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在夕陽中像是被鬼魅附身,幽黑的倒影帶著血色交織,金屬碰撞的顫栗,以及夜風(fēng)的寒冷。</br> 柳安安頭頂一切的聲響都與她無關(guān)。</br> 她被捆著雙手,躺在淺淺的土坑里,安全的像是在一個堡壘中,一點血絲都濺不到她。</br> 樹林里的打斗趨于平靜,柳安安的心也跟著沉淀。</br> 有暴君在,她是安全的。</br> 這么一想,她心中輕松了一大截。</br> 然后,眼前一黑。</br> *</br> 再次睜眼的時候,柳安安十分慶幸,抬頭看見的是她臥房中床榻上的蓮花帳。</br> 丫鬟哭腫了眼,端來溫?zé)岬牟杷埶认?,一個勁兒后怕。</br> 好端端帶出去踏青,兩天了才回來,還是豎著出去,橫著回來。</br> “姑娘,你都不知道,你被楚公子抱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沒氣兒了!嚇都嚇?biāo)牢伊耍 ?lt;/br> 丫鬟拍拍胸口,一臉惶恐。</br> 柳安安撐起身,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小衣,聞言猛地一扭頭。</br> “抱,抱回來?!”</br> 她昏迷的過程中,固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她也不敢奢求,自己是能被抱回來的。頂了天,讓府里的丫頭婆子來背她就是不錯了。</br> 暴君居然,親自動手?</br> “可不是!”</br> 丫鬟提到這個,眼睛一亮。</br> “小的焦急姑娘,一直守在后門那兒,正好楊少爺帶人出去接,說是楚公子和姑娘回來了!小的就去接姑娘。姑娘當(dāng)時是在馬車中,楚公子親手把姑娘抱了出來,然后給姑娘蓋了個斗篷,一路從后門抱到房間里來的。”</br> “楚公子不愿讓別人沾姑娘,小的就在旁邊,都沒有插得上手。”</br> 柳安安聽得一愣一愣。</br> 心中瞬間有些不知所措。</br> 這,這是不是暴君對她過分仁慈了?</br> 居然親手抱她回來。</br>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br> “而且還是楚公子吩咐讓楊少爺去找個醫(yī)女來,給姑娘瞧傷。楚公子對姑娘的傷了如指掌,還叮囑小的要照顧好姑娘?!?lt;/br> 丫鬟滿眼都是欣喜:“姑娘,楚公子對姑娘真好,瞧著可上心了。這一次出去,想必楚公子很滿意姑娘吧。只是不知道這些傷……總不至于是楚公子弄得吧?”說著說著她又不確定了。</br> 了如指掌……柳安安揉了揉發(fā)紅的臉蛋。</br> “別瞎猜,意外罷了,和公子沒有關(guān)系?!?lt;/br> 生怕丫鬟繼續(xù)一口一個楚公子,她趕緊回避這個問題,輕描淡寫扯開話題。</br> “公子心善而已至于你說這么多嗎……我睡了多久?”</br> “三天了!”丫鬟被帶走了話題,老老實實比劃了一下,“姑娘剛回來的時候渾身燒得厲害,大夫說姑娘傷口見了水沾了泥,情況惡化,導(dǎo)致姑娘起熱難退,用藥了三天,姑娘才退了燒。”</br> “姑娘也別動,你身上的傷都還敷著藥呢,起身略走走可以,不能出門去?!?lt;/br> 柳安安睡了三天,渾身都睡疼了。且不說還有一身的傷,走幾步都疼得齜牙咧嘴,最后還是放棄,回到床上老老實實養(yǎng)傷。</br> 虧著丫鬟是個出門的,來來回回打聽了不少事,給她喂藥時,順便將那些新鮮事說來給她聽,權(quán)當(dāng)解悶兒。</br> 就在柳安安出門踏青的當(dāng)天,拜恩寺住持重病,說是要送去找什么神醫(yī),結(jié)果走到半道上,遇上一處山林起火,給困在里面,燒了個半死。</br> 而那處山林火勢太大,燒了半個山頭,官府的人好不容易用了三天時間撲滅了火勢,如今派了官兵駐守在那邊,來往行人都要繞道。</br> “虧著姑娘運氣好,那條路距離姑娘回來的地方不遠(yuǎn),若是楚公子走了那條道,姑娘怕不是又要受傷了。”</br> 柳安安覺著不會。官府的人,和暴君肯定是有聯(lián)系的,那他不會主動去危險的地方,跟著暴君最安全。</br> “那神醫(yī)呢?”</br> 柳安安的重點都在這里。</br> “哦,神醫(yī)啊,聽說也燒傷了,被官府的人接走,妥善安置了?!?lt;/br> “都是姜刺史親自安排的呢?!?lt;/br> 柳安安聽到這,忽然想到:“姜刺史可有受傷?”</br> 丫鬟似乎是不知道他們在外受襲的事情,只當(dāng)是意外,還有些納悶兒。</br> “姜刺史沒有受傷,只是找楚公子找得急,可能焦慮過度,聽楊少爺跟人提起,說是如今也住在楊府來,喝藥調(diào)理呢?!?lt;/br> 那楊府還真是熱鬧。</br> 柳安安一個女眷,和外面的人沒有什么聯(lián)系,她又是在養(yǎng)病,楊府的女眷都沒有來打擾她,讓她安安心心養(yǎng)了七八天。</br> 這幾日,楊府給柳安安的膳食明顯提升了不少。每日湯湯水水,補(bǔ)身體的來回?fù)Q花樣,吃了七八天都沒有一樣重復(fù)的。</br> 柳安安覺著,這么吃的話,她還能繼續(xù)養(yǎng)病半個月。</br> 不過醫(yī)女來給她瞧了傷,確定都好了,第二天,前院就傳來話,請柳安安去正院里一趟。</br> 穿戴整齊,柳安安照了照鏡子,然后捏了捏自己的臉頰。</br> 她隱約有種錯覺,她好像長胖了。</br> 這種隱約的錯覺在見到暴君后,變成現(xiàn)實了。</br> 時隔多日沒有在暴君身邊伺候,柳安安踏過門檻時,心中還有些新鮮。</br> 那個男人早就換去不屬于他的粗麻長衣,一身玄青長衫,衣領(lǐng)擺角繡著的圖紋金絲閃爍,又是那副高高在上冰冷不得靠近的淡漠。</br> 長案點著香爐,一裊青煙緩緩,男人手持朱筆,抬眸看了進(jìn)來的小姑娘一眼。</br> 然后,他沉默了,放下筆捏著自己下頜,眼神里透露出了一種淡淡的不解。</br> “你胖了?”</br> 柳安安剛行禮,迎面爆頭一擊。</br> 她吸著肚子。</br> “這幾日養(yǎng)傷,似乎吃得多,動得少了些?!?lt;/br> 而且她才十五,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多吃少動略胖了點,也,也不是那么難以理解吧。</br>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她,目光尤其是在她的腰間停留,然后滿意地挪開。</br> 他合上掌中奏章,朝小丫頭揚了揚下巴。</br> 等她上前,褚余遞給她紙筆。</br> “遇上什么,寫下來?!?lt;/br> 柳安安接過筆,小心問:“可是那一日,我,我被擄走之后的事情?”</br> 褚余頷首。</br> 柳安安老老實實寫了下來。</br> 只是在和那個首領(lǐng)對話的過程中,她稍微涂改了兩筆。</br> 把自己根本沒有期待的心,改成了萬分期待。</br> 怨念什么的,自然是不敢,悄悄從對話中刪改了去。</br> 等墨跡干,褚余瀏覽時,前面的一目十行,本想知道的是那群人可有在她面前走漏痕跡,好抓住把柄,偏目光被其中兩行字給吸引了。</br> 綁她的人問她,可期待他來救。她的回答斬釘截鐵,是公子一定會來救我。</br> 一定……</br> 而其后,她更是拒絕了自己活命的機(jī)會,也不愿給那人為妾。</br> 褚余彈了彈墨跡干掉的紙張,抿著唇角。</br> 小姑娘好像還挺擔(dān)心地,眼巴巴站在那兒盯著他看,見他看過來了,立馬揚起一個笑臉。</br> 憨憨的。</br> 傻丫頭,讓人綁了連對方是誰都弄不明白,差點死了,都還稀里糊涂的,寫給他印象最深的,居然是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對話,話里話外,全惦記的是他。</br> 一個人,離了他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br> “你此次讓人擄走,當(dāng)真是丟了我的臉?!?lt;/br> 褚余放下那張紙,語調(diào)平平對她說道。</br> “是我錯了,公子,對不起?!绷舶惨宦犨@話,立馬低下頭顱,老老實實認(rèn)錯。</br> “是要罰我嗎?”</br> 下一句,要給她身邊配兩個守衛(wèi)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讓小姑娘自己堵了回來。</br> 褚余盯著她。</br> 懲罰……</br> “你說,該怎么罰?”</br> 柳安安擰著眉頭。</br> 這是可以自己挑選?</br> 最近的暴君好像很好說話……</br> 柳安安心中升起希望。</br> “那,那你打輕一點哦?!?lt;/br> 小姑娘伸出細(xì)白柔軟的小手,閉上眼側(cè)過頭,怯怯地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