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安覺著,自己的獻媚好像出了問題。</br> 暴君的眼神很奇怪,她繡了兩天的絲帕那么漂亮,偏他落在絲帕上的眼神,像是看見了什么難以接受的存在,之后默默瞪了她一眼。</br> 她的眼神兒特別好,清楚看見了,的確是瞪了她。</br> 好奇怪,她精心準備的絲帕,就算不喜歡也不至于要瞪她啊,哪怕是在之前,莫名其妙惹了暴君不高興,暴君也只是趁夜而來殺人,都沒有瞪她了。</br> 絲帕上的這個字,難道不好看嗎?</br> 暴君沒有收,柳安安捏著自己的絲帕,迷茫回到自己房間。</br> 獻媚這條路,她是走不通了。</br> 為什么當初在王府的時候,她就沒有多看彭侍妾幾次呢?要是多看幾次,想必彭侍妾怎么獻媚的,她就能學得會了。</br> 哎。</br> 暴君不喜歡絲帕,不喜歡她的字。</br> 柳安安用紙筆認真寫下這一次獻媚的失敗之處。想了想,又加上一筆。</br> 許是不喜紅色絲線。</br> 下次的話,她要避開這些問題。</br> 獻媚失敗,再加上前不久差點死在暴君的手上,柳安安決定按兵不動,再等兩天。等暴君那邊忘了她剛剛失敗的獻媚,再做新的打算。</br> 還不等她想到新的招數,楊恩成親自來通知她。</br> “柳姑娘,兩日后辰時,請姑娘梳妝打扮好,在下會派人來請姑娘上馬車。”</br> 楊恩成沒進柳安安的房間半步,就在門外,讓丫鬟打了簾子,恭恭敬敬在外拱手道。</br> 柳安安不解。</br> “上馬車?”</br> “兩日后,姜刺史邀請公子外出扶柳堤踏青。”楊恩成一字一板。“姑娘要陪同公子一起。”</br> 出門踏青這種事,暴君也會帶上她?</br> 柳安安頓了頓,抬頭看向天空。</br> 不過辰時,烈日已經帶著空氣起了一層炎熱。</br> 說是春日,其實已經無限接近夏日了。</br> 春末的時節出去踏青……喂蚊子?</br> 不不不,暴君做什么都是有他的用意的,就算沒有,單純折騰人,誰又敢拒絕了。</br> “是,我記下了。”</br> 柳安安自然也是不敢拒絕的,老老實實在春末的尾巴,準備起了初春時才該有的踏青。</br> 來到通州府前后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她除了上次去了一次拜恩寺,還沒有離開過楊府大門半步。</br> 即將夏日的踏春也沒有什么,總能離開楊府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也算是好的。</br> 柳安安蠻有興趣,兩日的時間,她和丫鬟準備了一些糕點,沖泡的茶,想到日頭大,又準備了一把油紙傘。</br> “你給我找個墊子,薄一點,小一點。”這些準備完了,柳安安覺著忘了點什么,又給丫鬟比劃,“大概能放在我背上就行。”</br> 通州府挺大,而楊府給她準備的馬車很小,根本不能躺下。上次去拜恩寺時,她在馬車上沒有一個軟墊子可以靠,坐得腰酸背痛,這次她學乖了,提前準備一個,放在外衣下面,再卷一個小枕頭,在馬車上就能小睡了。</br> 丫鬟得了命令,花了一個時辰準備好了這個軟墊,做得輕薄柔軟,還貼合柳安安背部的弧形。保證她靠在馬車上睡覺時,背部不會被硌得疼。</br> 這一廂準備下來,算是萬事俱備。</br> 丫鬟早早把柳安安從床上挖了起來,梳了時下最流行的留仙髻,從上次送來的首飾盒中,揀選了一對金步搖,額前用紅色的胭脂畫了兩筆花瓣,又是與往日不同的精巧秀氣。</br> 楊府的仆婦們前來接人,柳安安本以為該是走后角門,卻開的是偏門,偏門外,停著一輛兩匹馬拉著的豪華馬車。</br> “姑娘請。”</br> 柳安安腳下不敢動。</br> “這輛馬車,是給我準備的?”</br> 仆婦笑了。</br> “姑娘說笑了,姑娘自然是要和楚公子一起。這是楚公子的馬車。”</br> 柳安安面露不安,站在那兒不敢上前。</br> 和暴君同一輛馬車?一起擠在狹小的馬車車廂內,那么近,她真的可以嗎?</br> 腳凳放在柳安安的腳邊,仆婦主動攙扶著她。</br> “姑娘還請快些,莫要讓主子久等。”</br> 柳安安聽到這話可不敢磨蹭,她的確不敢和暴君一起待在狹小的環境里,但是她更不敢讓暴君等她!</br> 她趕緊扶著仆婦的手,踏上馬車后,忽然想到她的丫鬟還沒有帶上呢。</br> 仆婦已經撤了腳凳。</br> 柳安安只能自己先進車廂內。</br> 車廂內,暴君已經等著了。</br> 或者說他不是在等,只是坐在那兒,一手撐著頭,一手了然無趣把玩著小幾上的琉璃盞。</br> 柳安安立刻忘了自己在想什么,怯怯地給暴君行了個禮,自己摸了個角落,屁股沾了一點邊兒坐下。</br> 偌大的馬車里,柳安安幾乎是和暴君拉開了最遠距離。</br> 剛坐下,柳安安就后悔了。</br> 不對呀!她現在是要主動討好暴君的!上次差點被殺,這次要是再來一個莫名其妙掐死她,她沒有那么好的運氣能躲過這一次的!那她起碼的,要把上次自己的遺言坐實了。</br> 可是,她已經坐下了。</br> 柳安安小心翼翼抖了抖眼皮,用眼角看暴君。</br> 男人沒有看她。甚至完全沒有注意車上角落里多了一團東西。</br> 他似乎在發呆,又像是在深思什么。</br> 柳安安不敢動,也不敢打擾,假裝自己是馬車上的裝飾。</br> 虧著之前讓丫鬟準備了靠墊。</br> 柳安安背頂著,軟乎乎的,不硌。足夠了。</br> 扶柳堤在城外快要靠近的一個小鎮附近。距離城內很遠。</br> 一路顛簸了許久,柳安安迷迷瞪瞪睜開眼,差點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兒。</br> 而暴君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手指在小幾上戳了戳,無聲暗示她。</br> 柳安安堵著下去的門,一下子腦袋清醒了,率先跳下馬車,險些跌了一跤,虧著身后的暴君順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人拉住,避免了她直接跌到在地上。</br> “謝謝公子。”柳安安漲紅了臉,小聲說著。</br> 褚余松開手,小丫頭的胳膊軟軟的,摸上去和之前一樣,挺好捏。</br> 小鎮子的附近早早就有人來準備,姜刺史身邊只帶著幾個衙役,在扶柳堤準備了一處坐臥的套具,散開了那些衙役去幫忙打水。</br> 柳安安戴著帷帽,她出來時丫鬟讓攔下來了,如今只有她一個人傻乎乎站在這兒,周圍全是侍從。</br> 艷艷烈日下,姜刺史的人在一排柳樹的堤壩邊搭了一個傘塔遮陰,兩把木椅前后錯落,暴君和姜刺史一人一根魚竿,坐在那兒垂釣。</br> 她該做什么?</br> 柳安安茫然站在那兒,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暴君叫了她出來,究竟是要她來干嘛的,總不至于,是把她帶出來拋尸荒野的吧。</br> 原地站了一會兒,發現暴君真的沒有喊她,侍從也沒有讓她過去服侍,柳安安索性小步小步往旁邊挪。</br> 堤壩邊,有一處綠意茂盛的草坡。這里還有不少野草野花,雖然是烈日下,但是花草的模樣都很精神。</br> 她蹲下采摘,摘了幾朵,發現前面的花草被腳印踩得倒在泥土里。</br> 柳安安回眸。</br> 馬車停在身后幾丈外。暴君垂釣的堤壩和這里也是有點距離,他們的人來了之后,根本沒有過來。</br> 腳印倒是新鮮,怕不是附近的村民吧。</br> 柳安安有些心疼被踩在泥里的花草,手上摘下來的也沒有樂趣了,原路返回。</br> 倒是跟著的仆婦見她無趣,主動采摘了幾根柳條,陪著她編柳葉。</br> 此處沒有什么稀罕的,一彎急促的河流,一座搖搖晃晃的橋,一處年久失修的堤壩,一處無人問津的草坡。</br> 最近的也就是旁邊有個小山。小山瞧著樹木茂密,嚴嚴實實的遮擋陽光,一看就很陰涼。</br> “旁邊的小山可以去嗎?”曬得臉蛋都有些紅的柳安安偷瞄了好幾眼,忍不住了。</br> 她編著手中柳條,順口問那個胖乎乎的仆婦。</br> 那仆婦臉色一變:“那種地方姑娘不許去!”</br> 做粗活的婦人,嗓門十分大,又厚重,一聲喊出來,柳安安嚇得手一抖。</br> 仆婦又趕緊放低了聲音補救:“不是小的嚇唬姑娘,別看這山小,聽說經常有狼啊蛇的,遇上個不好的,萬一跑出來大的畜生,沒得嚇到姑娘。”</br> 柳安安聽了這話已經老實了。</br> 算了算了,她可不是專門來給豺狼虎豹送肉吃的。</br> 柳安安抬眸。</br> 堤壩邊,褚余和姜刺史還在垂釣。背對著也看不清他們。只覺著兩個人似乎是一直在低語交談著什么。</br> 所以她來到底是做什么了?</br> “姑娘若是無事,不妨去問問公子是否要添茶。”</br> 柳安安喜歡這個,總要找點事兒做才行。</br> 她興沖沖拎著茶壺,走到堤壩邊,隔著幾步的距離自動停下來行禮。</br> “公子,我來問問,公子和姜刺史是不是要添茶。”</br> 褚余側眸。</br> 戴著帷帽的小姑娘似乎已經憋得厲害,隔著紗都能發現她眼睛的明亮。</br> 他頷首。</br> 小幾上,只有兩個茶碗。旁的什么都沒有。</br> 柳安安彎腰給二人都添了茶,眼珠一轉,蹲在了暴君的腳邊。</br> “公子是在垂釣,我卻不曾見過,不知道是不是能……”</br> “不能。”</br> 男人的聲音冷冷打斷她。</br> 好哦。柳安安眼睛眨了眨,自覺咽下后面的話。</br> “公子,姑娘好奇,留下也無妨,反正老朽的話也已經與公子說完了,不妨事,不妨事。”</br> 姜刺史在一旁笑呵呵道。</br> 褚余不耐。</br> “與這無關。”</br> “你,”他對著柳安安揚了揚下巴,“這會兒起回馬車,沒我的允許,不許下來。”</br> 柳安安聽得好委屈。叫了她來,雖然是呼吸了外面的空氣,可是這也太欺負人了。沒有人跟她說話,曬了小半個時辰,現在就要被攆回去馬車上待著。</br> 她忍不住癟下了嘴。</br> “……是。”</br> 沒骨氣的柳安安哪怕再生氣,也不敢反抗暴君。</br> 她沒膽兒。</br> 柳安安放下茶壺,準備起身。</br> 她背對著河道,面對就是小山,剛起身,她眼前忽然一刺。</br> 空氣中,有什么帶著一點亮光的東西急速飛了過來!</br> 短短一瞬,這里立刻亂了。</br> 飛舞的弓箭從對面的小山如雨射出,侍從仆婦們慌亂躲閃,亂成一團。</br> 偷襲!有人要殺暴君!</br> 柳安安腦中立刻反應了過來。</br> 她現在就蹲在暴君的腳邊,豈不是最容易死的位置?她可不能死啊!!!</br> 被箭插成個刺猬,這樣死也太慘了!</br> 大腦一片空白的柳安安飛速站起身準備拔腿就跑。</br> 哪知道她踩住了自己裙擺,整個人失去平衡,驚恐慌亂之際雙手抓住了褚余,正好護住了褚余的后背,只來得及喊出一聲。</br> “公子——啊啊啊啊疼!!!!”</br> 突如其來的一支強勁弓箭直直射來,巨大的重力讓失控的柳安安抱著毫無準備的褚余,一頭從堤壩上沖下去栽入水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