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打架，徐老爺子可是行家里手。
    群毆這種事情，不管是在開毆之前，還是開毆的過程中，想要迅速贏得上風(fēng)，就必須下狠手。
    而一旦下狠手，不出人命是不可能的。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徐老爺子沒有下死手的道理。
    天旱爭水，大家都是在求活。
    可為了爭水，反倒是把命給搭上了，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二十年前的一場毆斗，給兩個村子都造成了永遠(yuǎn)抹不去、忘不掉的傷痛。
    “徐老哥！”
    關(guān)老七望向徐老爺子，眼神里帶著哀求。
    徐老爺子看著目光帶著哀求地望著自己的關(guān)老七，幽幽一嘆，伸手摁住了對方的肩膀，沉聲道：“老七，我知道你心里難受。”
    “可今兒我要是動了手，對面會死幾個人，你想過沒有？”
    “他們也都是為人父、為人夫、為人子的。”
    “隨便誰死了，一個家都不完整了！”
    “還有，若是對面的人發(fā)狂了，我一個人擋不住所有人，兩邊混戰(zhàn)起來，又會死多少人，你想過沒有？”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各個村子之間可能都還有姻親關(guān)系存在。
    “我心里不得勁兒啊！”
    想到自己的父親就是因為跟上溪村的毆斗，最終瘸了腿，抑郁而終，關(guān)老七這心情就不能平靜。
    “哥，你還在等什么？”
    “給咱爹報仇的時候到了！”
    關(guān)老九忽然跳了出來，振臂一呼，“是爺們的，都跟我上！”
    “都給我站住！”
    眼見人群被關(guān)老九給調(diào)動起來，徐老爺子直接來了一聲雷鳴般的咆哮喝斥，將準(zhǔn)備往上沖的人群給喊停了。
    下一刻，徐老爺子邁步向前，一個人走出了人群，只面對面上溪村等幾個村子的村民。
    “誰是話事人，出來聊聊！”
    現(xiàn)在這情況，打必然是兩敗俱傷。
    至于就此退去，靈水村和迎河村的人肯定都不甘心。
    于是，就只剩下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談。
    徐老爺子出面，還是有些公信力的。
    畢竟徐老爺子可是被皇帝賜封的七品孝義郎，雖然沒有實權(quán)，可七品的品級，跟縣太爺是同一級別的。
    “徐哥！”
    對面的人群里走出了一個人，年歲跟徐老爺子仿佛，一身古銅色的的皮膚，體型健碩，一看就是很能打的類型。
    “是你啊！”
    徐老爺子望著站出來的這人，真的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林鎮(zhèn)山。
    跟徐老爺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的交情，起因依舊是為了山里的獵物。只是跟牛大力比起來，林鎮(zhèn)山明顯有著更多的心眼兒。
    “徐哥，不是做弟弟的不給你面子，只是，我們上溪村的百姓也是要活命的。”
    “這天兒越來越熱，又一直不下雨。山里的野味，從開春就少了很多。”
    “沒有水，我們這些村子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
    作為上溪村的村正，林鎮(zhèn)山也是必須為村里人考慮。更何況，他們上游的幾個村子也都找到了他，愿意跟他們上溪村一起，守住桃花河的截斷口。
    “是啊，把桃花河截斷了，你們都活了，那么桃花河下面這些村子的需要水的問題，誰來解決？”
    “是不是下游村子的人，都該死？”
    “來，你來回答我！”
    “我……”
    林鎮(zhèn)山愣了下，這問題，沒法回答。
    人性是自私的。
    他很想說，下游村子的人是不是該死，他管不著。
    可林鎮(zhèn)山知道，這話不能說。
    他知道徐老爺子，是打過交道的。
    徐老爺子的手段，他親眼見過，內(nèi)心是極為推崇的。同樣，他也是很怕徐老爺子發(fā)飆的，因為，真的可能會死。
    “還有你們！”
    徐老爺子抬手指向?qū)γ嬲驹诹宙?zhèn)山身后的村民。
    “你們是不是覺得，下面村子的人死不死的不關(guān)你們的事情？”
    “對！”
    “沒錯！”
    “下面村子的人死不死的，不關(guān)你們的事情！”
    “可是你們好好想一想，你們?yōu)榱嘶睿梢越財嗔颂一ê印Ｄ敲矗覀冞@些住在下面村子的人，為了活，又能做什么？”
    “你們有爹娘，有妻兒，下面的人，也有！”
    “老天不下雨，這是天災(zāi)！”
    “天災(zāi)之下，我們本該齊心協(xié)力，共度時艱，可你們截了桃花河！”
    “我們要活！”
    徐老爺子的手往身后一扒拉，“這里，只有靈水村和迎河村的人。”
    “在下面的井口村、采石村、石橋村、八牛村……他們現(xiàn)在沒來，不代表他們之后不來！”
    “二十年前，就是我們臨水村和跟你們上溪村打了一場！”
    “那一場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上溪村的，自己想想！”
    徐老爺子頓了下，看著對面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的人群，心下稍稍松了口氣。
    “大道理說多了沒用，關(guān)鍵還是老天要下雨！”
    “可現(xiàn)在，老天不下雨，那怎么辦？”
    徐老爺子這番話一說，對面立刻有人接茬了。
    “對啊，老天不下雨，咋辦？活不下去了，我們能咋辦？”
    “咋辦？”
    徐老爺子哼了一聲，“當(dāng)然是挖井！”
    “這地下，有水！”
    “桃花河的水流了這么些年，地下滲了多少水？咱們挖井！”
    徐老爺子可謂靈光一現(xiàn)，想到了解決辦法。
    “雖然現(xiàn)在挖井有些晚了，但救命的事兒，啥時候它都不算晚！”
    “這桃花河，你們愿意截斷，那就截斷吧！”
    “我們靈水村不攙和了！”
    “下游的村子打上來，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少條人命愿意往里面填！”
    “還有你，林鎮(zhèn)山，截斷桃花河這事兒，傳到了縣太爺耳朵里，你們這些領(lǐng)頭的人，能討得了好？”
    徐老爺子說完，便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就招呼靈水村的老少爺們。
    “走，大家回去挖井！”
    “早一天挖出水來，咱們早一天過好日子！”
    “對，對，挖井，挖井！”
    徐老二當(dāng)即在人群里叫起來，對自家老爹剛才一番舌戰(zhàn)群雄的行為，他可是老佩服了。
    呃，美中不足，對面的一幫子人，算了，姑且算群雄吧！
    “回去！”
    關(guān)老七在徐老爺子出面跟對面交涉的時候，也是想了很多。
    一如徐老爺子所言，真打起來，又有多少家要哭？
    罷了，人在做，天在看，喪良心的事情做了，早晚也得天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