的胳膊劃破臉，</br> 可是沒想到她剛竄上幾步，一旁抱著胳膊看熱鬧的藥鋪伙計，居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一拳襲來，給了她肚子一下，打得她噔噔倒退“哎呦”一聲，栽倒在地。</br> 那兩個兵卒一看，一個藥鋪的伙計居然伸手打人，登時沖過來便要打那伙計。</br> 這藥鋪的伙計們可都是先前的暗衛，一個個精武的漢子在來西北的路上也是受夠了窩囊氣。</br> 要是這些老媽子小雜兵的烏合之眾都收拾不明白，那么他們真可以找個麻繩自盡了。</br> 結果那兩個兵卒只哎呦一聲，就被從店鋪后走出的幾個伙計放倒在地，抽了繩子捆得結結實實。</br> 柳眠棠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后，這才跟有些傻眼的周氏道：“我當胡家是娶了個什么樣天仙的賢妻，才如此天倫不理，骨肉不要，將一個懷孕的婦人哄攆出去呢！可今日看你這般樣子，要皮相沒皮相，要德行沒德行的，跟那喪良心的胡家倒是般配，臭魚跟爛蝦按在一個鍋里了。可你哪來的臉，還好意思上門搶孩子，劃花人的臉？如今大人和孩兒是吃你的，還是喝你的了？跟你們胡家有個屁關系？”</br> 那周氏先前曾經聽聞胡家的仆人說，林娘子雖然會說漢語，但并非善談之人。但是近日一見，這個林小妾當著是伶牙俐齒，不光挖苦人厲害，那挑眉看人的清冷模樣，倒像是高高在上的正室夫人一般，真是氣煞人也！</br> 周氏沒想到林娘子敢這么囂張，一時氣急道：“我爹爹乃是臨關的周副將，這兩個是我爹的手下，你們敢動手打大燕的軍爺，就等著坐牢吧！”</br> 若她嚇唬的是普通的百姓，也許還有些效果。可惜現在滿屋子擒人的伙計都不是平頭百姓。</br> 單從官職上講，范虎可比這周氏的老子要高多了！一個邊陲糧鎮的小武將，也好拿來嚇唬他們？</br> 所以不等柳眠棠說話，范虎立刻沉聲說道：“如今乃是戍邊時期，方圓百里軍營的兵卒都不可擅自離崗，出營走動。更何況臨關有糧草，那里的兵卒都要日夜戒備，輕忽不得。你爹是哪個周副將，好大的軍威，竟然敢任意指派兵卒出營，任著他女兒差遣，砸摔百姓店鋪！按照大燕律令，你就等著給你爹收尸吧！”</br> 周氏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藥鋪伙計，竟然說得一套套的，隱約好像還真是這樣的道理。</br> 她一時慌了神，就在柳眠棠喚著伙計將他們扭動到官府去報官時，立刻尖利嗓子喊道：“我不過是來買藥，順便跟你言語幾句，你憑什么扭了我的人不放，他們不過是家丁，壓根不是什么兵卒……你還不快些放開他們，我們可不敢在你這買藥了。</br> 柳眠棠見她收了潑，就讓范虎將那個兵卒放開，任著他們灰溜溜地離開了。</br> 可看那周氏回頭瞪眼時，眼里滿是不甘，也不知以后會尋什么麻煩。</br> 眠棠料理了鋪子上的麻煩，便轉頭去尋林娘子，卻發現她正打著包裹，將嬰孩用小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br> 眠棠皺眉問：“你這是要做什么？”</br> 林娘子低聲道：“今日的麻煩，是我們母子惹來的，總不好再跟娘子你添麻煩。那個女人的爹是軍爺，若是治我通敵的罪名，豈不是要牽連了你們？”</br> 眠棠知道林思月說的并非多慮，若是那周氏回去后這般琢磨，立意要拿林思月的異族身份做文章，的確不好收場。</br> 倒不是眠棠怕了，而是怕連累了軍中的夫君。</br> 可是她不能這么眼睜睜看著林思月走，現在天氣寒風料峭，她一個弱女子舉目無親，又帶著沒有滿月的孩兒，能到哪里去？</br> 眠棠皺眉想了一會，決定讓范虎將林思月送出關外。</br> 恰逢第二天金甲關的將士輪休，關外的道路上來回都有兵卒，所以林娘子便在第二天一早上路了。</br> 如今金甲關外的鄉鎮收復了一些。那里的邊民既有漢族，又有蠻人。林思月去那里定居，起碼不會顯得太扎眼。至于吃穿用度，還有安家的銀子，眠棠也一并置備齊了，就連包裹小核桃的被子，都是眠棠鋪上棉絮自己做的。雖然針腳有些七扭八歪，但是棉絮足夠厚，一共四條，就算寶寶尿了，也夠換的了。</br> 當李媽媽將滿滿兩大包的東西搬上馬車時，林思月在一旁默默看著，突然開口對眠棠道：“我們關外草原部落的人，從小記得一點，就是大恩不言謝。柳娘子對我們母子二人的幫襯，我會銘在心，日后定然加倍還了柳娘子的這份厚情……另外，我們部落里的孩子都有從小認下義母的習俗，不知娘子可愿意做我兒子的義母？”</br> 眠棠聽了林思月的話，混不在意地一笑：“幫你也不是指望你涌泉相報，你若能將小核桃平安養大，比什么都強，平白能多個這么粉嫩的大兒子，我自然是愿意，從今往后，他便是我柳眠棠的義子了！”</br> 既然是義母，總要拿些見面禮。所以柳眠棠從脖子上摘下了自己的一個小玉佩，將它掛在了小核桃的脖子上。</br> 林思月沖柳眠棠笑了笑，抱著孩兒上了馬車，讓范虎護送著駛出了關外。</br> 看著渾身散發這奶香的小核桃離去，眠棠心內其實幾多的不舍，于是在店鋪前駐足觀望了好久才轉身回轉店鋪。</br> 就在這時，崔行舟也騎馬來到了她的藥鋪子外。</br> 眠棠扭身笑瞇瞇看著戴著斗笠帽的夫君，覺得他真知她心，不愛叫別的姑娘家看他的臉，所以每次回武寧關，他都戴著斗笠呢。</br> 待崔行舟下馬后，眠棠過去親切地拉他的手：“夫君，你是接我回家的啊？”</br> 崔行舟看著她在朝陽下瑩白得發光的臉，伸手替她理順了鬢角道：“部將方才來報，說鎮子附近有形跡可疑之人，我不放心你，便來看看……”</br> 眠棠轉頭看，的確是有一隊隊官兵在走動。她便道：“既然夫君在當差，那就進鋪子里喝口水再走吧……”</br> 崔行舟點了點頭，拉著眠棠的手就入了藥鋪。</br> 眠棠只一心看著相公，并沒有望向四周，更沒有留意到，在街角對面，有一個裹著厚實圍巾的男子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柳眠棠。</br> 待柳眠棠回轉了店鋪后，那男子看崔行舟坐在椅子上吃茶。柳眠棠在柜臺上撥打算盤記帳，便抬頭牢記著店鋪的名稱，轉過身，飛快地離開了。</br> 他其實走得并不算太遠，出了武寧關后，來到郊野的一處荒廟后，便急急地跑進去。</br> 那破廟里有三個人正坐在一張席子上休息，來有一個在躺著。來者沖著那個正躺著的中年男子道：“大……大少爺，我方才在武寧關的街市上，看到了柳姑娘……”</br> 那男子名叫陸羨，腿部似乎受傷，一時不能站起，只半躺在席子上，聽了半撐起身子，猛然瞪大眼睛道：“你說什么？看見了誰？”</br> 神威鏢局的老鏢師劉琨拼命喘了一口氣道：“我說我看見了大姑娘的女兒——柳眠棠。”</br> 陸羨聽了，眼睛瞪得老大：“胡說！仰山不是來信說，眠棠掉進江水里……死了嗎？”</br> 劉琨急切得道：“我也怕看錯了，只擰著自己的大腿肉又看了許久，柳姑娘長得像極了咱家的大姑娘，有幾個人能長成那等子出挑模樣？”</br> 陸羨聽了，眼淚頓時涌出了熱淚：“妹妹，你在天之靈可曾聽見，你的女兒眠棠還活著，她沒死！”</br> 激動之余，他想要站起來，可是腿部的傷痛太厲害，壓根就站不直身子，只能急急道：“那你怎么沒有去認眠棠，好讓她來見我？”</br> 劉琨道：“今天武寧關內，滿街的官兵，也不知是不是來抓捕我們的。而且……柳姑娘還跟一個千夫長很是親熱拉手，我……我壓根不敢靠前啊！”</br> 陸羨一聽也有了驚疑不定：“你是不是還是認錯了人？眠棠那孩子一心撲在那個子瑜公子的身上，怎么可能跟別人親熱拉手？”</br> 劉琨真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給陸家大爺看：“千真萬確，就是柳姑娘，她在城里的一家藥鋪……實在不行，我假裝抓藥的，給柳姑娘送信，叫她知道您在這兒呢。”</br> 陸羨因為知道自己的外甥女還活著，心里自然高興，身上的不適也減輕了些，可他依舊不忘叮囑劉琨：“你去送信時，萬事小心些，要知道我們現在既被阿古扇的人馬追殺，又被綏王的暗探緊追不放，可千萬別給眠棠那孩子惹來什么災禍。”</br> 劉琨連連點頭，在一旁的行李包裹里取了墨盒紙筆，調好墨汁后，斟酌了一下，便快速下了一張字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