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他身邊。</br> 留在褚余的身邊,在這紅墻琉璃瓦的宮中，陪伴他永久。</br> 柳安安在黑暗中眨著眼，來回反應了好久。</br> 這個意思是不是說,她以后就不離開了。</br> 她要陪著陛下。</br> 陪著陛下……做什么呢？</br> 像是之前這樣，天天在元晨殿等他回來？</br> 還是跟著他去勤政殿,在西暖閣等他？</br> 陪在他身邊的日子，好像大都數時間都在等他,等他。</br> 柳安安努力想,是不是陛下很喜歡有一個人能一直在等他？還是說，他習慣了她一直都在的感覺？</br> “陛下,我一直陪陛下，陛下不會煩嗎？”</br> 柳安安的聲音很小。</br> 褚余在等待小姑娘的答案,卻不想先聽到了這個。</br> 他嘆氣。</br> “不煩，你陪我一輩子都不會煩。”</br> 一輩子啊。</br> 柳安安想了想，人的一輩子有多長呢？長到前十五年，或許只是一個人的開端,往后余生還有幾十年,就是在王府漫長的十五年的多少倍。</br> 又或者說,是在入宮后,這充滿各種事情的一年,這樣的一年的無數輪回。</br> 這樣都不會煩她嗎？</br> “那……那我留下來,陪你？”</br> 柳安安小聲說。</br> 然后皺起眉，嘆了口氣。</br> “可是我什么都不會，我只能一直無止境的等待。我還給你幫不上忙。我不會端茶遞水,就連做一個宮女的資格都沒有。”</br> 褚余輕輕摟著她，重新靠了下來。</br> 兩個人在夜色中緊緊相擁。</br> “傻。我留下你不是需要一個宮女。這宮中宮女無數，她們各有自己的職責,你也搶不了她們的活計。”</br> 柳安安垂眸。</br> 的確如此。</br> 她從小在王府中度過的這十五年，好像什么都會，但是好像什么都不會。她和郡主姐姐所學的相差很多，一直以來，她以為這就是家中養女，庶女，或者說一個閑散人該有的。</br> 從來不會知道有一天，她要陪在陛下的身邊。</br> 連個宮女的活計都做不好，那陛下留下她，好吃虧哦。</br> “你是你，在這宮中，獨有你的位置。”</br> 柳安安笑問：“美人？”</br> 她在宮中，這個美人的身份人盡皆知。</br> 作為陛下的唯一公開后宮，也是他唯一一個宮妃，好像真的是獨特的。</br> “說不定。”</br> 褚余卻說得含糊。</br> 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但是現在不是告訴她的時候。</br> 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藏不住事。</br> 這種大事還需他和聞君和從長計議，等到塵埃落定的那一天，再告訴她也不遲。</br> 柳安安卻在想啊，她連美人都做不了，做不了宮女，那她還能做什么？</br> 想宮中的女官都是郡青這樣的，才智雙絕，冷靜又理智，有著極強的反應能力，臨危不懼。</br> 她若是做女官，怕不是拉低了全宮女官的形象地位。</br> 完了，她連最后一口飯都吃不上，那陛下留下她一時也就罷了，時間長了，會不會嫌棄她干吃飯什么都不會做呀？</br> “陛下。”</br> 柳安安打算為自己的未來籌謀一下。</br> “你要是留下我，我什么都不會的話，你也不要嫌棄我。要是有一天發現我什么都不會，嫌棄了，你告訴我，我自己離開。別不給我飯，餓著我呀。”</br> 褚余真想砸開小姑娘的腦袋看看，她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br> 很多事情都已經是明明白白的攤開在桌上，幾乎能人盡皆知，她卻還是一副朦朦朧朧的樣子。</br> 罷了，這樣也好。</br> “你不會的，想學的我教你。我也不會嫌棄你，你也不許害怕我。兩個人過一輩子，時間很漫長，無論發生什么，你都不許離開，聽見了嗎？”</br> 褚余的話落在柳安安的耳中，讓她沉思了許久。</br> 啊。</br> 她現在也不害怕陛下了，陪著陛下過一輩子，不離開，唔，如果就像是過去那樣，好像也不是什么為難的事情。</br> 甚至是她短暫人生十六年中，最痛快的一年。</br> “好。”</br> 柳安安伸出手，小指勾著褚余的小指。</br> “那我給你保證，我不會走。”</br> 兩個人的手指勾在一起，輕輕一按。</br> 這就算約定了一生。</br> 她真的做到了呀。</br>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懷中，腦袋里都有些暈乎乎的。</br>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讓她對一切的看法都有了全新的認識。</br> 過去一直以來很好的義兄會借著天災人禍想要毒殺陛下，謀叛。</br> 一直以來以兇神惡煞模樣示人的暴君，也會溫柔地和她約定此生。</br> 就像做夢一樣。</br> 柳安安靠在褚余的懷中，男人的心跳聲，是那么讓她能感受到踏實。</br> “我以后乖一點，陛下讓我學什么，我就學什么。”</br> 褚余眸中一動。</br> 夜色里，他的表情有些微妙。</br> “當初我送你了一本小冊子，讓你去學，你可有學？”</br> 他的聲音低啞。</br> 柳安安眨了眨眼：“什么冊子……啊！”</br> 她想起來了。</br>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br> 徐女官夾雜在衣服中送來的小冊子，陛下很是嫌棄，要自己抄錄一份給她。</br> 但是打開來看，里面都是很生澀的文字，讀都讀不懂，從此以后就收起來壓在枕頭下面。</br> 后來讓郡青還是玲瓏收了起來，她再也沒有打開翻看過第二次。</br> 之后褚余從來沒有提起此事，她早就忘得沒有影子了，這么猛然地提及，柳安安忍不住心虛。</br> “咳……那個冊子呀。”柳安安不住眨著眼，心虛在眼底清晰地一眼可見，“就，就收起來了呀。”</br> 褚余看著好笑，摟著她的手忍不住在她下巴勾了勾。</br> “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學？”</br> 柳安安老老實實搖頭。</br> “……沒有。”</br> 她只看了一頁，生澀的文字實在是讀不進去。</br> 哪怕褚余的字跡再好看，她也不想看呀。</br> 前腳剛說了，她要讓自己用心學，后腳就讓褚余發現她不學無術，這可不行。</br> 柳安安立即給自己開脫找借口。</br> “陛下寫的冊子固然是好的，但是我學識尚淺，看不懂陛下的文字，一個人研究來研究去，還是不行，又不敢打擾陛下的清靜，所以就放下了。”</br> 這么一句話，褚余就敢斷定她肯定沒有翻到后頁去。</br> 前面怕嚇到她，專門從起始講起這種事情的自然規律陰陽調和，沒想到，她卻只把這個冊子當做了學術冊子，讀不進去。</br> “一個人研究不通無妨，不是有我嗎？往后我陪著你練，這樣學起來，比用冊子學更快些。”</br> 柳安安立即說道：“那就麻煩陛下了。”</br> 褚余嘴角一勾。</br> “談何麻煩，為你教學此事，本是我的分內之事。”</br> “想學嗎？”</br> 褚余忽地問。</br> 柳安安想了想。</br> “太晚了，燈都熄了，明日吧……不，還是等陛下忙朝政都忙結束了，再為我這種小事來費心吧。”</br> 柳安安自覺很替褚余著想。</br> 這話讓褚余聽了，他轉念一想。</br> 的確也是如此。</br> 如今朝政事這么多，他的確無暇分心一點一點慢慢教她。且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只怕他自制力也難以后繼有力。</br> 如此一來，反而不好。</br> 倒不如等這些麻煩事都處理妥當，也把小姑娘再養大一點，剛剛好。</br> “曾御醫新開的藥，可一直在用？”</br> 柳安安皺起了眉頭。</br> 曾御醫那邊新給她開的，是打著凝神名義的補藥，與之前的藥不太一樣，喝起來唯一一樣的就是苦。</br> “……在用。”</br> 柳安安忍不住問：“陛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一直喝藥？從夏日里喝到現在了，足足半年。”</br> 是藥三分毒，她喝了半年的藥，每隔兩個月就要讓曾御醫來給她拔毒一次，也是折磨。</br> 褚余隨口說道：“不過是調理你身子骨的藥。”</br> 小姑娘之前太弱，這么大半年養下來，大了一歲，身子也長開了些。用藥調理著，身子骨才能好些。</br> 畢竟以后若是有子嗣之事，她的身子越好，對她的影響越小。</br> 褚余忽地抱緊了她。</br> “你要聽我的話，乖乖喝藥，養好身子，知道嗎？”</br> 他家小姑娘一定要是身子骨最健康的那個，無論發生什么，都要平安。</br> 絕對不能……像是二十二年前的雪夜，重蹈他母親的覆轍。</br> 柳安安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從褚余身上而來的一股憂傷。</br> 她不知道怎么地，心中跟著緊了緊。</br> 她反手抱著褚余。</br> “陛下放心，我一直有在乖乖喝藥。”</br> 她還故意說道：“除了安胎藥。”</br> 褚余果然被她這話逗了。</br> “你若想喝，過一兩年，讓你喝個夠。”</br> 柳安安反應不過來，還真的點頭。</br> “那要讓曾御醫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樣才不苦。”</br> 褚余睡不著了。</br> 懷中的小姑娘太乖。這一夜，總像是要給他一點什么才好。</br> “你年滿十六，過了年，就十七？”</br> 褚余故意這么給她算大一歲。</br> 小姑娘生辰在年底，過了年說是多一歲，那可就是實實在在的平空添一歲。</br> 只能說是虛十七，起碼也要再過半年，才能說她十七歲虛十八的話。</br> 誰知柳安安還真跟他這個方式來算。</br> “我滿了十六了，那么我就是虛十七歲，過了年，我就虛十八。”</br> 柳安安認認真真算著。</br> 這么來算，虛歲大了足足一個年頭。</br> 褚余忍笑。</br> 傻姑娘，就這么跟著他的方式走了。</br> 也好。</br> “女子出嫁大多是年滿十五十六，你如今的年紀，算不得很小，若是我提前教你一些，談不上過分吧。”</br> 柳安安認真想了想。</br> 當初在府中時，她也曾義母提及，郡主年滿十五，就要學著許多許多。然后提及她嫁人，要教導一些什么事情。</br> 但是她年歲小郡主一些，并未跟著一起學。</br> 如今有陛下親自教導，似乎只有更好的。</br> “好的，能有陛下教我，是我的福分。”</br> 褚余深吸一口氣。</br> 深夜里的燈全部都吹掉了。</br> 夜中的寢殿只有格子窗外映襯進來的半輪月光。</br> 而帷幔擋住這月光，床榻上幾乎是不透光的。也就是夜中睜眼時間長了，才能看清人的輪廓，和其他地方的黑暗陰影。</br> 這種時候，剛好。</br> 褚余抓著被子抖了抖，給小姑娘蓋了嚴實。</br> “躺好。”</br> 他低啞的聲音吩咐道。</br> 柳安安往下縮了縮，她有些茫然，抓著褚余的一只手，有些不知道現在是在做什么。</br> 剛剛不是才說到以后要教導她些什么嗎？</br> “陛下？”</br> 褚余手在她的臉頰摸了摸。</br> “你嫁給我快一年……”</br> 柳安安特別認真地反駁：“陛下，我沒有嫁給你。”</br> 褚余剛剛升起的心思被這句話給打散。</br> 是了，他家小姑娘一直覺著，自己只是被褚帷送給他的，也是他隨意帶入宮中，沒有嫁這個字。</br> 她一直不不覺著自己嫁人了。</br> 也是他疏忽。</br> 褚余躺好，重新抱著小姑娘。</br> “罷了，下次吧。”</br> “下次你嫁給我之后，我再教你。”</br> 現在他動她，就有些師出無名了。</br> 柳安安茫然。</br> 這又是在說些什么？</br> 可是見褚余都疲倦地閉上眼了，柳安安也跟著閉上眼。</br> 罷了，不管是什么，陛下肯定是對她好的，不會有任何讓她不好的事情。</br> 下次陛下說什么，她都會聽。</br> 柳安安歪了歪頭，靠在褚余的肩臂。</br> 今日煩心事太多，睡吧，睡醒了就不煩了。</br> 元晨殿上下重新整頓了一番。</br> 玲瓏也好，殿中的小宮女也好，都在一夜之間不見了人。</br> 而宮司處，徐女官和她身邊的小宮女悄然消失。</br> 柳安安將毒藥交給了褚余，褚余給她的意思是，將計就計。</br> 現在元晨殿密不透風，沒有任何釘子插進來，在安全上有了很多的保證，也不需要柳安安每天假裝喝安胎藥了。</br> 勤政殿那邊還是忙碌如舊。</br> 柳安安這邊劃著日子，還有幾天時間就是除夕之夜。</br> 宮中的這些事都是淑太妃在做。上次淑太妃臨時替她補救了排座一事，這次淑太妃請了女官來給柳安安送了一盤金桔，柳安安也笑著收下了。</br> 夢女官一本正經地屈膝行禮后說道：“稟柳美人，我家太妃說，年節將至，她也沒有別的愿望，只盼著能與泉合長公主母女團聚，還請柳美人看在我家太妃一心為柳美人的份上，幫幫我家太妃。”</br> 柳安安一愣。</br> 泉合長公主啊。</br> 一想到泉合長公主，她就想到她來回兩張嘴臉，還有那個在陛下那兒送了命的陳馨兒。</br> 都不是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情。</br> “你是說，太妃只希望和泉合長公主母女團聚，太妃可還有說其他的？”</br> 夢女官搖搖頭。</br> “回稟美人，沒有，我們太妃這么多年一心向佛，從來不參與旁的事情，這么多年在宮中始終都不曾有過什么奢求。這也是年紀大了，和女兒在一起，是太妃唯一的心愿了。”</br> “太妃也說，知道長公主之前得罪過美人，也賠罪過，若是柳美人覺著不夠，我們家太妃還說了，她愿意告訴柳美人一個秘密，再加上她對柳美人的所有恩情，請柳美人再為長公主和太妃母女團聚說句話。”</br> 柳安安靠在寶座中，她懷中抱著暖手爐，微微蹙眉。</br> 淑太妃的話，畢竟曾經是給陛下過恩情的。泉合長公主的事情，她固然惡心，但是若是長公主不來到她眼前煩她，倒也不是不能忍。</br> 畢竟淑太妃當時也是幫了她。若不是淑太妃提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母族就近在眼前。</br> 柳安安想了想問：“夢女官，可知道淑太妃所說的秘密是什么？”</br> 夢女官頭也不抬道：“回稟柳美人，我家太妃說了，初次見美人，只覺著十分眼熟，像是遇上了故人。本來得知了美人有自己的家人，太妃也不愿用這種事情來與美人說嘴。但是偶然間，太妃的家舅路過美人娘家時，意外得知了些事情。太妃說了，若是柳美人對那位與美人十分相似的故人好奇，可前往太妃宮，或者太妃來元晨殿，淑太妃愿意為美人講一講故人的事情。”</br> 柳安安愣了愣。</br> 她低下頭，抱著懷中的暖手爐發呆。</br> 淑太妃，曾經好像是說過的。她與姚家姐姐……就是她的母親，也算是故友？</br> 她母親年長淑太妃幾歲，淑太妃一直做為一個妹妹跟在母親的身邊。</br> 那是她不曾得知的往事。</br> 曾經聽淑太妃提及，她只是當做是奇女子的一段傳奇，贊嘆而敬畏。</br> 可是如今她知道，那位在淑太妃口中的人就是她的母親，那過往聽過的故事再回味起來，已經徹底不同了。</br> 她的心中那份熱血，在為母親的果敢智勇沸騰。</br> “……我知道了。太妃不必來元晨殿，太妃宮我也不去了。”</br> 柳安安卻說道：“天寒地凍地，這種事情就免了。太妃還要操持年節，不讓她分心了。”</br> “若是太妃有空，可以書信來往。”</br> 柳安安垂著眸。</br> “泉合長公主一事，我會看著辦的。”</br> 夢女官得了柳安安的話，這才送了口氣，屈膝道：“奴婢多謝美人。”</br> 柳安安想要給聞君和去一封信，忽地才想到，聞君和已經去了北方雪災之地，鎮壓那些起義的流民悍匪。</br> 罷了，遲早會知道的。</br> 柳安安在宮中等待著淑太妃的信時，勤政殿也一直在忙碌中。</br> 調兵遣將之事，都是重大事情，這段時間的勤政殿，連柳安安都去不得。</br> 她只能吩咐底下在勤政殿多多準備一些軟墊子，讓大臣們使用。</br> 郡青去打問了回來，屈膝行禮后，對柳安安說道：“回稟美人，給姚太傅準備的都沒用上，姚太傅年紀大了，從前兩日起就不來朝了。”</br> 有什么，都是讓姚太傅寫成信，讓姚侍郎帶入宮中來的。</br> 也是，深冬里讓一個老人家這么來回折騰，的確難受。</br> 柳安安也從這里受到了啟發，一筆一劃寫了兩份請安書，一份問候姚太傅姚老夫人身體，一份問候聞老夫人。</br> 宮女送了信回來時，還帶來了兩分回信。</br> 姚家的回信是由姚家內侄女執筆，客套生疏，感謝的同時還帶來了一塊玉石。</br> 柳安安看著這玉石，哭笑不得。</br> 她只不過想要問候一下外祖父母的身體，怎么就變成了變相的受賄了呢。</br> 柳安安無奈。</br> 她也膽小，不敢去和姚太傅說這種話，還是再拖著吧。</br> 拆開聞老夫人的信，那字跡一看就是聞老夫人的。</br> 寫了足足三頁。</br> 第一頁，說了她的身體無礙，感謝了她的關心，然后又說道了府中上下的事情，還有聞萍兒。</br> 聞萍兒已經訂了親，兩家三書六禮已經走了一半，等過了年，正月十五的好日子，直接就把人抬走出閣。</br> 給聞萍兒的嫁妝也不少，足足三十抬，放在京中任何一個官宦家中嫁嫡女，也都是足夠的。</br> 全部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吉時已到，將養女送出閣，三朝回門后，就大體上沒有更多的聯系了。</br> 又提到聞二夫人帶著家中小輩們剛從寺廟回來。</br> 當年在寺廟許了愿，盼望著聞卿安的安康，如今她好好的找回來了，聞二夫人帶著小輩們入寺食素了足足一個月，如今快除夕才回來。</br> 說完這些，又說道在千秋節時，見柳安安身子骨有些弱，不知她是否吃不慣京城的飲食，她特意從蘇廣府尋南郡找了一二廚子來養在府中，若是她回去了，就有熟悉的家鄉菜了。</br> 柳安安一邊看，嘴角的微笑就沒有消失過。</br> 這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內容，卻偏偏讓她看得十分暖心。</br> 她已經就要一直留在京中了，那她是不是就有機會去聞府，去吃一下老夫人專門為她準備的廚子做的美食？</br> 還有是不是要謝過，聞二夫人。專門為了她，入寺食素足足一個月。</br> 還有家中的小輩。</br> 小輩，豈不就是她的兄弟姐妹嗎？</br> 哦對了，之前她們說過，聞家只有兒郎，聞萍兒一個養女。等聞萍兒出嫁，家中就沒有姊妹。</br> 都是兄弟的話，她是不是也要提前準備一些禮物了？</br> 馬上就是除夕，過年的時候，她要不要提前準備？</br> 越這么想，柳安安越認真。</br> 去了庫房轉了圈，然后有些茫然又回來了。</br> 她其實對家中的小輩都不認識。</br> 聞元帥和聞夫人只有兩個親子，一個聞君和一個她，其他的都是堂兄堂弟，沒有人提及過，她都不認識，自然不知道該送什么禮物讓他們喜歡。</br> 柳安安索性修書一封，送給了宸王府世子。</br> 褚軒和聞君和是多年好友。宸王府與聞家關系那么好，自然該是知道的。</br> 褚軒這段時間都快要忙到頭掉，好不容易有點休息時間，和白庭兩個人趴在通鋪上等著短暫的休息時間，宮人捧了一封信，敲了休息所。</br> “宸王世子殿下，柳美人的信。”</br> 宮人還一板一眼的說道：“美人不知道世子殿下在宮中，讓宮女送信到了宸王府上去，王爺吩咐送來給世子，還請世子閱覽。”</br> 柳美人？</br> 褚軒立馬跳了起來。</br>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么不知道的！這不就是聞卿安，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嗎？！</br> 不，現在是他的小嫂嫂。</br> 而且瞧著這個模樣，指不定哪天這個小嫂嫂，就直接變成嫂嫂了。</br> 白庭也累得夠嗆。</br> 他作為天子近臣，很多事情都是他經手，來回在宮中和暗司行動，一雙腿跑得快不是他的了，如今趴在床上都不想動。</br> “柳美人給你送信，你敢拆開？”</br> 褚軒還真不太敢。</br> 他這不過是當初嘴瓢，當著柳美人的面說了他的未婚妻是聞卿安。她肯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br> 那么這樣，豈不是他當著人家的面……</br> 主要是，人家現在是他的嫂嫂。</br> 褚軒都不敢拆開這封信，是不是他小嫂嫂請他去死一死。</br> 褚軒也不敢不拆，嘆了口氣，無奈至極。</br> 他是不是該趕緊找個姑娘訂個婚，告訴他那暴君堂兄，他對小嫂嫂當真沒有什么想法。</br> 就算有，在知道她的身份的那一刻，也被暴君堂兄的一個眼神碾碎成渣渣，風一吹渣渣都不留了。</br> 拆開信來，短短的一封信中，先是感謝曾經相遇幾次的幫助，然后直接問到他是否熟悉聞家人，尤其是聞家的兒郎們。</br> 褚軒松了口氣，同時也忍不住，心中多了一份惆悵。</br> 嘖，人家寫信來，不過是想要知道自己的堂兄弟們有什么喜好。</br> 白庭還伸著脖子看。</br> “世子，柳美人給你寫了什么？”</br> 褚軒嘴皮子比腦子快：“寫了情信。”</br> 白庭表情一凝：“……世子殿下，下官勸世子說話前過過腦。”</br> 褚軒說完話立即后悔了，但是想到這里就他和白庭二人，也嘴硬道：“是兄弟就要相信我。”</br> 白庭：“……是兄弟我會給你收尸的。”</br> 褚軒臉都綠了。</br> 褚軒回了一封信，信里把他熟悉的那幾個兄弟的喜好，都寫的清清楚楚的。</br> 然后也沒有多說多余的話，在最后，請了嫂嫂安。</br> 就這樣吧，反正指腹為婚這件事，知道的人只有宸王府和聞家，一沒婚書二沒信物，就當不存在吧。</br> 褚軒封了信，吐出一口濁氣。</br> 忙完了，就要去找默大哥好好喝杯酒。</br> 這封信成了及時雨。</br> 家中全是兒郎們，年紀大的二十許，年紀小的十來歲，大都是她的兄長，弟弟少，年歲也相當。</br> 她沒想到的是，居然都沒有成親，沒有一個嫂嫂。</br> 柳安安就著褚軒的這封信，想法子一一給選了新年的禮物。</br> 再加上老夫人的，二夫人的，足足湊了一車的禮。</br> 柳安安也有兩分心虛，她給的，都是褚余給她的。</br> 這算是借花獻佛嗎？</br> 說來，這種禮物送去給聞家，要怎么給褚余交代呢？</br> 褚余這邊還真不用她交代。他一早就知道柳安安在忙著給聞家姚家準備禮物，還囑咐了底下人都配合著，多放了一份進去。</br> 外嫁女準備的禮物是外嫁女的，他這個孫女婿準備的，又是一份。</br> 褚余難得，讓人開箱取了一副字畫裝進給姚家的禮物中。</br> 嘖，姚太傅這邊，以后還得繼續讓著了。</br> 提前討好討好，說不定來日能免去一些麻煩事。</br> 一晃就是臘月二十九。</br> 第二天就是除夕，過了除夕就是新春，一年到頭，一年起始.</br> 柳安安悄悄派人將兩車的賀禮，分別和姚家聞家送了去。為了掩人耳目，柳安安還同時遣了不少車，一并給這些天一直在操勞國務的朝臣們家中送去了賀禮。</br> 除夕日。</br> 柳安安換了新裙，等待著和褚余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br> 大白天的，宮中處處張燈結彩，來往宮人們臉上都是帶著笑意。</br> 今日過后，宮人們會三班倒，每個人都有兩三天的休息時間。</br> 而城中也都開了市，一年到頭，在年節直到正月十五之間，會暫時取消宵禁，準許商賈開鋪，行人夜游。處處都有了年節的熱鬧氣氛。</br> 朝中的忙碌，在這兩天終于有所減緩。</br> 從北方傳來的消息中，大雪所導致的受災已經在一一恢復中，流民得以安頓，那些暴民在官府之下，四散而逃地，當場投降地，還有些則痛哭流涕地。</br> 大部分的亂事已經平定，聞君和也快要回來了。</br> 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一面走。</br> 柳安安穿著紅色的襖裙，白襖繡著紅鸞，脖子上圍著一條毛茸茸的圍脖，打扮的又喜慶又可愛。</br> 郡青嘆了口氣，來給她頭上插上一根玉簪。</br> “美人喜歡這么簡單的，奴婢也不攔著，但是往后美人可記得，要雍容華貴。”</br> 柳安安重復了一下：“雍容華貴……”</br> 她笑著擺手。</br> “這個詞和我不配。”</br> 郡青陪在主子身邊，陛下的心思她大概能揣摩到一點。</br> 自己這位主子，以后何止雍容華貴，在大場合下，就該有國母風范才是。</br> 奈何主子還不夠成熟。</br> 除夕家宴，柳安安這一次還蠻期待地。</br> 上一次的千秋節被意外打斷，這一次的除夕，一定要好好補上。</br> 柳安安坐在殿內等候著宮人傳喚。</br>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br> 侍人匆匆從殿外一路疾行而來，跪在地上，語氣慌張：“稟美人！陛下吩咐了，讓美人先用膳，今日的除夕宴……取消了。”</br> 柳安安心中猛地一跳。</br> 她不由想到了上一次千秋節的意外。</br> 她咬緊了唇。</br> “……發生了什么事。”</br> 侍人半響才低語道：“回稟美人……平西王，反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1902:10:312020052022:3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個；一個人的旅途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無依、小周.10瓶；白白白賢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