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司寺聽了倭人口述,又問了些細節(jié)后,揮手讓他們下去,自己坐在那里,一邊看著面前鋪展的北海地圖一邊摸著下巴想事情。</br> 聽到部下回報,說早花壽死在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子手里,不知為何,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崔行舟的那個美艷絕倫的王妃。以那個女子面對西洋鏡時表現(xiàn)出的警覺和箭術,早花壽死在她的手上倒也不意外。</br> 不過再細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唐。漢人的儒家禮儀嚴苛,貴族的妻子更是行走臥坐自有法度。</br> 一個堂堂王妃,會親自去□□匪徒?只要對對大燕風俗略有了解之人就無法想象這種事情。</br> 所以鷹司寺只是略想了想,便自覺打消了想法。</br> 自從淮陽王來到北海后,自己就諸事不順。前段時間淮陽王還操練水軍,巡視海岸,看起來有過海攻打自己老巢的打算。</br> 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搶在他們動手前解決掉淮陽王。想做到這點,知己知彼就非常必要了。</br> 說實在的,他能在北海盤踞這么久,自然是大燕朝中有人。</br> 大燕當初征討西北,最后與蠻人部落議和,得下一座礦藏頗豐的鐵礦。</br> 不過朝廷嚴禁鐵礦外賣,若是想從中撈取油水,就要有走私鐵礦的路徑。鷹司寺手下的船隊無數(shù),一來二去,便與大燕權臣勾結,有了一起撈財?shù)那馈?lt;/br> 現(xiàn)如今,他對崔行舟不甚了解,于是叫來得力手下豬豚尾夫,叫他帶一些人去和對方接頭,了解淮陽王的信息。</br> 豬豚尾夫精通大燕官話,他喬裝成大燕人,混入京城,除了洽談新近的鐵礦生意外,更要調查一下這個攪得北海不得安寧的崔行舟。</br> 當來到一處茶室時,很快便有人與他接洽,來者赫然是石府的管家石溫。</br> 當初崔行舟征討了西北,正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當時綏王和石家都盯上了這塊肥肉,為了將鐵礦據(jù)為己有,兩人為此明爭暗斗,使用了許多手段。可惜后來綏王被崔行舟抓住了把柄,找到了他私賣鐵礦的玄機。</br>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終還是石義寬技高一籌,將自己的心腹安插在了西北,得以經(jīng)營鐵礦。</br> 為了得利更豐,他便想到走私鐵器,挑選一圈后便看上了北海的倭人鷹司寺。因為他知道這些鐵器最終都會被重新熔煉成兵器。</br> 當初綏王不也是在大燕的境內周轉,才被崔行舟抓住了把柄嗎?</br> 石義寬在綏王的身上總結教訓,干脆將鐵礦賣得遠些,倒賣到東瀛和南洋,如此一來,轉賣的國家和大燕都遠隔大海,他私下里生財?shù)拿孛鼙憧梢员4嫱滋恕?lt;/br> 不過石義寬也是萬萬沒想到,當初的東瀛混混鷹司寺竟然也不是吃素的。靠著走私買賣獲利后,竟然招兵買馬,在北海落腳,不斷試探上岸,大有分割掉北海的意思。</br> 鷹司寺之前就跟他表明了意圖,東瀛太小,子民們都渴望在大陸生活。若是石國丈愿意幫助他分割掉北海,那是最好不過了。</br> 畢竟北海對于大燕來說,也是雞肋一塊,并非什么福地。</br> 石義寬沒想到鷹司寺竟然懷著這般狼子野心,想收手,卻不大好甩開這位合作多時的生意伙伴了。</br> 不過眼下鷹司寺與崔行舟對上了,對于石義寬來說,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br> 隨著綏王的倒臺,劉淯皇權鞏固,可這對于石義寬來說并非太好的事情。</br> 皇權鞏固,就意味著臣子不好當了。</br> 而崔行舟這廝更與他不是同道中人。想到他回絕了自己小女兒的聯(lián)姻之意,又將自己的臉面狠狠摔在地上,石義寬便覺得郁氣難平。</br> 可是如今,崔行舟去北海剿滅匪患,正好跟鷹司寺對上。石義寬樂得看兩人惡斗,這兩個人無論誰死,他都不吃虧!</br> 在石義寬看來,事情若是分出輕重緩急的話,他倒是希望崔行舟先死。</br> 畢竟淮陽王的羽翼壯大了,若想再扳倒就難了。</br> 而鷹司寺無非是貪圖北海而已,就算讓他得逞,也不過是疥癬之疾……</br> 這般打算后,石義寬便將查探到的淮陽王的軍事動向整理好后都轉給鷹司寺,他則要故技重施。就像當年看崔行舟與綏王掐架一般,坐當漁翁,笑看鷸蚌相爭。</br> 當關于崔行舟的情報送到鷹司寺的手里時,鷹司寺一目十行地看著,然后便在記錄淮陽王妃柳氏的地方頓住了:</br> 柳氏眠棠,罪臣之女,影傳曾在仰山落草為寇,為群匪之首,亦曾與當今萬歲有私交,化名陸文,其性狡黠不下于淮陽王是也。</br> 鷹司寺越看越心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嬌滴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匪?</br> 再說北海,隨著崔行舟帶領兵卒在倭人經(jīng)常肆虐的村莊主動打了一場遭遇戰(zhàn)后,海面清平了不少。</br> 若不是倭人仗著地利,占據(jù)了離岸較遠的一處海島,加之最近風浪甚大不利于偷襲,只怕崔行舟要一鼓作氣,攻向寇島了。</br> 不過崔行舟知道,若是和倭人進行海戰(zhàn)變數(shù)甚大。那些倭人們常年生活在海上,對于海戰(zhàn)熟稔得很。最主要的是他們的海船,船身上遍布獠刺,讓人無法攀爬,而且船只轉動靈活。</br> 反觀大燕的戰(zhàn)船笨重極了,若是真跟倭人在海上遭遇,只怕占不得什么便宜。</br> 所以倭人雖然一時沒有什么大的舉動,可是大燕的軍隊這邊也要加緊造船,只有奪回寇島,才可讓北海之患徹底消失。</br> 為此,崔行舟花重金聘請了幾位南陽的工匠,改造北海的戰(zhàn)船。</br> 一轉眼,淮陽王到北海已經(jīng)數(shù)月,這段時間四處出擊大敗倭人,倭人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上岸劫掠。鎮(zhèn)南侯也是日夜操勞,救助百姓,所以百姓對淮陽王和眞州軍大為改觀,當?shù)厍鄩涯暌布娂妶竺麉④姟?lt;/br> 戰(zhàn)船的圖紙終于畫好,淮陽王立刻籌備建造戰(zhàn)船,同時操練水軍,大半時間都在水軍營寨度過,人也曬得黑了了一些。</br> 眠棠每天都做些崔行舟喜歡的飯菜,用大食盒提著坐車來到水軍營寨送飯。</br> 這日海上起了大霧,觸目望去皆是霧茫茫的一片。</br> 遠處傳來吱吱嘎嘎劃槳前進的聲音,隨著聲音漸響,一艘小船晃悠悠地在濃霧中逐漸現(xiàn)形,影影綽綽的顯露出幾個著北海當?shù)厝朔椀娜擞啊_^了一會,小船來到一處偏僻無人的地方靠岸,幾個人先后跳了下來,為首的正是鷹司寺。</br> 倭人的老巢雖然易守難攻,卻是貧瘠不堪,平時的吃穿用度都是搶掠而來。因為淮陽王的打擊,倭人有段時日沒有上岸,坐吃山空,物質貧乏,很快就要沒得東西吃了。</br> 鷹司寺一向膽子奇大,便算準了天氣,趁著大霧掩護,領著幾個手下上岸,喬裝客商購買些吃食,順便打探些消息。</br> 下船后,鷹司寺領著手下首先來到水軍營寨,選了處隱秘的位置仔細瞧看營寨的規(guī)模和里面正在操練的水軍。</br> 前幾日大燕內探特意傳給他消息,說淮陽王開始建造戰(zhàn)船,可惜戰(zhàn)船都是在營寨里秘密打造,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一點戰(zhàn)船的影子。</br> 可是若再想靠前些,卻不能了。</br> 這時,一輛馬車來到營寨門口,車簾撩開,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款款下了車,一個侍女提個食盒跟在后面。</br> 蒼梧郡這幾日連連降雨,所以眠棠并未穿綢鞋,而是脫了鞋襪,穿了便于在泥地上行走的木屐。身上所穿著的衣裙,也是北海流行的露出腳踝的薄裙,斷袖低胸,很是涼爽,襯得她的身姿愈顯窈窕。</br> 鷹司寺心中激動,雖然離得較遠,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但只憑那綽約的風姿,他猜測便是那個射了他一箭讓他念念不忘的淮陽王妃。</br> 他抬頭看了看日頭,小心翼翼地舉起西洋鏡,避免反出光亮,仔細打量,果然正是許久未見的柳眠棠,云鬢高高梳起,露出細白的脖頸,行走之間,自是另一番風流。</br> 今日觀這女子仿佛比上次更加嫵媚動人,讓他心中砰砰跳動不已。</br> 恰好早花壽出事時唯一的漏網(wǎng)之魚也跟隨他出來,鷹司寺把西洋鏡給那人,讓他看看可認識這個女子。</br> 那倭人只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地就放下了鏡子,對鷹司寺說道:“是她……就是這個女人親手砍下了早花首領的首級。”</br> 鷹司寺歲雖然一早也這么想,可是聽那部下親口承認,心里還是咯噔一聲。</br> 真是難以想象,她曾經(jīng)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診脈的那一只纖細酥手是如何拿握刀劍,砍下人頭的……</br> 眠棠不知有人正在窺探自己,只拉著姐姐崔芙的手道:“姐姐小心些走,船塢里頭更加泥濘,仔細別摔著了。”</br> 崔芙前些陣子一直嘔吐,請了趙泉前來切脈后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懷了兩個月的身孕。</br> 李光才聽了簡直欣喜若狂,差一點就將崔芙供在床上,免得她磕碰出了意外。</br> 不過他跟淮陽王一樣,這幾日為了趕著監(jiān)督戰(zhàn)船,不得回家,所以這次她便和柳眠棠一起,來給夫君送些吃的。</br> 趙泉作為護花的使者,也跟著一起前往,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替二位夫人擎著油傘。</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