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
    人在朝堂混，首先就得不要臉。
    臉都不要了，又有什么羞愧不羞愧的？
    至于食君之祿，分君之憂，難道還真的會有人心里這么想嗎？
    譽王的叱責，可以說是正義感爆棚。但問題在于，所有人都知道，譽王的這一番喝斥不過是做樣子，并沒有誰會真的往心里去。
    “臣有罪！”
    在譽王的話說完的瞬間，一眾御史紛紛開口。
    食君之祿的他們，向永平帝認錯什么的，沒有一點點的心理壓力。
    一眾御史們跪地認罪，乾天殿內的情勢在這一刻，變得有些古怪，似乎，話題已經出現了偏差。
    永平帝坐在龍椅上，望著下面的眾人，表情不是一般的嚴肅。
    “你們的確是有罪！”
    永平帝緩緩開口。
    如果是以前，遇到現在的情形，永平帝九成九會選擇妥協，將這次要探討的事情往后推延一番，徐徐圖之。
    但這一次，永平帝要處理的是殺母之仇。
    這仇，不共戴天。
    但現在，朝堂上的人居然還在玩弄那些小手段，沒有人從心底想要為君分憂。
    這樣的臣子，要之何用？
    “殿前武士何在？”
    永平帝立刻將乾天殿外的殿前武士喊了進來，讓他們將跪在地上的那些御史、大臣都給拖了下去。
    “食君之祿，卻沒有擔當，朕要你們何用？”
    “傳朕旨意，這些人，一律革職查辦，但凡有一點的違法亂紀，全都給朕從重處置，罪大惡極者，夷滅三族！”
    帝王一怒，伏尸百萬。
    不管倭人到底在謀算什么，但倭人既然牽扯到了某害太后的陰謀算計中，那么，倭人就不能留，必要的時候，永平帝不介意將在大唐的倭人趕盡殺絕。
    他一直想著做一個能超越歷代先祖的皇帝，但他的運氣很不怎么好。
    當然，永平帝也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先祖的那種本事。
    可他若是連殺母之仇都不能痛快淋漓地報了，他這個皇帝，當的還有什么意思？
    永平帝從嚴發落這些御史和朝臣，就如平靜的湖面上砸下了一塊萬鈞巨石，瞬間打破湖面的平靜不說，更是直接掀起了滔天巨浪。
    ……
    龍熙府，龍城。
    作為龍熙府的府城，龍城是龍熙府最大的城池，也是大唐西北鎮軍的大營所在。
    北蠻突襲黃風口，破開黃風口的關城，大范圍侵入龍熙府，大量的北蠻騎兵在龍熙府地界四處游蕩，掠奪，龍熙府地界真正稱得上是變成了人間煉獄。
    而在這人間煉獄的龍熙府，若說還有哪里是一片凈土，那就只能是龍城周邊。
    大唐西北鎮軍鎮守龍城，便是北蠻也不敢輕易挑釁。
    自燕王帶著旋風騎回到龍城，西北鎮軍大營就進入了全員戰備狀態。
    如果北蠻是大軍云集，燕王會毫不猶豫地跟北蠻戰上一場，徹底平滅進入龍熙府的北蠻人。
    可現在的情況是，北蠻分兵，將龍熙府當成了新的戰場。
    憑借騎兵的機動性，以及北蠻人的精湛騎術，西北鎮軍多次出兵，試圖將龍熙府境內的北蠻人驅逐，卻一次次的無功而返。
    “既然北蠻人想要玩兒花樣，那就跟他們玩！”
    燕王可不是沙場菜鳥，而是一位真正的帥才。
    北蠻人進入龍熙府，兵馬分散，一點點蠶食龍熙府的地盤，這是真的難纏。
    燕王在幾次驅逐北蠻騎兵無果后，終于決定改變策略。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北蠻騎兵進入龍熙府，選擇避而不戰的策略，那么，他只能攻敵所必救，圍魏救趙了。
    “傳我號令，大軍出塞！”
    燕王已經煩了跟北蠻騎兵的這種貓和老鼠的游戲，他必須用最快的時間，解決北蠻這個麻煩。
    既然龍熙府已經注定不可能很快收復，那么，就去抄北蠻的后路。他倒要看看，當他的大軍北上，闖入龍熙府的北蠻騎兵是回兵救援呢，還是繼續在龍熙府游蕩。
    當燕王統帥大軍準備開拔時，他收到了來自京城的消息。
    太后遇刺身亡，兇手疑似是倭人，永平帝計劃出兵滅亡倭國。
    “瘋了！”
    聽聞永平帝打算派兵出海滅亡倭國，燕王直接就給出了如此的評價。
    倭國，彈丸之國。
    可是燕王清楚得很，這彈丸之國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且不說從大唐出海前往倭國的海上有多少風浪，單單是大軍抵達倭國的易地而戰，不知敵，糧草后援怕是也很難跟上，這樣的一戰，勝算能有幾成？
    即便是燕王這種久經戰陣的老將，也不敢這么大膽地發動滅國之戰。
    最重要的是，永平帝手里哪有什么能戰之軍？
    南北二營，都還沒完成整頓也就罷了。關鍵是，誰帶兵出征？朝堂之上，勛貴之中，可沒有什么良臣猛將。
    雖然永平帝要開武科，但問題在于，這武科就算是是真的找到了一些人才，對于當前的大局，又能改變多少？
    “王爺，末將以為，如今出征北蠻，并不是合適的機會！”
    冷刺在知道京城發生的消息后，立刻跟燕王進言。
    “理由呢？”
    燕王掃了冷刺一眼。
    “王爺，我西北鎮軍固然是能征善戰，但若是沒有糧草后勤支援，此番出征，稍有差池，便可能是萬劫不復。”
    冷刺的表情很嚴肅。
    大軍出塞，固然可以就就食于敵。
    可他們不可能將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這方面。
    北蠻，雖然在去年遭遇了一場慘敗，但那一場慘敗，并沒有折損太多的兵馬，更多的是一種士氣的打擊。
    接連兩位小王子的被殺，后面還有北蠻王的被俘，對北蠻人的士氣打壓，可謂空前。
    但北蠻人這次突襲跑開黃風口，在龍熙府內肆虐劫掠，在獲得大量人口和物資的同時，也已經是振奮了士氣。
    即便是北蠻在不久之前試圖偷襲靖邊城失敗，損兵折將，但那點損失，對于北蠻來講，真的不算什么。
    “那，以你之見，我們現在應該做什么？”
    燕王目光淡淡地望向冷刺，“難不成我們什么都不做，就看著北蠻人在龍熙府肆虐？”
    北蠻人在龍熙府分兵，戰術完全就是游擊戰的策略。只要看到旋風騎或者是西北鎮軍的騎兵出現，他們就會立刻逃跑。
    等旋風騎和西北鎮軍離開，他們又會冒出來，到處為非作歹。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
    這一手，哪怕是燕王這樣的沙場老狐貍，也是有些望塵莫及。
    他不是沒讓人設下過陷阱，可問題是，等他們的大隊人馬趕到，北蠻騎兵已經跑得遠遠的。
    “王爺，末將有個想法！”
    冷刺望向燕王，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說！”
    燕王很淡然地望向冷刺，“你我之間，用不著藏著掖著，有什么想法，你盡管說便是。難不成，我還會因為幾句話，就跟你翻臉？”
    “王爺，您奪位吧！”
    冷刺半跪在地上，沉聲開口。
    “皇帝無能，朝堂上的那些人都只顧著他們自己，這大唐的江山，若是繼續這樣折騰下去，怕是沒有幾年了！”
    “為了天下黎民百姓的安穩，末將請殿下能奪位！”
    冷刺說完，便目不轉睛地望著燕王，等燕王的答復。
    燕王則愣在當場。
    他是做夢都沒想到冷刺會這樣說。若早知道冷刺要說這些，他絕對不會讓他開口。
    奪位！
    他憑什么奪位？
    他甚至都不是先帝和皇后的兒子，他……
    “殿下，若沒有人能出來力挽狂瀾，大唐江山必然分崩離析，屆時，烽煙起，天下百姓，再沒有好日子過。”
    “只有您，才能終止這一切！”
    “就算是為了天下蒼生，您也不能再看著了！”
    “有旋風騎，有大唐戰力最強的西北鎮軍，再有您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只要您登高一呼，這天下，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殿下，您該做決定了！”
    冷刺再開口，眼神前所未有的深沉。
    “若是您還在顧念曾經的兄弟情義，那么，請容末將告老歸田！”
    這番話一說出來，便是心志堅毅的燕王，也不得不正視冷刺的提議。
    “冷刺，此事，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燕王沒有即刻給冷刺一個答復，而是一臉的凝重，“這樣，讓大軍先擺出要出征北蠻的姿態，至于到底是出塞攻打北蠻，還是向京城進軍，等我考慮一番。”
    奪位！
    說得直白點兒，就是造反。
    燕王不知道自己真的走上奪位之路，會遭遇什么，但他知道，一旦他走上這條路，那才是真正的開弓沒有回頭箭。
    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末將領命！”
    冷刺眼見燕王的這個樣子，沒有繼續逼燕王立刻表態，而是恭聲回應，轉而去傳達燕王的命令。
    甭看永平帝已經下旨剝奪了燕王的王爵，甚至說把他驅逐出了李氏皇族的族譜，但燕王這個人取得的一切，都是源自他的努力。
    永平帝的那一道旨意，除了給他自己惹了無窮的麻煩出來，對燕王本身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這也是為什么燕王到了西北鎮軍大營，就能輕易接管了這里的指揮權。
    戰場上得來的名望，在軍中是最扎實的。
    若是和平時期，永平帝一道旨意，就能讓一位軍中將領失去一切。但在這不怎么安穩的年代，皇帝也得巴結著手握兵權的大將們。
    燕王，可不是單純掌握兵權的將領，他是得到了西北鎮軍認可的燕王。
    同樣的，燕王鎮守邊境，與北蠻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早已成了大唐無數百姓心目中的戰神。
    哪怕是去年北蠻入侵，徐老爺子和徐老二先后崛起，兩人的戰績甚至超越燕王，但在諸多百姓的心里，燕王依舊是占據著極高位置的人。
    如果說之前的燕王出來搶奪皇位，那么，百姓中的很多人說不定就直接粉轉黑了。
    但在燕王被皇帝奪爵、除族的事情發生后，百姓心里出于對燕王的同情，燕王不管是做了什么事情，都很容易讓人幫他找好不得已的借口。
    冷刺去傳達燕王的命令了，燕王自己坐在椅子上，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利與弊。
    雖然冷刺把這事兒說的很簡單，仿佛只要燕王站出來奪位，就能輕松地拿下皇位，成為大唐的新皇帝。
    但事實上呢，不管是冷刺，還是燕王，心里都清楚，這件事情沒有那么容易。
    燕王明白，冷刺自然也明白。
    但這世上，總有些人喜歡賭一把。
    賭贏了，從此名留青史，賭輸了，那他就只能被定性為賊寇，從此遺臭萬年。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
    燕王沉思良久，終于做出了決定，那就是，奪位。
    他跟永平帝的確是多年的兄弟，永平帝在他的小的時候，對他也是真的不錯。但這些年，他為大唐戍邊，為永平帝這個皇兄守護邊境，他，已經不欠他的。
    只是，想要奪位，并不簡單。
    如今的大唐，不是去年的大唐。
    去年這個時候，大唐還是當之無愧的天下掌控者。但現在呢，因為永平帝的連續昏招，導致大唐江山社稷已經處于分崩離析的邊緣。
    那些地方望族，都在觀望，等一個出頭鳥冒出來。
    屆時，這些傳承久遠的世家望族，才會真正的入場，去尋找能讓他們的家族繼續長盛不衰的人選，支持對方摻和到這一場盛宴之中。。
    “不過，在奪位之前，有件事情必需先做了！”
    燕王想起了徐老爺子。
    若是他要奪位，那么，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守在靖邊城的徐老爺子。
    在徐老爺子的操作下，老徐家如今掌握了西北三府之地，或許兵力還不如他，但若是兩邊真的拼命，燕王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勝算。
    所以，他必須得弄清楚徐老爺子的態度。
    “來人啊！”
    燕王當即一聲號令，立刻有旋風衛出現在他的面前，“準備一下，我要去靖邊城走一趟！”
    既然決定要奪位，那該做的準備工作就得做好了。
    畢竟，這可是奪位！
    還是皇帝好好在皇位上坐著的時候。
    這種行為，稱之為謀朝篡位，或許更恰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