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和勝仗而歸,柳安安回家,這都是大喜事，聞老夫人做主，直接開祠堂,祭祖,讓柳安安正式認祖歸宗。</br> 這可不是小事，這頭聞家剛準備起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聞家當年的小女兒找到了，讓聞君和已經帶回了家,馬上就要祭祖認祖歸宗。而這個小女兒,就是當初被人當成禍國妖妃的柳美人。</br> 柳美人就是聞家的女兒,這個事情說出來，誰都不敢信。</br> 怎么可能就是這樣的呢？一邊是忠臣之家,良將之后,一邊是媚上禍國的妖妃,這居然是一家子出來的？</br> 尤其是那些曾經一邊討好柳美人，一邊貶低她小官庶女身份的人。</br> 這里頭,甚至還有在聞家人面前說起柳美人不好的話的人。</br> 一下子，弄得京城里不少權貴人家,都不好意思出門，恨不得把臉遮蓋起來。</br> 外頭人是怎么想的，聞家人沒有多管。只是給相熟的人家去送了貼，告知這些人家,自己家中小女兒回來了。而這些人家，也都準備了禮物送來。</br> 天氣晴好，萬里無云。</br> 柳安安換了一身白裙，鬢角簪了一朵小白花，素顏無妝。</br> 她這幅打扮，卻是聞老夫人專門來吩咐了。</br> 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父母，一別十六余載，初初歸家，第一次祭祖，也要好好跪一跪父母，讓父母知道，她回家了，了卻一樁牽掛。</br> 出門去，庭院中等候著她的聞君和也是同樣一身白麻衣，兄妹倆一身孝，沉默跟在長輩的身后。</br> 聞家的祠堂一開，那可是塵封了十多年的聞家舊事。</br> 長明燈一點，祠堂內供奉著的牌位，清清楚楚。</br> 從上到下，從聞家的高祖，一直到最近的聞元帥聞夫人，還有其余幾位為國捐軀的聞家男丁女眷。</br> 小小的祠堂內，是聞家世代為國奮戰的見證。</br> 聞老夫人點了香，讓后輩們來，上香，跪下。</br> “三郎，三娘，你們的安兒回來了。”聞老夫人手扶著兒子媳『婦』的牌位，口中輕語，“這孩子長得很好，脾『性』好，是你們當初盼著的小乖兒。君和這么多年沒有白費，他把妹妹找了回來，平安回來了。”</br> 柳安安跪在蒲團上，眼睛盯著那前面供桌上的牌位。</br> 祠堂內，是聞家所有的長輩，就像是一雙雙眼睛，透過那牌位在看她。</br> 柳安安也在心中默默念著。</br> 她回來了。</br> 在聞君和堅持不懈的尋找下，在親人之間天然的緣分下，闊別十六年，她還是回來了。</br> 聞家祭祖，還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柳安安的本名記在族譜上。</br> 聞卿安。</br> 這個多年來一直被塵封起來的名字，終于有了主人。</br> 聞家大喜，擺開了足足三天的流水宴，不拘于任何賓客，只需要來者恭喜一聲，聞家小女兒歸家大喜，就可以。</br> 這邊的陣仗擺得太大了，所有想要和聞家攀上關系的，和柳美人攀上關系的，紛紛都登門而來，帶著禮物前來祝賀。</br> 大喜事，沒有把人往外趕的，來者都是客，這也就成了聞家十多年來，最熱鬧的一段時間。</br> 這些客人們隨意招待了就是，可還有一戶人家，不可以隨意招待。</br> 柳安安到底是從宮中出來。所有人只要不是傻的，都知道聞家女兒就是柳美人，天子妾。這到底是天子妾，沒有隨便出來和人相見的道理。</br> 故此聞家招待賓客，柳安安也沒有『露』面來見過人。</br> 柳安安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估計輪不到她呢，卻不想老夫人身邊的跑腿丫鬟來急匆匆地，給她行了個禮。</br> “姑娘，老夫人有請。請姑娘前往正堂見客。”</br> 見客？</br> 柳安安多問了句：“客人和家里是什么關系？”</br> 丫鬟一板一眼回答：“回稟姑娘，客人是姚家，姚太傅和姚太夫人，還有姚侍郎，姚家公子一家。奴婢伺候過的六七年中，兩家并未有所往來。”</br> 柳安安愣了愣。</br> 姚家……</br> 姚家？</br> 她的外祖家？</br> 姚太傅今日精神抖擻，穿著新做的衣衫，背著手站在堂中，欣賞著堂中掛著山水畫。</br> 姚老夫人身子骨不好，眼睛又看不見，可她又坐不住，起身走來走去，全程靠著自己孫兒攙扶著，不住地問：“安兒呢？我的安兒呢？”</br> 聞老夫人見著多年不見的親家這么模樣，也是嘆氣。起身握著姚老夫人的手。</br> “老姐姐，你看不清，且坐著等吧。安兒等會兒就來。”</br> 姚太傅也招了招手，讓孫子扶著老夫人坐下。</br> “急什么，人在家里，又不會跑掉，冷靜一點。”</br> 姚老夫人可不給姚太傅面子，直接說道：“我著急？急得不是你？一宿沒睡，天還沒亮就讓人做新衣服，生怕遲了穿不上，洗了衣裳就去廚房拿火烤，才干了一截，就穿上身，怕安兒不喜歡你？”</br> 姚太傅臉皮一抖，急忙攔著：“嗐！說這些作何！我不過是，不過是要來拜訪親家，注重禮節罷了。”</br> “是啊，注重禮節，恨不得天天派個人趴在聞家墻頭看，我的安兒是不是宮里的柳美人，急得嘴上都撩泡子了。”</br> 姚太傅吭哧吭哧半天沒回答。</br> 半響，他才不情不愿道：“……老朽的外孫女，是什么人都無所謂。”</br> 話是這么說，可姚太傅還記得，他知道消息的時候，心中的那種震驚。</br> 從去歲起，他上了年紀鮮少去早朝，大多在府中養身體。入了春，閑來無事跟著拳師練練拳腳，吐氣納息，身體才強健一些。</br> 雖是如此，到底姚太傅怕麻煩，沒事兒就告假，一告就是病假。所有人都以為姚太傅年紀大身子骨不行了，不敢輕易來打擾。縱使外面因為聞家小女兒和柳美人之間的關系鬧得滿城風雨，姚家也沒有得到什么消息。</br> 還是這一次聞家開祠堂了，姚侍郎才從別人那兒得到消息，再一打聽，驚了，說與父親聽。</br> 自家女兒丟了的孩子，從十幾年前起就是姚家老夫『婦』倆的心病。尤其是聞老夫人，一面哭女兒，一面哭外孫女，一雙眼睛都要哭瞎了。</br> 如今得知孩子要找回來了，喜不自勝，老兩口根本等不住，幾乎是在立刻，就準備了要來聞家見人。</br> “姑娘來了！”</br> 門口的婆子喊了一聲，然后躬身笑著迎：“姑娘，快些進來。”</br> 柳安安提裙跨過門檻，腳就停在那兒了。</br> 正堂里，除了聞老夫人，二夫人，還有就是她見過的姚太傅，姚老夫人，姚侍郎和姚家公子。</br> 姚太傅起初是背著手和姚老夫人說話的，聽見門口的聲音，轉過身來。</br> “安兒？是我的安兒來了嗎？”</br> 姚老夫人顫巍巍地伸出手，努力睜著眼要看，眼前卻是模糊一團，并看不清。</br> 柳安安心中一酸，上前兩步，將自己的手伸過去與姚老夫人握在一起。</br> “是安兒來了。”</br> 她猶豫了下，卻還沒有主動稱呼，而是抬眸看向聞老夫人。</br> “這是你的外祖母，安兒。”聞老夫人到底是柳安安的親祖母，她是長輩，和姚家之間的關系，還是要她開了口來引導才好。</br> “這是你的外祖父，這是你舅舅，這是你表兄。”</br> 柳安安這才順著聞老夫人的話，依次喊著。</br> “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表兄。”</br> 姚老夫人松開自己孫兒的手，摟著柳安安就是一頓哭。</br>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的安兒啊，外祖母好想你，好想你和你娘啊。”</br> “祖母，小心眼睛……”</br> 姚公子嘆了口氣，自己見攔不住，轉頭說：“表妹，勸勸祖母別哭了，她眼睛不好，哭不得。”</br> 柳安安頷首，安撫著姚老夫人。</br> “外祖母，我回來了，這也是喜事，莫要哭了，哭得我心里難受。”</br> 姚老夫人連忙抹去眼淚，緊緊攥著柳安安的手：“好，外祖母不哭了，外祖母要留著這雙眼睛，以后要看清我們安兒。”</br> “快來見見你外祖父，他啊，一心盼著你，盼了多年了。”</br> 柳安安面對姚太傅，嘴唇動了動，半響，屈膝行禮：“外祖父。”</br> 姚太傅看懂了柳安安那個眼神，他眼皮一抖，干咳了聲。</br> “嗯，好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br> 讓他當時嘴上一時快，罵了自己的外孫女，還被自己外孫女為了別人給懟了回來。</br> 這么一想，姚太傅心里頗為不痛快。</br> 家里統共就這么一個女孩兒，若是在家中長大，聞家也好，姚家也好，怎么都會好好護著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家的心尖兒，去給天子做妾。</br> 還被天下人謾罵禍國妖妃。</br> 暴君可恥，可惡！可恨！</br> 把他外孫女納了妾，還不珍惜，說送回來就送回來。呵，天下間，可不是只有他才配得上外孫女！</br> 既然回來了，那自家外孫女，自然該是配最好的男人，該有他這個外祖父，親自選個夫郎來才是。</br> 姚太傅板著臉，怎么看怎么都是滿臉的不高興。</br> 柳安安悄悄退后半步。</br> 看來，外祖父從一開始不喜歡她，就是不喜歡她。哪怕知道她是外孫女了，也沒有什么好感。</br> 柳安安低下頭，有些難過。</br> 肯定是因為她當時冒犯頂撞，惹得外祖父心里頭不高興了。</br> 柳安安咬著唇，也說不出賠禮道歉的話。</br> 到底，當時是姚太傅怒斥陛下，說的太過分了。若是道歉，豈不是對不起陛下。</br> 要不還是以后想想法子，做些什么再緩和和外祖父之間的關系吧。</br> “既然回來了，就在家中好好陪陪長輩，”姚太傅板著臉說道，“又是從小離家，該多跟家人在一起。不但是聞家，還有你外家，都是你的家，不可厚此薄彼，要一視同仁。”</br> 柳安安老老實實點頭：“是。”</br> “還有，你年紀小，嫁人不著急，過幾年，外祖父給你掌眼，親自選一個合適的。”</br> 柳安安這下有些楞，但是想到長輩說話，她一見面就懟回去到底不好，又老老實實點頭：“是。”</br> 年紀小不急著嫁人，這也是對的。</br> 那她是不是要讓郡青回宮里去一趟，把她整理好的箱籠都搬回來？</br> 但是嫁人這個……</br> 她還要嫁人嗎？</br> 柳安安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br> 沒幾日，卻是從姚太傅那兒傳來消息，讓自己的門徒弟子中，選一干十八到二十二之間的年輕兒郎，要求家世干凈為人正直。林林總總的條件加起來，足足能書寫下三大頁。</br> 這個可不是在挑選弟子，有關系好的經過打聽，才勉強得到一個消息。</br> 說是這姚太傅家的外孫女碧玉年華，準備選一個方方面面都不錯的外孫女婿。</br> 外孫女？外孫女婿？</br> 朝廷上下都震默了。</br> 誰人不知道，姚家的外孫女就是聞家的孫女，也就是那宮中的柳美人？</br> 外孫女婿？</br> 誰敢冒著不要命的風險，去求娶天子妾？</br> 沒想到，還真有人敢。</br> 姚家門開，來往青年才俊絡繹不絕，其中多少是來求學的，多少是來求娶的，就不知道了。</br> 柳安安還在做繡品。姚老夫人眼睛不太好，烈日刺眼，她打算給外祖母做個眼睛帕子，遮一遮烈陽。</br> 底下丫鬟說起時，柳安安沒什么感覺，估計就是信口說著玩的。畢竟姚太傅當時都說了，要在家留她幾年的。</br> “別管外面那些了，來幫我分線。”</br> 柳安安還在捻著線，外頭跑腿丫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墻壁連話都說不清。</br> “姑娘！姑娘！”</br> 柳安安側眸：“要說什么不著急，慢慢說，別嗆了風。”</br> 丫鬟怎么可能不著急，她努力冷靜了下，一口氣說道：“姑娘！宮里來人了！老榮王殿下率領太常寺卿和大監，攜帶一對大雁，和明珠一顆，前來替……替……替陛下求娶姑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