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從沈清萱那里出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又想起方才在沈清蓉那邊聽見的那些話,到底搖了搖頭,只吩咐下去道:“到我的庫房里,取一些上好的燕窩、三七出來,給二姑娘和四姑娘送過去吧。”</br> 沈清薇看在眼底,老太太雖然表面上沒怎么樣,可在心里頭,只怕早已經把沈清蓉給丟到一邊去了。</br> 沈清薇在家里休息了兩日,家中有兩個傷病員不能去書院,她這唯一一個好著的,反倒不好意思不去了。況且上回在九安山雖然是隨便作了一首詩,可畢竟被點為了魁首,她這也是最后一年在瑯嬛書院里上課了,總不能不給卿鈺山長面子,不去做那個主社人。</br> 謝氏雖然想讓沈清薇在家再多休息幾日,但也不好意思開口,只囑咐了幾聲,就送她出門去了。</br> 沈清薇到書院的時候,崔錦屏也已經來了,見沈清薇來了,只開口道:“我前天累狠了,昨兒便沒來上學,結果晚上聽我兄長說,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下山的時候摔了一跤,怎么樣,嚴重不嚴重?”</br> 沈清薇知道這必定是謝玉告訴了崔錦琛,崔錦琛有告訴了崔錦屏的。</br> “四妹妹倒是還好些,二姐姐只怕嚴重一些,昨兒已經請了宮里的醫女來看過了,說是要好好在床上躺一陣子了。”沈清薇只淡淡道。</br> 崔錦屏聽了,倒也松了一口氣,兩人手挽手的往里面去,又湊到她耳邊悄悄的說:“我這個人平素也是不喜歡說人壞話的,只是你那二姐姐,有時候看著也確實有些沒樣子,這書院里喜歡豫王殿下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的,沒幾個把這個寫在臉上的,有時候我瞧著都替她臊得慌。”</br> 沈清薇知道崔錦屏是聰明人,這些事情如何能看不出來,便也苦笑道:“如今她要在床上躺一兩個月呢,反倒也安生了。”</br> 兩人正說著,只聽見前面有幾個姑娘在那邊嘰嘰喳喳道:“聽說豫王殿下病了,今天的棋藝課不上了。”</br> 沈清薇昨天沒來,自然不知道這些消息,心下有些好奇,卻不知如何開口去問,倒是崔錦屏先幫她問了一句道:“豫王殿下病了?可知道是什么病?前天我們一起爬九安山的時候還好好的呢!”</br> 這時候正好盧倩雪和柔佳縣主從外面進來,盧倩雪見沈清薇也在,只扭過頭不去看她,那邊柔佳縣主對崔錦屏還算交好,便開口道:“我聽說是著了風寒,表哥從小就有喘鳴癥,經不得風,也不能過于勞累。”</br> 沈清薇心下一動,原來他說的舊疾,竟是喘鳴癥,得虧得他昨日還拉著他一路走,沈清薇想到這里,倒是有些微微臉紅,又想起自己昨兒還氣了他幾回,到底有些不應該。可是……可是最后說開口不見的,不也是他嗎?</br> 崔錦屏見沈清薇有些愣怔,便開口道:“殿下有御醫為他診治,不會有什么事情的,你只管放心好了。”</br> 沈清薇便窘迫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放心他的人大有人在了,我可不湊這個熱鬧。”</br> 崔錦屏聞言,越發覺得沈清薇這話語里似乎有些一些酸溜溜的感覺,也不與她爭辯,只笑著道:“那就當我說錯了便是,反正關心豫王殿下的人多著呢!”</br> 聽著崔錦屏那故意加重的語氣,沈清薇越發覺得臊了,只輕哼了一聲,也不理她,就自己走了。</br> 這一日原本下午是有棋藝課的,因為李煦不在,大家也就都自己活動了,沈清薇便拿著上午女紅課的作業出來做。今兒先生教的是做荷包,豪門貴胄人家的姑娘,做衣服自是不用親自動手的,但是學做一些小玩意兒,送人當禮物也是很必要的,尤其是這么年紀的姑娘家,偷偷繡個荷包,送給情郎什么的,也是有的。</br> 沈清薇有些心不在焉的,所以做起針線活就更心不在焉了,不過就是走幾針線的事情,已經被她自己給扎的滿手指的血洞洞了……</br> “嘶……”看著淺綠色的荷包上染著一朵朵殷紅的血跡,崔錦屏都看不下去了,只拉著她的手問道:“你今兒到底是怎么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崔錦屏其實心里有猜測,只是不敢說而已,平常沈清薇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她既然說過自己看不上李煦,這必定不是騙人的,可如今她這魂不守舍的樣子,不是為了李煦,那又是為了誰呢?</br> “哪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平常就不怎么會做針線,我要是針線做的好,一準兒就不學了,這不是做不好才學的嘛……”沈清薇說著,繡花針已經不聽使喚的又扎到了自己的指尖上了,只疼的她蹙眉。</br> 崔錦屏從她手上把荷包給搶了下來,笑著道:“你省省吧,你這樣子,只怕把你這一雙手都給扎滿了窟窿,也繡不好這荷包的,再說了,你看看這上面一朵朵的,看著就挺瘆人的,難不成你還想拿這個送人不成?”</br> 沈清薇低下頭一看,果見那荷包上一團團的血跡,確實不堪入目,只皺著眉頭道:“看來這世上果真有事情也是我內行的,我還是不學針線好了。”</br> 吹了吹被針頭折磨了一下午的指尖,沈清薇只郁悶道。</br> 崔錦屏見她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只拉著她走到外頭的小花園里面,按著她坐了下來,開口問道:“薇薇,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和豫王殿下之間,真的沒有什么嗎?你把我當朋友,我也跟你實話實話,在我們看來,你和豫王這般郎才女貌,不在一起,真是可惜了呢!”</br> 沈清薇最近自己也憋著難受,又發生了張婉玉家的事情,自己心里沒底,瞧見崔錦屏這樣關心自己,只靠在身后的廊柱上,嘆息道:“崔姐姐,我……我也不知道我和豫王之間,算不算有些什么……我……”</br> 沈清薇抿了抿唇瓣,小聲道:“我上回生病的時候,夢見了好多事情,我夢見張家遭難了,也夢見……夢見了豫王他……”</br> 崔錦屏原本就覺得沈清薇性子變得有些奇怪,這時候聽她開口說起,也只豎著耳朵聽仔細了,問道:“夢見豫王他怎么了?”</br> 沈清薇便蹙眉道:“夢見豫王他……他將不久于人世……”</br> 崔錦屏聞言,只嚇了一跳,急忙按住沈清薇的最道:“這可不能亂說,詛咒皇室那是重罪。”</br> 沈清薇這會兒可沒心情管罪不罪的,只繼續道:“我本來是不信的,可誰知道的張家的事情,竟然和我夢里的一模一樣,我這才越發害怕起來的,豫王殿下再好,我也不想我剛過門就……”沈清薇說到這里,終究不好意思在繼續說下去了。</br> 這下倒是讓崔錦屏也為難了起來,也跟著沈清薇愁眉苦臉的想了半日,最后只開口道:“這事情你沒有跟別人提起過吧?”</br> 沈清薇搖了搖頭,怎么可能跟別人提起呢,要是跟別人提起,別人一定會以為她是瘋了的。</br> “我看看要不咱們這樣,你先別著急,等十五的時候,我陪著你,我們一起去龍巖寺求弘善大師問一問,沒準大師會給你指點迷津的。”崔錦屏也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終究也是心里沒底。</br> 沈清薇只咬牙道:“我初一的時候去過龍巖寺,也見過了弘善大師,當時他說了幾句話,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只是總覺得他似乎知道我做了這個夢一樣的,只是不能說出來,可是我心里又害怕,又不敢跟他坦白。”</br> 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害怕,這也不能怪沈清薇。崔錦屏只擰了擰眉,又抬眸道:“沒準這還是一件好事呢,原本豫王命中該有的劫數,你提早知道了,興許就幫他避過了呢?這事情誰能說的準呢?你現在一味害怕,避而不談,說不定反而會害了他。”</br> 沈清薇被崔錦屏這么一提點,也覺得有些道理,只擰眉道:“我聽崔姐姐的,十五的時候,跟著你一起去龍巖寺,請教請教弘善大師。”</br> 這憋在心里長久的秘密說了出來,沈清薇只覺得一下子輕松了不少,心情也頓時松泛了許多,只是想到李煦久病復發養在王府,到底還是有些擔憂,但她這個身份,自然是不方便去探視的,也就只能繼續擔憂著了。</br> 謝氏瞧見沈清薇回來就愁眉不展的樣子,一時也不好去問,又聽丫鬟們說沈清薇的手指上多了好些針孔,便以為沈清薇做針線被扎疼了,所以才心情不好,只笑著勸道:“我們家是什么人家,也用得著你親自動手做針線,你要是想要什么荷包啊、手帕什么的,只管告訴明月,她是你房里針線活做的最好的。”</br> 沈清薇終究是被謝氏給逗笑了,這還當她是三歲小孩呢,手指尖尖被針戳了幾下而已,也不至于因為這個就難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