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br> 剛剛立冬,柳安安就窩在元晨殿不肯出門了。</br> 在尋南郡時，冬日里室內與室外似乎并無什么差別。擺了炭盆也升不起來室內的溫度。更何況義母吩咐了，小孩子家的房間,不能常用炭火,炭火不通風會有毒，她的丫鬟婆子照顧不周的話,平白害了她。</br> 所以白日里點著炭盆，晚上都是靠著湯婆子，勉強過冬。</br> 冬日里在室內,都是裹著厚厚的棉衣，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在房間里，也是將四周封閉起來,裹著小被子看書。</br> 沒想到京城里的氣候卻大有不同。</br> 殿內不單單擺著有燒了炭火的高爐,還有些她分辨不來的取暖物件兒。</br> 邊窗留下了幾扇通風,其余的關著，偌大的殿內居然能升溫起，不需要裹著厚厚的衣服,穿著薄薄一層的襦裙就可。</br> 只是在三重厚厚的簾子外,開了殿門出去，邁出腳,就能感受到外面涼到心尖兒發冷的寒氣。</br> 誰還敢出門呀。</br> 殿內的宮女們也都換了衣裳,進來出去時,多披了一件長長的絨毛披風,一進殿門就脫下放置，免得將殿外的寒氣帶給了柳安安。</br> “美人,奴婢去找過了。曾經在宮中做過的玉雕師，是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宮人了,還都在去歲就被遣出了宮。如今司功局里能做玉雕的，是李司珍。”</br> 郡青入了殿內就脫了披風，在炭壺旁暖了身子，才端著托盤來到柳安安身邊。</br> 長長的一張案幾上，擺滿了各種玉雕的簪子。</br> 柳安安單手撐著腮，手中把玩著那些已經成了形的玉簪。</br> 郡青手中一一放下的，又是瞧著不同的各種玉簪。</br> “這些都是奴婢從李司珍那兒拿到的，全部都是她親手做的。還請美人過目。”</br> 柳安安捻起玉簪看了眼。</br> 通體是翠玉的，簪頭雕花，三支梅，上面用粉玉點綴了花瓣，花蕊芯是黃玉。捏在手中轉一圈，那簪頭的花瓣活靈活現地。</br> 倒是有幾分好看。</br> 但是怎么看怎么覺著，這細膩過分的手法，總是不太適合暴君。</br> 若是單純只是給宮中妃嬪做的話，還是都不錯的手藝，甚至她也會喜歡，卻多少少了一些適合男子的氣息。</br> “手藝不錯。”柳安安又翻看了一支玉雕簪子，的確還是那種充滿脂粉氣息的溫柔，雕刻的手法不可謂不細膩，算得上是高手了，卻還是不行。</br> “除了李司珍，就沒有旁的人擅長玉雕了？”</br> 郡青有些為難地：“回稟美人，陛下登基的時候，宮中遣散了一大批的宮人，曾經善于玉雕的，都走的只剩下司功局的女官們了。且宮中很少有需要到玉雕方面的活計，故而學玉雕的女官們也少。司功局的女官們從學藝至今，也不足十年的經驗。可能是不能達到美人想要的水平。”</br> “美人若是看不上李司珍，恐怕有些難辦了。”</br> 這</br> 可不行呀。柳安安也有些犯難了。</br> 李司珍的手藝，她是覺著不錯，卻不覺著能夠做出讓暴君滿意的玉簪。</br> 可是除了她，宮中沒有其他的人了。</br> 怎么辦？</br> 現在都已經入冬了，若是她想要把這個玉簪當做她生辰前離開時送給陛下的禮物，是不是就要來不及了？</br> “美人也不一定非要在宮中找。”</br> 丫鬟玲瓏從茶室回來，端著冒著熱氣的茶杯來放在長案上，瞥了眼案上的玉簪，笑著對柳安安說道：“奴婢聽說宮外倒是有些不少的玉雕師，且郡青姐姐也說了，去歲放出宮的，也有些玉雕師，不若美人試試朝宮外去找找？”</br> “這個倒是可行！”柳安安剛答應下來，郡青卻攔道，“這個法子恐怕不太妥當。美人可能不知，宮眷非詔不可出宮。哪怕是底下的小宮女，都不能隨意去往宮門走動。”</br> “美人與旁人又不同，不如去問問陛下，可不可以給美人一道自由出行的宮牌？”</br> 丫鬟的這個問法，讓郡青稍微有些遲疑。</br> “雖說并不是不行，但是美人是宮中后妃，若是隨意出行的話，怕是不妥。”</br> 原來還真的可以隨意出去！</br> 柳安安眼睛都亮了，緊緊盯著郡青：“那個自由出行的宮牌是怎么回事，快講與我聽聽。”</br> 想來還是她見識太淺薄了。想當初在王府時，也從來沒有自由出門過。唯獨那么幾次，全家出行時，義父曾帶上她去了那沒有人的地方，準許她好好玩耍一番。</br> 就那么幾次，就讓她念念不忘記了許多年。</br> 入宮之后，還是暴君帶她出去了那么一次。結果還遇上了那種事，沒得讓人想起來就有點……不太如意。</br> 原來不是入宮之后就不能出去的，還可以自由出行！</br> 還有這等好事？！</br> “這……”郡青拗不過柳安安，只能細細告訴她，“不過是因為宮中的女眷有時會想要與娘家來往，會給一個宮牌，一般來說，都是給了宮妃的娘家人，只要想進宮，遞牌子就是。”</br> “若是美人娘家就在京中，倒是好辦多了。讓玲瓏回去吩咐一二，美人的娘家人自然會替美人辦事。”</br> 郡青這一句，提醒了柳安安。</br> 如果說來，她是鎮南王府的，這京中的宗室，也都算得上是一門子親戚了，豈不是說……</br> “雖然美人不能出去，但是我可以，”玲瓏笑著對郡青說道，“我們宮女出宮，就沒有美人</br> 出宮那么麻煩了吧，不若得了牌子，我替美人出宮去尋玉雕師？”</br> “如此的話比美人親自出宮要好些。”</br> 柳安安卻還是想自己出去。</br> “如果我還是想出去呢？”</br> “宮妃若是想出宮，卻不是取個牌子那么簡單。玲瓏口中的自由出行，實際上可以說不存在。不過是準許宮妃便宜行事。如果有那么些事，偶爾離宮一次兩次尚是可以。”</br> “但是，美人若是真的獨自出宮，</br> 后續恐怕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郡青回復道。</br> 柳安安聽了一大堆，大約能理解郡青的意思了。</br> 簡單來說就是，宮牌的確可以出宮，但是她最好不要用。</br>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因為會有麻煩事兒。</br> 豈不是說，那個宮牌就算有了，也和沒有一樣。</br> 柳安安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有這個的存在，不試試怎么能甘心呢。</br> “我還是想要這個宮牌。”</br> 郡青勸不住，無奈：“既然如此，那美人可以與陛下稍微提一句。只是陛下會不會應允，就不知道了。”</br> “肯定會的吧！”柳安安挺起胸脯，“我多多去討好陛下，區區一個宮牌，手到擒來罷了。”</br> *</br> 柳安安嫌棄天寒地凍不想出門，直接派了郡青去勤政殿，討要一份宮牌。</br> 郡青去得快回來得更快。她脫下披風時，柳安安耐不住從內殿跑出來，穿著單薄的一套淺色衫裙，光著腳就來了。</br> 伸出手，她急促地催著：“宮牌宮牌！”</br> 郡青怕凍到了柳安安，退后兩步，然后雙手交疊在胸前屈膝行禮：“回稟美人，宮牌——沒有。”</br> “哎？”</br> 柳安安納悶兒了。</br> 一個宮牌，暴君真的不打算給她嗎？</br> “陛下說……”郡青說話只說到一半，后半句有些噎住。</br> “陛下說什么了？”柳安安追問。她不死心地掃過郡青空著的雙手，怎么盯也不能盯出來一張宮牌。</br> 郡青閉了閉眼，重新睜眼的時候，努力不看柳安安，板著臉學著暴君的語氣：“想要宮牌？告訴她——想得美。”</br> 柳安安傻了。</br> 想得美？</br> 想得美？</br> 不過是要一個小小的，不怎么費事兒的宮牌，暴君居然說她想得美！</br> 郡青趕緊來安慰她：“美人，宮牌一事，實在不是美人想的那么簡單。起碼就奴婢知道的，從先帝起，就沒有哪位宮妃曾經拿到過這張宮牌。”</br> “也不知道玲瓏是從何而知的。”郡青說著，眼神復雜看了眼一側伺候的玲瓏。</br> 玲瓏語氣無辜：“之前與宮中的姐姐們閑聊時聽人提起過一耳朵。”</br> 柳安安卻緊張了。她忽地想到，丫鬟是義兄送給她的。八成知道的東西比她還要多。那么她知道一些，也很正常。但是郡青不知道呀，若是追問下去，露餡了怎么辦。</br> “該是如此了，玲瓏愛與人說笑，也虧著她知曉呢。”柳安安不著痕跡轉移了話題，“你去勤政殿，陛下就告訴你，說我想得美，可有說，怎么才能允許給我宮牌嗎？”</br> “回稟美人，陛下并未說這種話。這個宮牌美人要不還是算了吧，完全可以告訴陛下，請陛下派臣子去尋一個玉雕師，何必自己辛苦著出宮去找呢？”</br> “那可不行。”</br> 柳安安搖搖腦袋，掰著手指算日子。</br> 她的生辰是</br> 冬至那天，如今剛剛立了冬，中間也不過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br> 若是現在尋不到一個好的玉雕師，等到時候，留給玉雕師雕琢的時間就少了。不能精益求精，怎么給暴君最好的。</br>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她必須要拿到這個宮牌，親自去找一個好的玉雕師！</br> 可是暴君那兒，到底要怎么做才好。</br> 他居然一口回絕了。--</br> 還說她想得美。</br> 柳安安嘟起嘴，不高興地哼哼。什么嘛，一個宮牌都不給。非要逼著她想法子討好他才行。</br> 對哦，要討好他的。總不能真的一伸手就問他要吧。那她討好他，是不是就能用討好來還宮牌了？</br> 柳安安花了一天時間思來想去到底要怎么跟勤政殿的暴君溝通。</br> 要討好，這個討好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外面那么冷，她不想出門，需要找一個中間的方式，把她的討好傳達給暴君。那么……嗯，要怎么討好他才好？</br> 元晨殿內的書房，幾乎是柳安安都沒有踏足過的地方，為了找到一個討好暴君的方式，她專門來了書房，讓宮女搬來一架腳梯，爬上去翻看這些厚厚的典籍。</br> 書內寫的可真多。要不，她就給陛下寫一份討好信？不用出門去受凍，還能讓暴君看見信就知道她的討好之意，這樣就對了！</br> 想要讓說出‘想得美’的陛下允許她，給她宮牌，那么普通的討好信肯定是不怎么有用的。她決定了，要給陛下寫一份，情深義重的，歌功頌德的，吹噓他的豐功偉績的討好信！</br> 唔，要歌功頌德，究竟要寫什么樣的內容呢？</br> 柳安安翻看著典籍，然后將其中一些歌頌前朝某位偉大的帝王的內容看了，一邊看，一邊改頭換面，用來夸獎暴君。什么話好聽寫什么，三行夸一句陛下的登基是天下的大幸事，五行夸一句，能夠陪伴在陛下的身邊，是她的大幸事。再轉個彎兒，夸一夸陛下勤政，早朝不輟，朝野上下的臣子們無一不信服于陛下。</br> 寫還不能干巴巴的寫，柳安安咬著筆頭，翻看著典籍，怎么文雅怎么潤筆，字里行間一直在稱贊著暴君不存在的豐功偉績，仿佛是一個想要用馬屁來換取性命的死囚，字里行間全部都是真情流露的認真。</br> 柳安安思來想去，這夸不能白夸了，小心翼翼在最后一段里只提了一筆，如此偉大的陛下，定然是一個寬宏大量又體恤朝臣身邊人的陛下，那么，還請陛下賜予她一個小小的出宮宮牌。</br> 這一份信可不是好寫的。柳安安長這么大，也沒有這么認真的寫過書信。寫完之后還要翻來覆去看上幾遍，哪里寫的不好，斟酌后要重新謄抄一份。</br> 足足折騰了她一天，第二天用過早膳，最后檢查了一遍，柳安安覺著，這次就沒有問題了。她信心滿滿交給郡青。</br> 信送過去后一個時辰，柳安安抱著暖手爐坐在窗邊，伸直了脖子看。</br> 沒多久，郡青回來了。</br> 她這次不是空著手回來的。<柳安安的視力很好，一眼就看見了她手中還有東西。</br> 坐不住了。她立刻起身笑吟吟從郡青手中接過郡青捧著的一份回函。</br> “這里面裝的可是宮牌？”</br> 這么小，還有些輕飄飄的。</br> 不太像呀。她疑惑地打開。</br> “回稟美人……呃……”郡青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了，猶豫半天，“這是陛下看了美人的那份信之后，寫給美人的回信。”</br> “哦。讓我看看陛下說了什么！”柳安安抖開信紙，笑得嘴角彎彎。</br> 她那么真情實意的一封信送出去，陛下肯定會被她的吹捧夸得飄飄然。被討好的人，肯定是要回復幾個字的。</br> 不知道是夸她寫得好，還是矜持的承認她夸得好呢？</br> 柳安安信心滿滿翻開了信紙。然后眼神凝滯。</br> 潔白的信紙上，大大的書寫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字。</br> 說起來，暴君的字可真好看，筆走游龍，字體結構中都是遮擋不住的霸氣。</br> 只是這個內容……</br> ——不許。</br> 柳安安翻來翻去看了半天，這張大大的信紙上的確沒有第三個字了。</br> “就這個？”</br> 怎么可能就兩個字呢。一個字沒有提她那么兢兢業業的夸贊，也沒有肯定她的文筆。</br> 就這么兩個字，還拒絕的這么直接不婉轉？</br> 不過是一個出宮的宮牌，都討好成這樣了都不肯給她嗎？</br> “不可能呀，陛下為什么會拒絕我呢？”柳安安回憶自己寫的那份討好書，足足千字，讓她翻來翻去查閱了不少的典籍，只要是能討好陛下的歌功頌德，她可是全部都用上了。光一封信，都寫了一兩個時辰呢。</br> 這么精心寫的一封信，他怎么舍得拒絕！</br> 柳安安不高興了。</br> 捧著這張信紙，怎么看怎么不樂意。</br> 早知道寫這么多都沒有，她就不寫了，她就只寫最后一句話。</br> 反正，反正他拒絕就是兩個字。</br> 好過分嗯！</br> “美人，奴婢送過去的時候，看陛下的意思好像是……覺著美人不用心呢。”</br> 郡青的提示落在柳安安耳中，她都震驚了。</br> “我辛辛苦苦寫了一兩個時辰，還不夠用心？陛下平日里批閱的奏章，難道都是我這種程度的虔誠嗎？”</br> “可能是因為，這封信是奴婢去送的，而不是美人親手交到陛下手中的吧。”</br> 郡青委婉地說道。</br> 柳安安趴在美人榻上，手里捏著這封信，瞪著這兩個字。</br> 難道就因為這個？</br> 難道她親自去送，就可以換來宮牌嗎？</br> 真的不是騙她的嗎？</br> 還要再重新寫一封信嗎？這個就太欺負她了吧！她真的真的，寫不出來第二份了。--</br> 旁邊服侍的玲瓏暗中提醒：“美人擅長刺繡，何不送給陛下一份繡禮呢？</”</br> “這個好，”郡青也跟著頷首，“美人素來不怎么喜歡動，手中的秀活兒少。俗話說，物以稀為貴。美人之前并未給過陛下什么繡品，這次不如就給陛下繡點東西，哪怕是個香囊，多少也是美人的心意。”</br> 雖然覺著不可能，但是郡青還是哄了一句：“萬一陛下高興了，給美人宮牌了呢？”</br> 唔，她的刺繡倒也說得過去。如今入了冬，那她是不是要給陛下做點什么呀。</br> 以往在王府時，做義父和義兄的隨身物都不需要她。義母說，這些事等她大了再學，以后給她的夫君做。等她長大了，年滿十五，就跟著暴君一路跌跌撞撞進了宮。</br> 那她好像可以試試，拿出當初學過的，來給暴君做一點什么。</br> “吩咐下去，讓司制的徐女官，送來一些布料和輔料，我有用。”</br> “是！”玲瓏搶先說道，“奴婢這就去。”</br> 時隔半個月，司制的徐女官再次踏入元晨殿。</br> 入了冬，她穿的也多了些。身后跟著的那個曾經在元晨殿跑過腿的小宮女，手中還端著托盤。</br> “奴婢給美人請安。”</br> 徐女官一直是那么清淡，恭恭敬敬行了禮。</br> “聽說美人需要一些布料和輔料，奴婢挑選了一些來。順便給美人送冬衣。”</br> 柳安安側臥在美人榻上，手中剝著小金桔，好奇地瞥了眼那幾個小宮女手中的托盤。</br> “先前不是派人來送過了嗎？”</br> “回稟美人，那是旁人給美人做的，奴婢親手給美人縫制了一條冬裙，因為做得細，時間長了一點，如今才做好。奴婢就想著順便給美人送來。”</br> “哦，我要看看。”</br> 柳安安讓宮女給她拿來。</br> 司制的徐女官手藝她還是很信得過的。</br> 每次送來的衣裙，做得合身舒服，還有一股淺淺的熏香，她嗅著都覺著好聞。</br> 徐女官抖開了一條新的冬裙。</br> 落霞色的裙身十六幅，從群腰到裙擺，成花瓣綻開的模樣，百只蝴蝶振翅的千姿百態。</br> 可真是漂亮。</br> 柳安安摸了摸，這繡工相當了得。</br> 新得到的裙這么好看，說來都是暴君賜予她的。</br> 那她是不是，也該給暴君做個什么大一點的？</br> “美人若是喜歡，奴婢伺候美人更衣。”</br> “不必了。”柳安安懶得動，“且放著，改明兒我穿著試試。”</br> 徐女官眉眼不動：“是。”</br> “玲瓏姑娘，還請替美人收起衣裙。”</br> 徐女官端起盛著衣衫的托盤，交付到玲瓏的手中。</br> “美人，奴婢給您先收起來了？”</br> “去吧。”</br> 柳安安在挑選。這司制局送來的太多了。適合暴君身份的布料各種各樣，手上一樣樣摸過去，都覺著不錯。</br> 她面對一大堆的布料和輔料犯了難。</br> 實在是難以挑選出</最合適。</br> 要不，要不去問問他喜歡什么樣的。</br> 那么冷……</br> 柳安安深深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去吧。</br> 不過冒著寒風跑一趟罷了。</br> 這一次來抬柳安安的不是肩輿，而是宮中吩咐下來的一輛輦車。</br> 三面有圍，將風寒都遮擋在外。</br> 廂內甚至還放著一個燒過的銅盆，帶著高溫，甚至要避開一點以免被燙著。</br> 這一路去的，柳安安舒服多了。</br> 要是都是這種輦車，那她就不用為了躲避寒冷，藏在元晨殿不出來了。</br> “美人請暖閣坐一會兒。”</br> 大侍親來接了柳安安，從側門入，直接進了暖閣，命侍人奉茶來，賠著笑道：“陛下如今正好有事，怕是還有一會兒工夫。美人且先等一等。”</br> “今日來的是誰呀。”柳安安來勤政殿多了，時常會來勤政殿的那些大臣，她沒見過，也都聽過差不多了。</br> 無外乎那些。</br> “回稟美人，是姚侍郎。”</br> 大侍也不避著柳安安什么，直言不諱：“就是姚太傅的長子，姚侍郎。”</br> 柳安安剛捻起一顆冬棗，聽到這話吃不下去了。她腦海里想到了那一位，當時出宮時，夾在暴君和父親之間，左右為難的那位中年臣子。</br> “哦？”柳安安好奇了，“這位姚侍郎，過去可沒有怎么來過勤政殿呀。”</br> 她長期在勤政殿里留有一個暖閣的位置。已經半年的時間了，基本摸得清長來的臣子。</br> 這還是姚侍郎第一次來呢。</br> “是這樣的，姚太傅年紀大了，上次病中好了些，可一入冬，又病倒了。冬日里早朝對老臣子們是個難事，尤其是病中的姚太傅。這姚侍郎就是來給姚太傅告假，希望陛下能準許姚太傅在家休養到開春。”</br> “原來如此。”</br> 柳安安重新咔擦咬著冬棗，在暖閣里吃飽了喝足了，終于等到那邊的侍人來請。</br> 勤政殿里比元晨殿略冷一點，柳安安看了眼披風和斗篷，都是新做的，哪個更好看呢？</br> 雖然是在殿內，但是斗篷穿在身上更好看些。而且，新做的呢，還沒有給暴君看過。</br> 她選擇撿起脫下來的藕色斗篷重新穿上，跟在侍人身后去。</br> 正巧，遇見了退出來的姚侍郎。</br> 柳安安戴著兜帽，好奇地抬眸掃去。</br> 姚侍郎一臉菜色，不知道在正殿里受到了怎么樣的折</br> 磨，繃著臉退出后，掃了眼柳安安。</br> 他第一眼，只看見了那藕色斗篷的兜帽下，藏著的半張小臉。</br> 柳安安手捏著兜帽的邊沿歪了歪頭，見姚侍郎看過來，想了想，屈膝遠遠對他行了禮。</br> 姚侍郎卻站在那兒不動了。</br> 他眼睜睜看著斗篷下擺飄搖，披著斗篷的少女快步入了勤政殿，滿臉錯愕。</br> “姚侍郎？姚侍郎？”侍人催促著。</br> 姚侍郎恍若初醒。</br> “那位……那位可是柳美人？”</br> 侍人笑道：“除了柳美人，還有誰能隨意進出勤政殿的？”</br> 姚侍郎疑惑地搖了搖頭。</br> “好像……不，不像……”</br> “姚侍郎可是見到了什么，怎么一臉奇怪？”侍人送姚侍郎出去時，忍不住提醒一直走神的姚侍郎。</br> 姚侍郎心不在焉。</br> “見到柳美人，有些眼熟……像極了……一個人。”</br> *</br> 柳安安一路輕飄飄地進了正殿。男人剛起身在活動胳膊。許是坐得久了，他面帶不耐。</br> “陛下！”</br> 好機會呀！柳安安顧不得其他，匆匆來解開了斗篷，遞給宮女后，立即上前按住了暴君的胳膊：“陛下可是胳膊酸，我給陛下按按！”</br> 褚余不客氣地提著小姑娘后領，將她提溜進正殿的西暖閣。</br> 他往美人榻上一靠，伸直了胳膊。</br> 柳安安掃了一圈，入冬以前她來時，還有的圓鼓凳卻找不到了。</br> 沒有坐得地方？</br> 只見男人往后靠了靠，留給她了一個美人榻的邊緣。</br> 坐過去？</br> 那豈不是，幾乎算坐在他的腿上了？</br> 褚余不耐地屈了屈手指：“過來。”</br> 柳安安不敢耽誤，一屁股坐了過去。</br> 剛好，就坐在男人的小腿邊。</br> 她這會兒沒有剛剛的那種諂媚勁兒了。手小心翼翼落在他的手臂上，學著宮女給她按揉時，一點點按。</br> 男人的胳膊很硬。</br> 按了半天，柳安安除了把自己的胳膊按酸了之外，好像沒有幫他減緩一點酸疼。</br> 褚余半瞌著眼，靠著厚厚的兩個長軟枕，十分得愜意。</br> 柳安安揉了半天，見男人根本不睜眼看她的，手中故意稍微用力了點。</br> “再重一點。”</br> 褚余忽地出聲：“貓大點兒的力氣，你這是按揉，還是在給我撓癢？”</br> 柳安安手中用足了力氣，按了下去。</br> 嘶……</br> 手指按得好疼。</br> 柳安安偷窺暴君，男人一點事兒都沒有，表情依然是放松且自如的。</br> 這胳膊是鐵打的嗎？</br> 柳安安實在是按不動了。</br> “陛下……”她猶猶豫豫地把手收了回來一截，見男人一睜眼，立即落下去。正好按在了男人的小腿上。</br> 騎虎難下。柳</br> 安安只能硬著頭皮，給男人按揉小腿。</br> 隔著兩層衣衫，她的手在褚余的小腿上毫無章法的亂按一通。偏沒有規矩，按得亂糟糟，找不準位置。</br> “我給陛下按揉，陛下有沒有覺著，我很……我對陛下特別得好呀？”</br> 柳安安不好意思直接說自己想要宮牌，哪怕暴君已經心知肚明了，她也要拐個彎兒。</br> 男人睜開眼，落在她身上，半響，他直接一伸手，將小姑娘拽到自己的懷中。</br> 他的手攥著小姑娘的胳膊，大掌落在她的手臂上，恰到好處尋到了她發酸的位置，按了下去。</br> “嘶……”柳安安第一下疼得頭皮發麻，縮著肩膀，然后見男人的力道輕了下來。在她胳膊上按了幾處，瞬間緩解了她胳膊剛剛的酸脹。</br> 兩條胳膊落在男人的手中，讓他很快就揉了過去。</br> 他的手掌很大，力氣大，不知道是不是剛握了熱茶杯，掌心是發燙地。</br> 燙得柳安安胳膊也跟著起了溫度。</br> “我給你按，我對你是不是特別好？”褚余按完了，抬手捏著小姑娘的下巴，懶洋洋問。</br> 柳安安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嗯……算，算的。”</br> 怎么能這樣！</br> 這樣的話，她還怎么好意思提出自己的要求嘛。</br> 柳安安不知不覺中，已經靠在了褚余的懷中。窄窄的一張美人榻，讓兩個人躺著占據了全部的空間。</br> “陛下。”一計不成，還有后招。柳安安頑強地抬起頭，“我想給陛下做一身衣裳。”</br> “哦？”男人好像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隨口說道，“做吧。”</br> 柳安安想了想，小聲問：“陛下的衣裳也是司制做的嗎？”</br> “嗯。”男人鼻音哼了一聲。</br> “那陛下的身量尺寸，可在司制那兒？”柳安安了然，“我回去找司制要來陛下的……”</br> 褚余眼神一閃，慢條斯理打斷柳安安的話：“不在。”</br> “哎？”</br> 柳安安不解。她的身量尺寸，都在司制那兒，徐女官特別熟，每次只打量她就知道是什么長短。</br> 怎么暴君的身量尺寸，司制那兒卻沒有嗎？</br> “你若是要給我做衣，就自己來量。”</br> “自己量？”柳安安犯了難，“這怎么量呀。”</br> 褚余松開抱著小姑娘的手，往身后一靠，直接躺倒在美人榻上。</br> 高大的俊朗男人躺在榻上，四肢修長，隔著兩層衣衫也能感覺到藏在其下健碩的身軀。</br> “你來。”</br> 褚余擺出了一副任由她宰割的姿勢。</br> 柳安安手腳并用爬起來，打量著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咬著下唇，總覺著哪里不太對。</br> “沒有尺。”她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br> 她怎么量啊。徐女官又沒有教過她。</br> 哦對了……當年是學過一點的。</br> 在沒有尺的情況下，用手一點一點的量。</br> 可是難道真的要她用手，一點點在暴君的身上去量他的尺寸嗎？</br> 男人卻沒有她那么多想法，直接握著她的手腕，拽著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身上。</br> “量。”</br> 柳安安雙手被他抓著落在他的腰間，臉紅撲撲地。</br> 她彎著腰，手握著他的腰，這個樣子，就像是她主動抱著他似的。</br> 她不敢用力，輕飄飄滑了一下。</br> “量好了。”急忙撤回手</br> 時，又讓男人抓住了。</br> 褚余睜開眼盯著她：“敷衍我？”</br> “才沒有……”柳安安不敢看他，撇開視線，反駁地滿是心虛。</br> “重來。”</br> 褚余見她又打算故技重施，慢悠悠提醒：“若是你不好好量，今日你就保持這個姿勢，給我量好了為止。”</br> 柳安安立即吸住一口氣，屏住呼吸雙手往男人的腰間一握。</br> 從大拇指到食指尖，一步，再一步。</br> 他的腰和她的截然不同。</br> 硬邦邦的。--</br> 衣服下像是藏著什么似的，手落在上面，都是硌的。</br> 隨著他的呼吸，小腹還在起伏，她的手落在上面時，哪怕用著勁，都被帶著一起一伏。</br> 不要想了，趕緊繼續量。</br> 柳安安努力集中精神，一點點量了前圈的腰。</br> “后面，后面量不到。”</br> 褚余抬起腰，捏著小姑娘的雙手，按到他的后腰。</br> “這樣。”</br> 柳安安整個人撲在他的懷中。</br> 雙手從前到后，牢牢圈著他的腰。</br> “好了好了！”柳安安急忙要退開。</br> “只量腰？”褚余霸道地按著她的手，不準她從他身上離開。</br> “別的地方不量量？”</br> 柳安安耳朵都紅得發燙。</br> 她努力抽出手抽不出來，膽大包天到直接上腳。用腳抵著男人的小腿。</br> 褚余看著好笑，松開了手。</br> “哎呀！”</br> 柳安安用力過猛，一下子往后仰去。</br> 褚余伸手摟住她的腰，將人重新抱了回來。</br> “笨……”</br> 柳安安一瞬間的失控后，身體被摟回來，前傾時，手跟著按了下去。倉促間，她好像按錯了位置。</br> 褚余皺眉悶哼。大掌牢牢握著小姑娘的腰，疼得她吸氣。</br> “陛下！”柳安安被按在他的懷中，不得動，掙扎半天也只換來更大力度的桎梏。</br> 褚余抬起頭，下巴搭在柳安安的肩膀上，在她通紅的耳邊磨了磨牙齒。</br> “讓你量別的地方，你還真會選地方。”</br> 柳安安不解，只努力回憶，她剛剛按在了哪里？</br> 褚余緩了半天，才懶懶吐出一口氣。</br> “下次輕點。”</br> 柳安安還沒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反駁：“我不是故意的，也沒有用幾分力呀。”</br> “沒關系。”褚余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對我用幾分力，到時候我對你多加十倍用力回去，可好？”</br>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世上本無車，走得久了呢，就……嘿嘿，嘿嘿嘿</br> 不要說我又短又小了！看看我今天的字數！哼~</br> 感謝在2020-03-1923:59:12~2020-03-2023:44: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孟愛看文、傲骨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yfar_ssn22瓶；3480423410瓶；芽優8瓶；一個人的旅途5瓶；多啦a夢&星星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