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古怪的視線讓他把原本就剪短的介紹詞縮短成了四個字。
    “我叫季澄。”
    老段正站在講臺一邊剛打開杯子蓋準備往口里送，幾口水喝下去沒聽到季澄的下文，他鼓勵道：“多說說，介紹一下自己，愛好啊特長啊什么的。”
    “沒有。”
    老段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季澄說的是他沒有愛好特長，他一邊擰好杯蓋一邊看季澄，雖然不知道季澄是因為什么才從工大附中轉來一中的，但s省大部分老師都有種約定俗成的念頭。
    從工大附中出來的，肯定是好孩子。
    老段的眼神又從季澄微卷的栗色頭發上掃過。
    這別是個刺兒頭兒吧？
    老段搖搖頭，不，不，既然是附中出來的，應該是內向吧。
    肯定是。
    老段想。
    老段這么想，其他已經討論過一輪的學生卻是另一種想法。
    剛剛在教室里斷定轉學生是個二傻子的猴子頭往后仰了下，對后桌道：“這比校草還會裝逼啊。”
    猴子后桌正在拿著手機玩，聞言頭也沒抬不屑道：“傻逼。”
    既然季澄不愿意多介紹，老段也沒有強求的道理，他目光掃遍教室，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從粉筆盒里抽出一截粉筆頭，精準鎖定一個方位，射了過去：“侯子明，要不要我把你請到講臺上來說？”
    猴子被粉筆頭砸了個正著，將身體收了回來，老段又轉頭看向季澄：“剛好侯子明旁邊空了個座位，你先坐那邊，以后再調整吧。”
    猴子那里正好空個座位是因為他太能說了，老段一學期給他換了四個同桌。
    “麻煩讓下。”季澄道，座位靠著窗，猴子在外面坐著，雖然猴子確實瘦的像猴，但猴子后座留給他的空隙并不大，甚至還有點緊張，季澄是無論如何也擠不進去的。
    季澄看了一眼后座，猴子后面坐著個寸頭男，一人占了兩人的地方，他座位寬敞的有點夸張，幾乎可以讓兩個人前后坐下了，連他同桌的地方都被占去了一小半。
    而那個享用了兩人寬空間的寸頭男，此刻正靠在后桌的桌子上玩著手機，身前余了老長的空間，悠哉到不行。
    猴子看了季澄一眼站起了身，季澄通過狹小的通道來到自己的座位前，嘗試著坐下，又覺得實在不爽。
    一中是那種一個桌子兩個桌洞連著老式課桌，后面占用的不止是猴子一人的空間，更何況季澄比猴子骨架子大。
    他轉過身，沖后面的男生道：“麻煩往后坐點。”
    后面的男生看了一眼季澄，又望了一眼寸頭男，將板凳往后挪了點。
    季澄伸出膝蓋把桌子往后頂，把空間頂到一個自己滿意的寬度才轉身坐下。
    “操。”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然后又是桌子在地上拉動的聲音，季澄感覺到身后又被桌子頂了上來，而且力度相當大，撞的他后背有點鈍鈍的疼痛，然后那桌子似乎頂的比之前還要緊。
    猴子察覺到季澄又要有動作，他扯了下季澄，低聲道：“哥們勸你一句，別惹他。”
    季澄瞥了眼猴子，站起身來，轉了個身，對著后桌就是一腳，桌子差點被踹翻。
    寸頭終于不玩手機了，他站起身沖著季澄怒道：“你他媽犯賤？”
    被老段講的昏昏欲睡的教室就像炸開了一聲驚雷，無數道眼光投了過來。
    老段怒道：“干嘛呢陳昊楊，是準備在課堂上打架？”
    陳昊楊指著季澄道：“他他媽的踹我桌子。”
    “陳昊楊你能不能別一口一個他媽的，你是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本分，一口一個臟話像樣嗎？”老段把話題扯開的本領有一絕。
    陳昊楊已經習慣了有錯老師習慣性先揪他錯這件事，但這次顯然陳昊楊并不覺得是自己的錯，這是他為數不多占理的事：“靠，那也是他先踢我桌子的。”
    “是我踹的。”季澄覺得這事沒什么好隱瞞的，他看向陳昊楊：“老母豬都沒你占的地方大。”
    教室里適時的爆發出一片哄笑。
    陳昊楊氣的臉紅脖子粗，恨不得上來給季澄兩下，讓他知道誰才是爹。
    老段又用板擦重重敲了幾下講臺：“行了，吵吵什么？這是上課呢，不是菜市場。”
    老段現在頭很大，他覺得自己似乎判斷失誤了，新來的學生不是內向，好像就是個真刺頭兒。
    他現在把兩個刺頭放一塊了。
    真是班主任生涯的嚴重失誤。
    老段現在也沒空管誰對誰錯了：“陳昊楊，你先跟劉洋換一下座位。”
    老段畢竟是班主任，陳昊楊頭再鐵，一直都還是給老段面子的，他狠狠瞪了季澄一眼，也沒管收拾書不書的，徑直走到了劉洋的桌子前：“起開。”
    劉洋是個老實人，陳昊楊一走，座位終于恢復了原本的寬敞，猴子本著吃水不忘挖井人的良好品德，提醒了季澄一句：“你慘了，大楊不會放過你的，你還是躲著他點吧。”
    季澄沒空管什么大楊小楊，書前幾天被老陳運過來了，都放在租的房子里沒拿過來，聽課跟聽天書一樣，當然，現在就算有書，他也跟聽天書差不多。
    他掏出手機來，剛剛發的朋友圈已經有不少贊了。
    他又往下翻了翻，卻看到二姑剛剛更新了朋友圈，是幾張婚禮現場的照片，照片里的新郎是他爹季凡宇，新娘是繼母林美心，還有她當花童的拖油瓶兒子林非航。
    季凡宇答應了林美心，在s省辦一次婚禮，還要回她的家鄉再辦一次婚禮。
    季澄看著林非航和季凡宇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臉，心里一陣煩躁，覺得自己像個傻逼。
    他又翻到自己剛剛發的朋友圈，點擊了刪除。
    “侯子明，你來。”
    老段的物理課已經結束，這節是數學課，數學老師是瘦高個的嚴肅男人，喜歡給你幾分鐘的做題時間，再點人起來回答這道題，沒回答對就不讓坐下，等人回答出來，或者是他講完，才能坐下。
    這道題似乎是真的難，教室里林林總總站了五六個人。
    猴子當然不會，他像猴子一樣抓耳撓腮了一番，咕咕噥噥半天沒咕噥出個所以然來。
    數學老師擺擺手，點了下一人。
    “江厭，你來。”
    江厭？
    季澄乍一聽覺得耳熟。
    下一秒他反應了過來。
    不就是那個一門考了0分還排了年紀第一的學神。
    竟然跟他一個班？
    季澄稍微有點感興趣，他直起身子來想看看這位真學神長什么樣。
    沒人起來。
    倒是他前面有兩個女生看似不經意的朝某個方向望去。
    過了幾秒，在他右前方某個位置，有人伸出手推了推旁邊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同桌，那人的同桌用了幾秒才站起來，起來的時候似乎還從耳朵里摘出了什么。
    不茍言笑的數學老師竟然沒罵這人，還好心的提示了他一下：“練習冊56頁第二十三題。”
    從這個角度，季澄勉強能看到那個人的小半個側臉。
    一身洗的發白的藍白校服，清瘦高挑，皮膚蒼白，輪廓凌厲，還有明顯的黑眼圈。
    季澄突然懂了那帶著涼意的目光因何而來。
    難道是聽到了自己吐槽他名字？
    真是邪了門了這地方。
    遲到曠課上課睡覺，還是年級第一。
    江厭桌上書本都還沒打開，聞言從桌上一沓書里抽出了一本，三兩下翻到一頁，掃了幾眼。
    季澄甚至覺得自己可能一道題都沒讀完的時間，江厭已經開了口。
    江厭把題解的很流暢，沒有半點結巴，只是會偶爾停頓一下，似乎在腦海里算出解下一步需要的數值，雖然這個步驟也并不久。
    江厭回答完之后，數學老師滿意的點點頭，自打季澄第一眼看到他起，第一次出現了笑容。
    “其實這個題是有一點超綱的，里面還涉及到一點點高數的知識，你這個解法和標準答案的解法還不太一樣，雖然解起來更方便，但是一般人比較難想到。”
    數學老師又擺手讓那些站著的人坐下：“說了多少次上課要好好聽，有些同學就是拿我的話當耳旁風，這種題就是拉分題，是決定你們能不能進理想的大學的關鍵...”
    猴子聞言小聲嘟囔道：“都說了超綱了，我好好聽有用嗎，又不是誰都跟那個變態一樣。”
    江厭解完題坐下后，又恢復了最初的姿態，頭一倒趴在了桌子上，像是幾輩子沒睡過覺一樣。
    而那個嚴肅的數學老師也沒說什么。
    季澄望著江厭的角度多看了幾眼，猴子感受到季澄的目光，他是個憋不住話的人，時隔幾周，終于來了一個能讓他逼逼賴賴的同桌，猴子打開了話匣子。
    “牛吧？那是我們學校學神，百年一遇的那種，就上次模考，他缺考一門，還拿了年紀第一，教育局不是搞什么改革嗎，不準按成績分班，成績差的成績好的全打亂了分，他每次考試都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我們班平均分。”
    “聽說當初中考他也是狀元，省城都搶著要，結果我們學校給的獎金最高，他就來我們學校了。”猴子頓了下又道：“不過牛是真的牛，就是太幾把拽了，平時誰也不搭理，干啥都一個人，有時候上課還遲到，晚自習也不上，老師竟然還不怪他。”
    猴子看季澄不搭腔，看著也對他的話不怎么感興趣似的。
    猴子決定使出殺手锏。
    他神神秘秘道：“這都不是重點，你知道他為啥叫江厭不？”
    季澄終于給了猴子目光。
    猴子來勁了：“我跟你說，他是他媽給他爸戴綠帽子生下的，那個男人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