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棠拍了桌子,那幾個兄弟自然不敢吭聲,可是看他們的眼神,似乎覺得陸義的提議不賴,只可惜老大被男色蒙蔽雙眼,誤以為與虎同眠才是幸福。</br> 眠棠緩了緩氣,心知讓這幾個慣匪換了腦瓤子還需要些時日,只再細細囑咐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這才離了官署。</br> 當她出來時,看見崔行舟正跟縣丞吩咐事情,看她出來,便走過來問:“如何?”</br> 眠棠抿了抿嘴,低聲道:“的確是我兄長柳展鵬。”</br> 崔行舟看出柳眠棠的臉色不對,并無親人重逢的欣喜,再聯想到縣丞方才跟他將的那個柳展鵬的張狂之相,便道:“先上馬車回府再說。”</br> 回到了王府,眠棠換衣先躺著休息了一下,然后才對正在飲茶的崔行舟道:“我兄長的事情,可否交給我全權處置……”</br> 柳展鵬乃私逃,若是經了官府,難免會讓他大肆宣揚他與自己的關系,進而給淮陽王府抹黑,倒不如由著她來處置。畢竟這樣的哥哥,她實在不好意思麻煩王爺處置。</br> 其實崔行舟覺得這些都是小事。他并不會因為眠棠有這樣的兄長而輕看了她,于是緩緩道:“你是你,他是他,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論起來,跟我以前那些庶兄庶弟相比,你的兄長還算像個人樣子。你不必太介懷,這點小事還是我來處置吧。”</br> 眠棠被他逗得撲哧一笑,繼而想到淮陽王府那些庶子們莫名其妙的隕落,立刻明白崔行舟的意思了。不管怎么樣,柳展鵬雖然在外花天酒地無惡不作,但畢竟沒有謀害家里的姊妹,的確算是好樣的了。</br> 不過他再怎么矬子里拔出個大個子來,都不算是個好人,而且這事,由自己出面,比官家處理更好些,所以眠棠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由著她來處置。</br> 崔行舟聽她的方法穩妥,便點了點頭:“既然你已經想好了,那我便知會縣丞全力配合你便是了。”</br> 眠棠這才略略放下心,可是剛放下的心還沒有落地,便聽崔行舟不經意間問:“你那幾個店鋪伙計倒是挺機靈的,聽說他們還會功夫,要不要來我軍中效力?”</br> 眠棠笑得特別甜美:“我打算在靈泉鎮開鏢局,好不容易尋了幾個合格的,準備培養作鏢師,王爺手下人才濟濟,也不差這幾個吧……”</br> 崔行舟抬眼看了看她,淡淡道:“那他們的背景底細可都查清楚了?”</br> 眠棠翻身躺下,背對著他道:“不過都是尋常的百姓,沒什么可查的,我自己鋪子里的人都好著呢,沒有那么多花樣子……我好累,想睡一會。”</br> 崔行舟沒有再問,只是替她蓋好被子,便移步走了出去。</br> 眠棠躲在被子里小口喘氣,也不知道她以前在仰山上,是不是也這般提心吊膽的過日子。</br> 眠棠打了個哈欠,覺得被驚嚇之后,真的需要好好睡一睡才能平復心情,本以為滿腹心事,恐怕一時難以成眠,沒想到很快便睡著了。</br> 這一睡,居然都錯過了午飯,這新婚第二日的團圓飯,連一向深居簡出的五爺都去了,只差新嫁娘懶睡沒去。</br> 眠棠起床時,一邊洗臉一邊跟李媽媽發急:“丫鬟們不懂事,你怎么也不叫我?”</br> 還沒等李媽媽說話,崔行舟接口道:“是我不讓她叫的,你早上吃得晚,多睡一會起來吃就是了。跟一家子人吃飯的機會有得是,哪里差這一次?”</br> 眠棠覺得他大大咧咧的都不像個王爺,便扭頭問李媽媽:“王爺的規矩是誰教出來的?怎么這般沒規沒矩?”</br> 李媽媽覺得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有些燙嘴,只假裝耳朵不好使,打岔道:“王妃,廚房給你燉了兩盅湯,一個是烏雞燉甜栗,一個是魚湯,您想喝哪個?”</br> 崔行舟見眠棠真惱了,便過來拍她的后背:“我母親又不會說你,急個什么?”</br> 眠棠嘆了一口氣:“不是還有姑姐在嗎?今晨看她,倒是個講究規矩的,她在府里呆不了幾日,我也不想給她立下憊懶的印象,不然她回了婆家,豈不是心里記掛著我沒有孝敬好母親?”</br> 崔行舟這輩子都不會體會新媳婦入門的忐忑心情,尤其是眠棠這般行事雷厲風行的,居然也會有這等子的心思。</br> 可見,她總嚷嚷著后悔嫁,可也是發自內心要做好崔家的兒媳婦。</br> 想到這,不由得心里一暖,親吻著她嫩豆腐樣的臉頰道:“我知道自己的媳婦頂賢惠孝順就行了。家姐便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別看樣子厲害,遲早知道你是好的。”</br> 眠棠被他親的又是一笑,伸手攔著他的腰,卻有些惆悵道:“也許……我并沒有你想得這般好……”</br> 到了吃晚飯時,崔行舟卻要去軍營公干,所以只柳眠棠一人跟婆婆和崔芙一同食飯。</br> 楚太妃說起了過些日子,老五便要娶親的事情,這原本是眠棠該幫著張羅的,可是她現在懷了身孕,不好勞累,所以太妃的意思,是由崔芙替她代辦一下,并問眠棠這么做可好。</br> 眠棠笑了:“有家姐幫忙,再好不過,我回頭讓李媽媽把庫房鑰匙給姐姐,她看著短缺了什么也好拿。”</br> 崔芙原以為這等子小門戶的女子好不容易從母親的手里接過掌家的鑰匙,定然舍不得放權,說不定還會不顧惜孕肚,親力親為,免得王府的家產被新入門的妯娌廉苪蘭分去大半,沒想到這柳眠棠居然想都未想,便將鑰匙給了她。</br> 可是想到她聽母親講起前些日子的王府劫難時,又覺得她怪不得放手這么痛快,不由得冷哼一聲:“王府之前被歹人洗劫額,想來庫房里也不剩什么,給我鑰匙也沒什么用。母親也是,給了我這樣的差事,我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br> 眠棠笑了笑道:“姐姐的顧慮也對,不過最近王府下面的莊園送了佃銀,庫房也不至于太空。還有米面肉菜,莊戶上的肥豬牛羊一類,我也吩咐他們備齊了,等五爺成婚時用。至于彩禮一類,當初廉家同意親事后,我便讓自己手底下的掌柜幫著張羅了,鋪子里正好有去京城進貨的船,回來時綢緞桌椅眠床一類,都選京城里最時興的式樣,保證裝得滿滿當當,總不會叫五爺的婚禮太寒酸,丟了我們王府的臉面。”</br> 崔芙聽得一愣,沒想到柳眠棠居然這么早就開始張羅了,倒不像是敷衍的意思。</br> 楚太妃在一旁接話道:“他一個庶子成親,排場不能比行舟還大吧!若不是看在廉家低嫁的情面上,原也不用這么費事,端看秦氏能出多少,我們公中也多一倍填補下就是了。只是他命好,娶了廉家的姑娘,乃是正經的官宦嫡女,總得把樣子做起來,你看看還缺多少,若是公中不夠,我再拿些。”</br> 崔芙聽了母親的話,更沒好氣:“我聽說先前行舟都禁了廉姨媽來府上了。現在崔廉兩家又要聯姻,她倒是有借口見天的跑來,管母親你要東要西,我倒想知道他家出了多少嫁妝,我們家比照著來就是了。”</br> 那廉家的嫁妝單子雖然還沒有擬好,可是崔芙昨天聽廉姨媽哭窮來著,只說當初逃難時,她帶上了自己的金銀細軟,結果被抓時,都沒了。</br> 嫁女兒不比兒子娶親,可以傾盡家私。端看新娘母親的嫁妝豐厚,能不能幫襯著女兒,不然父家能出的也是有限。</br> 現在廉楚氏自己苦哈哈的,也沒法幫襯女兒,只求著楚太妃幫一幫她這個外甥女,別叫她以后與五爺的日子過得太清貧。</br> 至于五爺的母親秦氏,當年得寵的時候,的確積攢了不少家當,可是后來五爺患病,成年吃藥,也花了不少,如今的她和五爺的月例錢也不算豐盈,實在拿不出太多錢娶媳婦。</br> 眠棠在一旁靜聽著,微微一笑道:“哪里須得母親添錢,王爺與我商量過了,五爺彩禮錢,全都由公中來出,姐姐若發現有不夠的地方,我讓我手下的掌柜支出些錢來周轉。”</br> 這言下之意,便是王府如今周轉困難,她替王府出了這份錢。</br> 崔芙沒想到眠棠這么闊綽。</br> 再聯想到廉姨媽這些日子來說的酸話,只說這個柳眠棠先前在廉苪蘭與行舟的婚事尚未解除時,便成了弟弟的外室,沒少得從弟弟的手里騙錢騙鋪子。她原本半信半疑,現在看來倒是真的,不然她一個小門戶的女子,手里哪會有這般闊綽的銀子花?</br> 她當初做外室,騙取了王府的銀子,如今倒裝起財大氣粗的樣子,反過來周濟王府。想到這,崔芙不由得冷哼一聲,對于這個手段心眼都不缺的弟妹,著實有些厭煩。</br> 既然左右是王府的錢,那她也不必跟柳眠棠客氣,短缺了便要就是了。只是這么貪婪的婦人做了王府的當家主母,真是叫她放心不下。</br> 崔芙打定了主意,又跟柳眠棠道:“過些日子,行舟便要進京去兵部,你們的姐夫正好也得了晉升,要去戶部任職,我跟行舟說了,入了京城之后,兩家住得近些,彼此也有個照應,你為新婦,掌家立戶一定有許多不懂之處,我來替你把把關,也免得你出錯,帶累了行舟。”</br> 聽了這話,眠棠倒是慢慢抬眼看了一下崔芙,慢條斯理道:“若是這般,將來可有勞姐姐您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