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初十,黃道吉日,天子娶妻，冊立中宮。</br> 柳安安天不亮就讓女官們挖了起來，梳洗打扮,更換嫁衣。</br> 皇后的嫁衣是重『色』翟衣,柳安安更衣后梳妝，發髻上戴九釵明珠，只顯得端莊大氣,有著她這個年紀沒有的雍容。</br> 聞府早早全掛了紅燈紅綢，這會子所有人都在忙碌中。</br> 皇后梳妝打扮,急不得催不得,外面還有專門掐著時間的,統籌整個局面。</br> 所有人都是忙碌的，唯獨柳安安,她只坐在梳妝臺前,任由宮女們給她梳妝,并無別的事。</br> 好像，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緊張,忙碌。</br> 柳安安甚至笑出聲來。</br> 給柳安安開臉的全福夫人，是老長公主,先帝的姑姑，陛下的姑祖母，如今年過七十，算是宗室里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不錯的公主了。</br> 老人家主動請纓,就是為了和皇后結個善緣。家中后輩子嗣多，陛下是絕對不會顧念親情的，也就是年紀小的皇后，或許是唯一一個能庇佑大家的人。</br> 這已經是宗室和朝臣們公開的認知了，討好皇后，是所有人的默認。</br> 柳安安不知道，她只能感覺出，這位上了年紀的老公主人很和氣，說話間，是那么的親切和藹，就像是她的長輩一半慈愛。</br> 話里話外，都是把她當做后輩在疼惜。</br> 身份的變動，直接讓柳安安身邊全是討好與順從。</br> 聞老夫人和姚老夫人年紀大了，這些事兒都交給女官們去做，也就是等差不多了，才握著手進來。</br> 聞老夫人捏著柳安安的手，嘆氣。</br> “好孩子，祖母本想多留你兩年，奈何你那夫君是個霸王，半分也不得松口，生生要你我祖孫分離。”</br> 柳安安眨巴眨巴眼。</br> “祖母，陛下說了，我可以回來的。”</br> “而且三天后我就回門了，不分離。”</br> 聞老夫人一愣。</br> 三朝回門，這是尋常夫妻的做法。他們是皇帝皇后，三朝回門，這怎么能做到？</br> 姚老夫人眼睛看不太清，『摸』『摸』索索『摸』上柳安安的臉蛋。</br> “好孩子，當年你娘懷上你的時候，我就想過，送嫁了女兒，以后我還要送嫁我的外孫女，終于等到了今天。外祖母，高興啊。”m.</br> 柳安安握著姚老夫人的手，溫聲細語道：“外祖母，好好養著眼睛，陛下送來的那些『藥』經常用著，以后外祖母就能看見我了。”</br> “好，好。”姚老夫人忍著沒哭，笑了笑，“我要養好眼睛，以后還要等著看我曾外孫女兒，送嫁我的曾外孫女兒呢。”</br> 柳安安已經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了，臉微微泛紅。</br> “嗯，所以外祖母要早點好起來呀。”</br> 長輩們多有不舍，可是大婚之日，能做的就是陪著她。</br> 柳安安的唇紙沒有用，她讓郡青最后再給她用，她要留著吃點東西。</br> 等待迎親的隊伍太漫長了，柳安安小口小口吃了一盤糕點，嘴里發干，但是郡青只給她抿了一小口的水，不許她喝多了。</br> 柳安安滿臉惆悵。</br> 成婚果然是個讓人難受的活兒。都不能好好喝水。</br> 難怪之前聽說，新婚之日的新娘子，過得最難。</br> 能不難嗎，水都喝不得。</br> 柳安安想著，等等見到了陛下，她一定要說一說，順便問問陛下，他是不是也不能喝水。</br> 迎親本來是由太常寺卿或擇選宗室前來，這一次，褚余卻是親自來迎親。</br> 迎親的隊伍涵蓋了滿朝文武年輕臣子和子弟，騎著高頭大馬，緊張地跟在陛下的身后，前去迎接皇后。</br> 這可是開天荒的頭一遭。</br> 他們與陛下之間的關系，說是百獸之王和食草動物也不為過了，跟著百獸之王的身后，他們也是兩股戰戰，緊張地汗流浹背。</br> 若是出一點意外，他們這些迎親的，是不是就要被推出午門了？</br> 還好，沒有出任何意外。</br> 聞家的兒郎們作為娘家兄長們，大大方方攔了門。</br> 迎親的兒郎們嚇得不輕，生怕陛下一時不高興，卻不料陛下嘴角噙著笑，主動拱手喊了舅兄。</br> 他們面面相覷。</br> 這……</br> 懂了。</br> 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已經不言而喻。</br> 能讓暴君低頭，也就只是因為是皇后的兄長這層關系了。</br> 還好，大家都有分寸，略微作弄了一下迎親的兒郎們，就放了人進去。</br> 柳安安手中握著扇子，靜靜等候著。</br> 外面好熱鬧。</br> 他來了。</br> 他之前說要來聞家接自己回去，如今，如約而至。</br> 柳安安嘴角的笑容根本藏不住，眼角眉梢都是喜『色』。</br> 褚余在正堂拜見了長輩。</br> 姚太傅是兩家唯一一個男『性』大長輩，他大大方方坐在上座，左右是聞老夫人和姚老夫人。三位長輩在上，褚余也老老實實躬身行禮。</br> 輪到姚侍郎的時候，這位年過中年的老實臣子根本沒法以舅舅的身份在褚余跟前挺直腰板，躲去了半禮，還躬身還禮。</br> 這就是家里女婿是帝王的不好之處了。</br> 再大的長輩，都擺不出長輩的威風來。</br> “今日，你娶走安兒，老朽只問陛下一句。”</br> 姚太傅一雙眼銳利地盯著褚余。</br> “陛下，你可愿待她好，一生一世？”</br> 褚余嘴角一勾。</br> “說什么一生一世。”</br> “朕要她的生生世世。”</br> 吉時到。</br> 爆竹聲聲，漫天紅『色』紙花，新嫁娘由舅母扶著，手中握著扇，款款而出。</br> 聞君和難得換了青衫，穿著一身帶紅的衣衫，在柳安安的跟前蹲下來。</br> “來，阿兄背你出閣。”</br> 柳安安吸了吸鼻子。</br> 奇怪哎，之前還沒有什么感覺，怎么這個時候，一下子心里頭就難受了。</br> 柳安安小心翼翼趴在聞君和的肩頭，阿兄站起身，將她穩穩背著放入輦車中。</br> 他靜靜看著柳安安，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br> “安兒，阿兄今日，很高興。”</br> “阿兄也盼著安兒以后一直能高興。”</br> 柳安安重重地點頭，忍著鼻頭的發酸，對聞君和保證道：“我會的，也會讓阿兄以后一直高興的。”</br> 聞君和久久看著她，然后手一松。</br> 紅紗落下。</br> 主街兩側官兵把守，帝王的婚隊綿延數里。</br> 柳安安乘坐在輦車上，心跳越來越快。</br> 好像，和她以前真的不一樣。</br> 成婚，不是想象中那么無動于衷。</br> 柳安安握著扇子的手都有些微微發顫。</br> 原來，嫁給他，是這么的讓她喜悅，緊張，和滿足。</br> 熟悉的長街，熟悉的宮門，熟悉的殿宇。</br> 這是她曾經以柳美人身份熟悉過的地方，如今，她又回來了。</br> 以后她會以皇后的身份，重新認識這里的一切。</br> 黃昏，火燒云染紅一片天際。</br> 褚余身著紅衣，在輦車外對柳安安伸出了手。</br> “來。”</br> 柳安安伸出手，握著了他。</br> 元晨殿已經徹底改變了模樣，從一個尋常宮妃規格的殿宇，變成了中宮。</br> 還有這繁復的禮節在等著新皇后，可柳安安一點都不緊張了。</br> 她握著褚余的手，瞇眼對他笑了笑。</br> “我很滿足。”</br> 褚余握著柳安安的手，與她比肩而站。男人一聲紅衣，柔和了他曾經的戾氣。</br> 他回眸看她的眼神，溫柔多情。</br> “此后余生，有你陪我。”</br> 柳安安用力握緊了褚余的手。</br> “我也很滿足。”</br> 柳安安笑瞇瞇道：“此后余生，有你陪我。”</br> 在陛下的身邊，他一直陪著她的感覺，是柳安安永遠也割舍不掉的溫柔。</br> 褚余嘴角一勾。</br> “皇后嘴甜，以后要多說甜言蜜語，哄朕高興。”</br> 柳安安驕傲地抬起下巴：“陛下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不負陛下所望。”</br> 褚余笑了。</br> 這是柳安安第一次看他這樣笑。</br> 那么溫柔，又那么干凈。</br> 柳安安心中一動。</br> “陛下，我有沒有說過一句話。”</br> 褚余嘴角還噙著笑：“哦？不知道皇后說的是哪句？”</br> 柳安安眉眼彎彎，細軟的聲音里，是數不盡的柔情。</br> “能遇上陛下，是我此生之福。”</br> 褚余喉結滾動了下，輕嘆一口氣，抬手直接將翟衣華服的女孩摟入自己懷中。</br> “傻姑娘，遇上你，才是我此生的福氣。”</br> 何其有幸，在黑暗中得到了他的光。</br> 還好，他娶到了他的小姑娘，此生他擁有她一輩子。</br> 來日方長，慢慢愛她。</br> ----完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