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每年都要回西州看望外祖父,十幾年來,風雨不斷。</br> 尤其是近幾年來,崔行舟做了攝政王,忙于公務,她閑來無事,自己手上的生意倒是做得越發的大了,無事時,總要去各處走一走的,最后十有□□也是去了西州。</br> 外祖父別看年事已高,可是習武之人天生硬朗,如今須發全白,那腰身還是挺直的,家里的生意雖然交給了大舅舅,不過別的事情,卻全由著外祖父做主。</br> 眼看著眠棠總是想念他們,隔三差五走車勞頓地跑,外祖父便大手一揮,舉家遷來了眞州。</br> 這下,崔翎兒也能時時跟著娘親跑到外曾祖父的家里練習打拳棍棒功夫了。</br> 沒辦法,她的父王雖然教大哥崔熠練習功夫,可是跟自己嬌軟的小女兒卻硬氣不起來,看著她壓腿彎腰都心疼,干脆不準她練了。</br> 東方不亮西方亮,翎兒只能偷偷跟母親學,母親說過,女孩子生得漂亮,還得手上會些功夫,才不吃虧。</br> 翎兒覺得母親的話甚有道理。以前在京城時,宮里的小皇帝就曾經偷偷想要親她,被她一個過肩摔就摔在了假山的后面騎著打。</br> 但是,小皇帝說這是他倆的秘密,千萬別跟爹娘說,不然挨打的可能就要是她了。</br> 想著小皇帝說,等荷花盛開時,他便來眞州看自己,翎兒偷偷一笑,然后繼續練習新學的黑虎掏心,好讓小皇帝士別三日刮目相看。</br> 不過她沒告訴外曾祖父,娘親這次帶著她來,是因為跟爹爹吵架了,離家出走。</br> 娘不讓她說,這滿肚子秘密的感覺,真的很愛餓,翎兒最近在長身體,決定一會多吃一只脆皮雞好保守秘密。</br> 而眠棠則跟長嫂還有幾個表妹坐在一起繡著鞋樣,不過她的耳朵卻在支著,聽府門什么時候被人敲起。</br> 結果她坐定不多時,就聽見有人喊門。</br> 可是門房看門一看,卻是二爺陸慕。</br> 當年分家分得痛快。可是不到三年,陸慕就后悔了。</br> 他先前雖然積累了不少的家產,但是架不住女兒嫁給了個只有空架子的蘇家。</br> 那位蘇公子倒是假裝勤勉的樣子,最后卻什么功名都沒有考上,那蘇家的婆婆總是罵著青瑛八字不好帶衰家門,霸占了她的嫁妝不說,還隔三差五地讓青瑛來刮陸二爺的油水。</br> 那陸二爺也不是任著人占便宜的,先是咬死了不給,又怕女兒和離,被老大家里笑話,最后沒有辦法,只能讓妻子全氏隔三差五地周濟著。</br> 分家之后,老二的生意一直做得不順,賠了不少錢,其實能貼補女兒的也不多,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硬撐著體面。</br> 最后青瑛的夫君居然又用她的銀子贖了個花柳巷子里的粉頭做了妾,氣得她回家哭,可是陸二爺卻只讓她別鬧得太厲害,傳揚出去讓人笑話,她一個想不開,竟然尋了短見,若不是她的兒子看見,人可是救不回來了。</br> 最后還是陸家老爺子出面,先將陸二爺罵得狗血噴頭,罵他只顧自己臉面好看,卻不管自己女兒的死活。</br> 最后到底是讓青瑛跟蘇家和離了,又尋了個中年喪妻的鰥夫,改嫁了。</br> 二爺陸慕的體面沒法保全了,索性厚著臉皮,經常到大哥那里坐,總想著再幫著經營家里的生意。</br> 但是眠棠卻鄭重警告大舅舅,若是二房家過不下去,周濟些銀子就是了,可是家里的生意,二房別想染指。</br> 怎奈二爺好面子,總想在大哥面前維持一份體面,每次借錢,顧左右言其他的尷尬場面,便在陸府里時常上演。</br> 今日二房登門,大約又是府宅里的錢銀不夠了。</br> 眠棠失望地看著滿臉堆笑的二舅舅,索性去后花園里坐下。</br> 如今算算,成婚數載,他竟然越發沒有耐心了,吵嘴了竟然也不來哄自己。</br> 眠棠一時興起了難得的傷感,只想去府外走一走。</br> 于是換上衣服,只帶著個小丫鬟,還有兩個侍衛出了府門,在街上隨意逛一逛。</br> 今天街市略顯清冷,眠棠又想安靜,只尋了一處僻靜的巷子走。</br> 可待她走到了巷子的一半時,才發覺身后的丫鬟和侍衛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br> 待她反映過來時,突然耳邊拳風來襲。她扭頭一看,竟是一個蒙面之人,她直覺格擋,想要抽出腰間的匕首,卻被那人快了一步,抽走了武器。</br> 那人使的拳術詭異,眠棠竟然從來沒見過,一驚之下自然全力以赴。</br> 怎奈那人近身搏斗,招招下作,每一招都在占她的便宜,竟像是采花的盜賊。</br> 眠棠連連被他得手,鬢發也亂了,衣領也開了。最后忍無可忍,咬牙喊道:“崔賊,以為我認不出你!”</br> 那個高大的蒙面人突然笑出了聲來,一邊將眠棠抵在墻上,一邊伸手揭了蒙面的帕子。刮著她的鼻子道:“我特意換了招式,你居然還能認出來!”</br> 眠棠一看果真是他,只氣得臉頰都紅了:“你身子的味兒,我豈能聞不出!當初真沒看出,你竟然還有巷子里堵姑娘的癖好……”</br> 崔行舟攬住她道:“怎么還在生氣,難道我前日說你說錯了?跟人談生意,竟然敢扮成男人逛添香樓,還一個人包了兩個姑娘,你這是要氣死我?”</br> 眠棠半抬起頭道:“不是你先帶同僚去的?你去得,我自然也去得,看看那里的姑娘怎么勾人?!?lt;/br> 淮陽王無奈道:“我真是去查反賊,才到那里探看,哪像你是去喝花酒。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跟你比?”</br> 說到這,崔行舟低頭就吻住了她要罵人的嘴兒,嘴里含糊道:“你走路時,腰肢輕扭的勾人,我一早就想將你扯進巷子里了,怎么樣,小娘子肯不肯舍些香軟?”</br> 眠棠眼珠子一轉,反手摟住了他的脖頸道:“好啊,只是懇請這位爺莫要弄出太大的聲響,我依了你便是。我是嫁了人的,雖然夫君是個榆木腦袋,但是若知道我在巷子里偷人,也是要吃醋的。我們且瞞著他,莫讓他知道就好……你若比他強,以后我夜里給你留門縫子可好?”</br> 淮陽王原本微笑的表情一僵,莫名有種自己給自己戴了綠冠的微妙之感??粗鴳牙锏妮p咬紅唇,眼波流轉的絕美婦人,再想想若是她真背著自己跟別人偷情時的情形,滔滔醋海沖刷得嗓子眼開始冒酸水。</br> “柳眠棠,你若是敢在外面招蜂引蝶,我絕輕饒不得你!”</br> 一時間,小巷子里傳來了陣陣嬉笑的聲音。</br> 眠棠甜滋滋地想,那紅樓里的姑娘們說得妙,小吵怡情,且看下次,她還要用些什么招式。</br> 總之,夫君,請接招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