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靜安仍舊跟周陶宜一起出門,中午忽然接到小路電話,他在那頭沒有直說,但話里話外是要幫她看合適的房子,靜安先謝了他,然后拒絕了他。</br> 工作室選址基本敲定,她跟周陶宜都很滿意,沒有必要再麻煩小路,至于小路為什么會知道,答案昭然若揭。</br> 她連續幾天都沒再主動給沈西淮打電話,白天上班,晚上和周陶宜一起為工作室做準備工作。</br> 閱讀APP廣告的A-copy已經提交給聚點,靜安又盯了兩天后期,結合聚點的反饋意見進行修改后,提交了B-copy。鄭暮瀟已從聚點離職,退出了工作群,除了Leah,似乎沒什么人發現。</br> Leah最近在學做菜,每天的菜色都大不相同,某天帶來四只又大又肥的梭子蟹,送了一只去Demy辦公室,剩下一人一只。</br> “Joanne,要不是見你做的菜那么好吃,我都不知道做飯這件事有那么多的樂趣。”</br> Paige抬頭,“有那么好玩兒么?不過你最近都吃食堂,懈怠了啊。”</br> 靜安笑了,“有點忙,沒時間做。”</br> “忙工作室?”</br> “嗯。”</br> “Demy給你確定離職時間了么?”</br> “就這個月。”</br> Paige嘆氣,Leah卻忽然正經地看向靜安,“Joanne,你們工作室缺人么?”</br> 靜安望著她,忽然笑了,“我本來打算等你決定離職后,再給你發邀請郵件的。”</br> “啊——”Paige發出一聲慘叫,“我為什么就不喜歡電影呢?不然我立馬辭職跟你們匯合!”</br> 靜安被她逗笑,晚上回家后跟周陶宜知會一聲,將郵件發給了Leah。</br> 周陶宜見她發完郵件后又恢復了先前的臉色,不禁拱了拱她,“還在發愁呢?不是每天都視頻電話的么?”</br> 靜安沉默了幾秒,反問她:“你會不信任你的男朋友么?”</br> “你覺得沈西淮不信任你?”</br> 靜安緩慢地點了下頭,“我在想他是不是覺得我不夠喜歡他,所以……”</br> 周陶宜笑了,“沒有安全感?”</br> “你也覺得不太可能對不對?而且我很喜歡他,我覺得他可以感受到。”</br> “別說他可以感受到,我也領教到了,不過我覺得安全感跟愛不愛沒有太大關系,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不自信吧,不然就是受過情傷?他不是介意鄭暮瀟么,是不是以前被人背叛過,怕你也背叛他?”</br> 周陶宜說著自己又笑了,“這么帥的富二代會不自信,會有人舍得拋棄么?”</br> 靜安先是一臉正色,又跟著笑了,“反正我不會。”</br> 周陶宜送她一個白眼,“待會兒你們視頻讓我見見唄,我以為回國就能見著,結果就這么不碰巧。”</br> 靜安當然不會拒絕,她這幾天沒有主動聯系沈西淮,但沈西淮都會打視頻電話回來。</br> 往常他離手機很近,這回周陶宜在,他將手機拿遠了一些。</br> 周陶宜在聊天期間敷完了面膜,敷完繼續滔滔不絕。</br> “陶靜安真的很傻,Google內部不是有很多房車么,這些人都想著省吃儉用,拿幾年時間攢個百來萬美金,然后就可以去西雅圖或者其他物價低的城市買個房定居,陶靜安以前就動過這個念頭,她甚至還去了解了房車的價格。”</br> 靜安拍她,然后看向電腦屏幕,“我那是開玩笑,不過我確實很佩服住房車的那些人。”</br> “她為什么會佩服呢?因為之前有谷歌的員工追她,經常找她聊天,”周陶宜說著被旁邊人拉了下手,她無情地拍開,“拉我做什么?我說的是實話呀,追你的可不止谷歌員工,”又看向屏幕里的沈西淮,“不過陶靜安一心想要賺錢,沒怎么理過他們。”</br> 說著又看回靜安,“你不是想回加州么?反正現在鄭暮瀟失業了,正愁著不知道去哪兒,咱們工作室也沒著落,不如還是一塊回加州好了。”</br> 她語速飛快,靜安壓根來不及打斷她,等她說完,只第一時間看回屏幕,“別聽她的,工作室已經找好了,等你回來我帶你去看看。”</br> 沈西淮在那頭沖她笑了下,“嗯,明早我去上海,最多待三天。”</br> 靜安立即笑了,沖他點頭:“好。”</br> 旁邊周陶宜發現自己的好心被陶靜安當做了驢肝肺,只好偷偷掐她兩下,再開口時扯起了別的。</br> 等視頻掛斷,靜安剛想開口,周陶宜先一步捉住她手,“Jesus,你老公真的好帥啊!”</br> 靜安哭笑不得,“你以前不就知道么?”</br> “以前是照片,死的,現在是活的!”周陶宜不住晃著靜安,“你高中怎么就沒看一看人家呢?你可真是氣死我了!”</br> 靜安覺得煩躁,“我也很后悔。”</br> 周陶宜嘆氣,“不過你好歹看見了鄭暮瀟。”</br> 靜安笑了,“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注意到鄭暮瀟么?”</br> “為什么?”</br> “因為他考第一名,又一直坐在教室,有個題目我同桌不會,我就試著去問了他,他給我寫了方法,還提醒我前面一道算錯了,之后我就經常去問他題目。他同桌后來轉學,位置空出來,我同桌又經常去競賽,我就主動去跟他當了同桌。”</br> “所以鄭暮瀟不考第一名,你就會去問別的人了?”</br> 靜安沉思幾秒,“我不知道,”她垂下腦袋,“反正事實是我沒去找沈西淮問過題。”</br> 這個事實讓靜安覺得遺憾,可遺憾并沒有用,她很快說服自己,往前看,少回頭。而且沈西淮馬上要回來了。</br> 知道沈西淮要回來,周陶宜堅持不再借住,靜安挽留不成,也就隨她去了。</br> 年關將近,意味著在微本的時間越來越少,手頭的工作也跟著少了,靜安便專心盯IB廣告片的剪輯。應IB科技的要求,她整理了拍攝現場的幕后照片,一并發給IB宣發部。IB科技表示,本周六會發出第一張新品宣發照片。</br> 照片里是新品手機的后蓋,遠景中是拍攝現場,隱隱露出半個人影。</br> 宣傳照片一經發布,不過一兩個小時,就有網友辨認出了里面的演員。蘇津皖的影迷紛紛轉發照片,開始猜測她是否接了新的代言。</br> 雖然不是工作日,工作群里仍有同事進行了實時追蹤。靜安看了一會兒,正準備關掉手機,又收到Paige消息,點開鏈接一看,入目是一行新聞標題:聚點梁相宜與男友分手。</br> 靜安并不意外,她只迅速掃了幾行,又繼續去看工作室的材料。</br> 沈西淮來電話時,她正跟周陶宜視頻,周陶宜得知后故意開她玩笑,靜安沒跟她貧,麻利掛了,轉而接起電話。</br> 她原本神經放松,在沈西淮開口的瞬間忽地緊繃起來。</br> 沈西淮說:“別看手機,別看電腦。”</br> 他聲音嚴肅,靜安心一沉,“怎么了?”</br> “答應我,暫時別看。”</br> 沈西淮知道自己的要求很無理,靜安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在掛斷電話后第一時間點開手機,視線隨之定住。</br> 娛樂話題1:梁相宜與男友分手系有第三者插足</br> 她手指懸著,下一刻點進話題。</br> ·:有狗仔拍到鄭暮瀟(梁相宜男友)多次和同一女性私會,大家看完照片怎么說?</br> 博文下評論已經不少。</br> “還指望鳳凰男里會產出什么好東西嗎?”</br> “所以之前分手不是捕風捉影,原來是因為有第三者?終于看懂了。”</br> “看地方是辦公大樓,鄭暮瀟給了那女的什么?看著就很值錢。”</br> “搞不懂,為什么這些大小姐的眼光就這么差呢?看人不能光看長相呀。”</br> “梁相宜好慘,替人做嫁衣,錢現在都在小三口袋里了吧。”</br> “講道理,這人穿著雖然不暴露,可身材很好啊,要我我也選她,梁相宜太干癟了。”</br> 靜安視線快速掃著,通知欄不斷有新消息提示,她掃了一眼,Paige已經在私底下開罵。</br> 她沒去一一查看,退出評論界面后又翻幾頁,隨即收手。緊跟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檸檬水,仰頭喝下兩口。</br> 她站在臺前思考了一會兒,直到提示音“叮”一聲響,她重新撿起臺面上的手機,點開查看。</br> 是梁相宜剛發了一條博文:造謠是要承擔責任的,一個個都是法盲嗎?準備好吃官司吧,一個都別想跑。</br> “大小姐惱羞成怒啦!看來新聞不是假的。”</br> “所以到底分沒分呢?”</br> 靜安迅速掃過兩條評論,又及時退出,下一刻手機持續震動起來。</br> 她深吸一口氣,接通電話。</br> 鄭暮瀟顯然心情很差,開口便是來回地道歉,又盡量穩住語調,表示這一次他跟梁相宜不會坐視不管,并詳盡地告知她應對方式,最后嘆了口氣:“沈西淮已經在壓了。”</br> 靜安好一會兒沒說話,直到鄭暮瀟喊了一聲,她才回神,聲音還算平靜:“事情已經發生了,就按照你們的方式處理吧。”</br> 鄭暮瀟似乎還有話要說,但靜安很快掛了電話。</br> 她仍站在剛才的地方,點開通訊錄,想給沈西淮打電話,但可以料想他現在必然在忙著開會。</br> 他要她別看手機,她便聽他的話,將手機擱在料理臺上,人往后退兩步,倚在沙發扶手上。</br> 時間從來沒有這樣慢,二十分鐘后,手機再次響了起來。</br> 這次是西桐。</br> 西桐起初說了幾句新聞,很快轉移話題說起了別的,眼看通話時間越來越長,靜安意識到她在拖延時間,目的顯然是不希望她看新聞,她猜到大概是沈西淮讓她這么干的,但手機持續在響,她很快再次意識到了不對勁。</br> 她急忙打斷西桐:“西桐,我沒事兒,先掛了好么?”</br> 西桐也急了,“嫂兒,我不能讓你看手機!我馬上回去了,你給我做點好吃的吧!”</br> 靜安直接掛了,她刻不容緩地點開新聞,娛樂話題第一位已經換了標題。</br> 娛樂話題1:第三者已婚</br> 娛樂話題2:沈西淮已婚</br> ·:竟然有人可以同時當兩邊的第三者嗎?幽默之前發澄清公告就覺得奇怪,以前蘇津皖從沒有回應過緋聞,明顯是默認。沒想到沈西淮竟然悄悄結婚了,新娘還不是蘇津皖!</br> “蘇津皖可太冤了,沈西淮什么眼光啊?人家可是影后!再看看你找的,現在被戴綠帽子了吧!”</br> “這個女的不簡單。”</br> “結婚了竟然還跟有女友的異性聯系嗎?甚至一起工作?!如果是我別說見面了,我肯定會漸漸斷了聯系的!結婚了本來就沒有那么多自由的啊,如果結婚了還想跟異性聯系,那還結什么婚呢?”</br> “代入一下沈西淮,我心梗了,代入一下梁相宜,我心梗了,代入一下蘇津皖,我心梗了。總結,這個女的讓人心梗。”</br> “嫁進豪門就不能安安靜靜當個家庭主婦么,有錢有權不好?還在外面到處撩……”</br> “一邊跟前男友一起工作,一邊又跟老公的前女友合作……現在翻車了,我只想說兩個字,真他媽——活該。”</br> ·:之前出事的ZL口紅廣告,女制片就是這位,ZL那么大的品牌,最后還跑出來給我們道歉,顯然是有人在背后搞動作!</br> “就那個無口紅不女人?雖然我罵過觸動,但他家多少還在干實事啊,怎么就娶了個這樣的(我在觸動的軟件上說這些是不是不要命了)……”</br> “別的地方也出了新聞,Touching可以維護平臺秩序,但不是什么都可以刪除的吧。”</br>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這事兒先不論是不是真的,為什么評論區那么多新開的賬號?很難不讓人懷疑有人在故意引導輿論。”</br> ——呵呵,需要開那么多小號來罵她?只能說明她本人有問題。</br> “不懂就問,她家里到底什么背景啊?認識這么多大佬,還嫁進觸動?”</br> ·:全名TJA,說實話名字真的難聽,小學在糧倉口讀的,初中晏清分校,高中考進的晏清總部,大學R大,中間轉過專業,之后去美帝留學,還在硅谷給人賣了幾年命。</br> “補充:爸媽在非洲,爺爺去過意大利留學,她奶奶去的是日本,果然一家人都崇洋媚外,說不定還親日,不過他們現在還住在糧倉口很破的小區,顯然家里沒錢啊,應該一家人都心有不甘吧,沒想到現在攀上了觸動,之前一定要送寶貝女兒上私立學校,原因可想而知。怎么說呢,什么樣的人教出什么樣的后代。”</br> “博主是調查了人家戶口嗎?”</br> “我只是代發,她家具體住址我沒有,因為別人沒給我,好像還有不少照片。”</br> 靜安的手一直在發抖,她沒再繼續看下去,第一時間將這條博文截圖備份,通知欄跳出一條提示,是有人發了新博文,她快速掃過“蘇津皖”“管好你們自己”類似的字眼,繼續把她被人肉出來的信息一一截屏。</br> 手機很快又震了起來,她劃了好幾下才接通電話。</br> 沈西淮似乎在走路,呼吸聲透過聽筒傳過來,他沉默片刻后才說:“別擔心,公布信息的賬號都沒法再發言……”</br> 沈西淮沒再說下去,他從沒像現在這樣無力。他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和她的家人受到傷害,但事實證明他沒有做到。即便他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采取了一切可以采取的措施,評論可以屏蔽,賬戶可以禁言,下一步是通過法律維權,但產生的傷害沒法抹煞。</br> 他喉嚨緊澀,腳下步子停下,“陶靜安,對不起。”</br> 靜安想說這并不是他的錯,他不需要說對不起,可嘴一張,下意識說的是:“我想回家。”</br> 她聲音在抖,沈西淮只覺得身上某處被絞住,很快應她:“好,西桐現在回貳號了,她跟你一起回去。”</br> 他停頓兩秒,無力地補充:“還有binbin。”</br> 電話里一陣靜音,是靜安先將電話掐了。</br> 剛才她始終站著沒動,等電話一掛,只覺雙腿發軟,猛地癱坐在身后的沙發上,她有一瞬間想吐,眼淚無聲掉下來,伸手要去抹掉,雙手卻麻痹得動不了,她嘗試不斷地深呼吸,等暫時平復下來,立即起身去拿東西。</br> 腦袋里仍在嗡嗡作響,她下意識想去拿書架上契訶夫的書,回去可以讀給奶奶聽,她走得太急,手重重打在旁邊的桌上,本能地將手收回時,又撞到桌上的唱片機。</br> 她倒吸一口冷氣,按住手背痛處時,視線落在面前的巫1900上。</br> 她可以獨自應對此刻糟糕的狀況,找律師,起訴……但她仍然很需要沈西淮,希望他此時此刻陪在自己身邊,她有點后悔沒在電話里告訴他,她在等他回來,她希望他快點回來。</br> 唱片機內置相框里的照片始終沒有換掉,沈西淮說過,她要是想換隨時可以。他喜歡誰人,她當然也跟著喜歡,從沒想過要換。</br> 她伸手去掰相框,第一回沒成功,她加大力度,只聽“哐”一聲,相框一動,里頭的照片直往桌上掉。</br> 正要去撿,動作忽地一頓。</br> 和誰人的照片一塊落下來的,還有張別的。</br> 她停頓兩秒,將面前那小小一張硬紙片翻轉過來。</br> 下一刻呼吸猛然一滯。</br> 這是張寸照,確切地說,是張學籍寸照。</br> 淡藍色底,照片里的人微微笑著……是高中時代的自己。</br> ——是高中時代的,陶靜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