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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第 96 章

    靜安一直在哭。</br>  她以為過去幾天已經哭得夠多了,可只要一對上沈西淮,對上他眼睛里跳躍的光,眼淚仍然不受控地往下掉。</br>  沈西淮抱著她去洗澡,給她穿上睡衣,又抱著她到床上,好不容易停了的眼淚卻又落到被子上,他指腹蹭著她的臉,一點點將眼淚擦去,靜安望著他,鉆進他懷里,腿故意壓住他,捧住他臉親個不停,親著親著卻又哭了起來。</br>  沈西淮一直在忍,終于忍不住,下一刻胸腔不住地發著顫。</br>  靜安眼角還掛著淚,伸手捶他,“你還笑……”</br>  沈西淮將她眼角的淚親了,又捉起她手親她指尖。</br>  他當然要笑,陶靜安哭,是因為她心疼他,在意他,愛他。</br>  他連續幾天被復雜的心緒籠罩,那些情緒甚至排不出順序,震驚,不同層面的自我譴責,秘密被發現后的恥感,發現陶靜安心思后的巨大欣喜,還有無止境的悔恨……每一樣都像巨石重重壓在他心上,郁結的一口氣怎么也排遣不出去。他沒法原諒自己長久以來的誤解,每回想一次過往的細節,都會被莫大的遺憾圍繞,以致于每晚去糧倉口吃飯,對他來說都像是渡劫。但陶靜安的存在讓這個劫難變得容易逾越,只要看著她,感受她,那些負面的情緒就自發自動地慢慢消解,然后是越來越多的釋懷,最后是當下,是現在。</br>  他跟陶靜安已經錯過那么久,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再被浪費。</br>  現在他抱著陶靜安,陶靜安還在為了他哭,他覺得此時此刻比任何時候都要好,所以他不僅要笑,還低低笑出聲來。</br>  他將她攏得更近,低下頭去,一路從她耳朵旁邊親到她嘴角,他一邊親一邊笑,手指一下一下拂過她散落在枕頭上的黑發。枕套還很新,是之前靜安用做襯衫剩下的布料做成的,一只縫了兩人結婚的日期,一只縫的兩人名字,每次兩人睡在一塊兒,沈西淮都會將枕頭墊在靜安腰下,靜安不想抓傷他,只好抓住另一只枕頭,將那上面沈西淮的名字狠狠揪住。</br>  沈西淮的笑似乎怎么也下不去,靜安真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原本想跟他一起笑,又故意避開他,不讓他親到嘴唇,他卻不知疲倦,沒完沒了地往別的地方親。</br>  隔會兒低聲問她:“困不困?”</br>  靜安這幾天睡得并不多,可現在跟沈西淮在一塊兒,壓根沒有任何睡意。</br>  他又捉緊她手指,“我們說說話。”</br>  靜安將臉偏向另一側,故作不配合,“不想跟你說。”</br>  她想要表現出生氣的樣子,可聲音聽起來并不是那么回事兒,沈西淮又笑了,撐起身體去找她的視線,“那就不說,聽我說就好了。”</br>  靜安忍不住笑了下,看向他時又故意板住臉,“如果以后你還是什么都不告訴我,那現在也不用說了,我不愛聽。”</br>  她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沈西淮忍不住要去親她,卻被她伸手抵住胸膛,她故意惡狠狠地,“答應我才能親,不然以后也沒得親了。”</br>  沈西淮并沒有直接點頭,將她手往旁邊一摁,低頭就往她唇上親了下。</br>  又迅速將她捶過來的另一只手捉住,摁在自己身前,“答應你。”</br>  他笑得那樣開心,怕是任何要求都能答應,靜安只覺得自己又要哭了,伸手緊緊抱住他,聲音低低落在他耳邊,“以后你要跟我說很多很多的話,只要是你說的,我都喜歡聽。”</br>  沈西淮的性子靜安已經了解得很清楚,比起說他更傾向于多做,她并不想改變他的性格,但他分明有很多時候是想跟她說話的。</br>  她說著又故意捏了捏他耳朵,語氣兇起來,“聽見沒?”</br>  沈西淮垂眸看她,眼睛亮亮的,“聽見,現在就說。”</br>  他將被子掀開,靜安意識到他似乎要換個地方,但并不知道他要換去哪兒,她躺著沒動,到嘴邊的話還沒出口,他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下一刻忽地彎腰靠近,在她環緊他肩背的同時,一把將她抱了起來。</br>  靜安的意愿被滿足,她靠過去往他臉上親了下,沈西淮看過來,也往同樣的地方親她臉,靜安又親他額頭,他也跟著親額頭,靜安再親鼻尖,他仍然學著做。</br>  就這樣親到另一個房間,沈西淮將她放到沙發上,又拉過毯子將她裹住,站直前捏住她下巴親一親她嘴唇,才轉身開了旁邊的落地燈。</br>  靜安將旁邊抱枕撈過來,坐著沒動,只默默看他擺弄幾下電腦,將屏幕投映至對面的幕布上,又起身出門,回來時手上拿著她的包。</br>  包里有靜安所有的日記本,沈西淮甚至沒有問就自發自動地幫她裝進去,再帶了過來。</br>  靜安隱隱意識到他要做什么,只見他坐過來,筆記本放在伸手就能控制的地方,然后回頭看向她,并不說話。靜安卻看明白了,將毯子掀開,正要將他一起裹進來,腰上卻忽地一燙,緊跟著天旋地轉,等視線終于一定,人已經坐到了沈西淮腿上。</br>  毯子重新搭到兩人身上,靜安笑了起來,“待會兒給你坐麻了。”</br>  沈西淮也笑,輕輕掐了掐她的腰,“才幾斤幾兩?一點肉都沒有。”</br>  靜安只覺得這話很耳熟,“你之前也這么說過。”</br>  沈西淮當然記得,“那時候還是有一點肉。”</br>  靜安的笑只維持幾秒,就又有些難受起來,“那天是我第一次見binbin,你說我要是想再見他,你就讓人送來我這兒,可是……”</br>  可是她間接地拒絕了這個提議。</br>  沈西淮也好奇她的想法,“為什么拒絕?”</br>  “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看著……”靜安忿忿地戳他胸口,“看著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br>  沈西淮有些意外,“有嗎?”</br>  “有!”靜安一口咬定,“你每次都那樣,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像什么都掌握在你手里。”</br>  他笑著看她,“裝的。”</br>  靜安噗嗤一聲笑出來,“那你研究生的時候也不那樣。”</br>  他捏她手指,“那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br>  他聲音輕得不像話,“你說呢?”</br>  靜安立即有了答案,還能有什么不一樣……歸根結底就是因為她在加州沖動邀請他上樓,然后睡了一覺。</br>  她長吸一口氣,又直直望進他眼睛里,“你要我說,我只能說我們都太傻了,”她說著有些激動起來,“你怎么……”</br>  她卡了殼兒,沈西淮卻笑了,替她問下去,“怎么就不要手表了?”</br>  她點頭,“嗯,為什么?”</br>  “那為什么我們再見面你要跟我道歉?”</br>  “因為我覺得那時候你生氣了,所以才不要表了。”</br>  “我確實生氣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樣。”</br>  上回靜安喝醉的時候已經跟沈西淮坦白過,她以為沈西淮并不想跟她睡覺,可是又想要解決他個人的生理需求。</br>  靜安這幾天也思考過,可對于原因仍然很困惑。</br>  “那是怎樣?”</br>  沈西淮無聲嘆了口氣,“你說得對,因為我太傻,因為我誤會了。”</br>  靜安當然知道兩人之間存在的誤會是什么,“鄭暮瀟?可是跟他有什么關系?他都不在加州。”</br>  沈西淮并沒有預料到,兩人的談話一開始就發展到這一步,而這恰恰是他最無法接受也最想給自己幾拳的地方。</br>  靜安察覺到他的情緒,立即伸手抱緊他肩膀,“你要是不想說……”</br>  沈西淮低頭親她,直接將她的話打斷了,“那時候我剛聽說鄭暮瀟跟梁相宜在一起了。”</br>  靜安仍舊沒聽明白,她再次努力回想,“對,他們剛在一起不久,我是畢業的那個暑假才見了相宜,那時候程煙在群里問我聽沒聽說,我知道她其實是想側面試探我,不止是她,還有……”</br>  腦袋里忽地一“嗡”,靜安沒再說下去。</br>  那時候程煙她們并不直說,但偶爾會側面八卦,多半以為她跟鄭暮瀟有什么,她起初直接否定了,程煙她們沒再八卦,可她知道她們仍然有些誤會。她們見面機會并不多,她那時候又常飛國內,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解釋,不久后鄭暮瀟就交了女朋友,這個事實顯然要比口頭解釋有力得多。</br>  她抬眸看向身前的人,“你以為我當時失戀了?”</br>  沈西淮并沒有開口回答,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br>  靜安一瞬間覺得尤其難受,胸口又像是被什么東西堵著,“我跟程煙她們解釋過的……可是……”</br>  她忽地話鋒一轉,“可是,就算你沒有誤會,我也不會再找你。”</br>  沈西淮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下一刻果然就聽見她說:“那時候我找你確實沖動的成分更多,就算你當時回頭來找我要表,我也不會跟你說什么,只會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你知道的,奶奶身體不好,爸媽又在摩洛哥,我就只想找個高薪工作,然后攢錢。”</br>  靜安說著笑了起來,“我對男人都沒興趣,我只對錢有興趣。”</br>  事實上她自己也并不確定假若沈西淮沒有誤會,她會不會試著去跟他進一步接觸,或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可她現在必須將這百分之一的可能抹煞掉,這樣沈西淮才不會難受。</br>  而沈西淮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陶靜安在盡力地安慰他。</br>  他確實設想過種種可能,也無限地懊惱后悔,但看見陶靜安這樣在意他一點一滴的情緒,他心里留給懊悔的空間也就越來越少。</br>  他沖她笑,“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在飛機上了,那時候我決定要回國,你留在加州,我們就算有接觸,見面的機會也不多。”</br>  他也想要安慰陶靜安,即便這個借口完全沒法說服他自己。</br>  靜安自然也察覺到他的目的,捧住他臉狠狠親了一下,“以后我們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整天都待在一起呢,說不定你哪天還覺得太多了。”</br>  沈西淮胸腔發顫,“不會的陶靜安,怎么都不會多。”</br>  “說了不算,以后我會隨時檢查你的,”靜安一下一下戳他,“沈,西,淮!”</br>  見他仍然在笑,她示意旁邊的電腦,“你要給我看什么?”</br>  他卻搖頭,示意她的日記,“先看你的。”</br>  靜安笑了,“從頭看起?”</br>  他仍然搖頭,卻問她:“你想從哪天?”</br>  靜安看著他,像是臨時一想,“那就從凌霄路8號的密碼開始吧,你覺得怎么樣?”</br>  沈西淮笑了,“好像沒什么差別,高中你不是都不記得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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