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聞言,只覺得臉頰一熱,從沈清萱的手里將那詩卷給拿了過來,隨手在長幾上取了一支筆,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上頭。再不濟,好歹也謅了那么一首出來,也算是交差了。</br> 這時候眾人也都差不多作了詩出來,余下的不過就是一些湊熱鬧的,作不作也無關緊要的很。</br> 卿鈺山長正和知儒山長兩人在不遠處的涼亭里面閑聊,見茶肆這邊擠了一群的人正在評詩,便也從涼亭里面走了過來,笑道:“今兒的詩就讓知儒山長評一評,往年我評的多了,都是我們瑯嬛書院勝出,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起來。”</br> 知儒山長是大周有名的大儒,當年也是年少得意,三元及第成名的,只是他素來不喜官場圓滑,故而一心只研究學問,在翰林院當了十幾年的大學士之后,辭官歸隱,后來又被聘到了紫霞書院當山長。兩人原本就有著同僚之誼,方才卿鈺山長的那些話,也不過就是玩笑而已。</br> “好好好,難得這次大家都署上了姓名,我倒是可以好好評鑒一番,從這詩書之中,就可以瞧出你們的基本功來。”</br> 姑娘們并沒有什么人是特別偏愛研究詩詞的,不過就是會應景寫幾句罷了,真說有什么高手,也確實沒有,以前孫太傅的孫女在的時候,也不過是一枝獨秀而已。如今沈清薇又不常作詩,瑯嬛書院也確實有些青黃不接。</br> 沈清萱方才讀過了沈清薇的那首詩,自以為很好,自己卻還沒有想出來,見卿鈺山長已然帶著人過來評詩了,便著急開口道:“山長先看那邊的,我們這兒可還沒好呢!”</br> 眾人聞言,只都哈哈的笑了起來,從長幾的另一頭開始看了起來。</br> 雖然是兩個書院的集體活動,只是有山長在,那些學子們也不敢太造次,兩撥人只都各自站在山長的后面,視線也不敢亂掃。謝玉方才抽空掃了一眼沈清薇寫的那一首詩,心里早已經傾佩的很,原本以為沈清薇從不作詩,必定在這上頭有些短板,沒想到信口拈來,就頻出佳句,謝玉才覺得沈清薇容易親近些了,如今露了這一手,倒是越發覺得她高不可攀了起來。</br> 知儒山長看了幾首,心里已有了些計較,此時見李煦從遠處而來,便招呼他道:“依我看,這一回我也不做這評判,豫王殿下雖是你們瑯嬛書院的先生,可也是當今王爺,對這些莘莘學子必定也看重的很,我倒是不怕他偏心,今天的詩會,只由他來評個魁首罷了。”</br> 沈清薇瞧見豫王走了過來,只偷偷看了他一眼,見臉上并沒有什么怒意,想來也早已經把方才的事情給忘到了腦后。其實他們兩人在前世本就毫無瓜葛,這一輩子若是一開始沒有那一場偶遇,只怕也不會生出這么多的事端來。本來就是橋歸橋、路歸路的人,到底還是不要有聯系的好。</br> 沈清薇想通了這一點,也稍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只讓到了一旁,讓李煦評詩。</br> 這時候沈清萱和沈清蓉還在冥思苦想,卻怎么也想不出好的來。沈清蓉只把腦子里所有登高望遠的詩都背誦了一遍,落筆的時候,卻想不出一句自己的來。眼看著李煦和知儒山長就要過來評詩了,沈清蓉紅著臉頰,一時不知該如何下筆。</br> 一旁的沈清萱倒是有了一首,只擰著眉頭寫了下來,雖然覺得不如意,也算是勉強交差了,見沈清蓉還沒寫出來,便放下了筆,湊過去道:“二姐姐還沒有想出來嗎?可別著急,這詩句本就是要慢慢想才有好的,我方才謅的那一首,只怕也只有獻丑的份兒了。”</br> 沈清蓉這會兒最煩聽見這些泄氣的話,原本就想的惱仁都疼了,被沈清萱這一盆冷水給潑下來,頓時半點兒的思路也沒有了。</br> 這時候卿鈺山長已經陪著知儒山長和李煦走到了這半邊來,見沈清蓉還在提著筆想句子,便開口道:“一時思路閉塞,想不出句子來,也無妨,清蓉不必太較真了,慢慢想。”</br> 沈清蓉原本就憋得滿臉通紅的,被卿鈺山長這么一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朝她行了個注目禮,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臉都快丟盡了,心下便有幾分惱羞成怒,只咬了咬唇瓣,一臉委屈的摔下了毛筆,轉身道:“一時想不起來,我就不寫了。”</br> 卿鈺山長也知道這些姑娘家都出生高貴,有些脾氣也是常理,自然不會去跟沈清蓉置氣,倒是沈清萱瞧見沈清蓉有幾分委屈,只跟在她后面往涼亭里頭去,還安慰她道:“二姐姐可別生山長的氣,他也是為我們好,這本來就是自娛自樂的事情,二姐姐若是一味的勉強自己,反倒就失去了作詩的樂趣,那還不如不作呢!”</br> 沈清蓉覺得和沈清萱壓根就講不通,對于她來說,作詩可不是單單只為了樂趣,還是為了當魁首,更可以當上這瑯嬛詩社的主社人。</br> “哼,你懂什么。”沈清蓉只低著頭兀自生氣,遠遠的就瞧見那邊李煦已經拿起了沈清薇的詩卷看了起來。</br> 那樣的眉眼,那樣的神色,那樣的溫柔俊逸,這一切都不是給自己的。沈清蓉想到這里,只忍不住又往沈清薇的身上投去一記刀眼。</br> “不求大士瓶中露,只為山中一捧泉……”李煦一邊吟著,唇角已經微微勾了起來,只等他念到佛院苔的時候,眉梢的笑意才整個都透露了出來。原來沈清薇的心思,竟也藏的這樣深,只是她為什么還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呢?</br> 李煦心中的問號逐漸放大,抬起頭的時候,卻瞧見沈清薇正悄悄的避過了自己的視線。</br> 一旁的知儒山長已經開口道:“好詩啊好詩,只是和登高望遠的題目算不得太貼切,但這求取山泉的立意倒是有些意思,方才我們喝的這些茶水,可不就是從那山神廟中求出來的山泉,的確是口齒留香。”</br> 卿鈺山長方才不在,如今聽李煦把詩念了出來,便也湊上前也看了一眼,見落款的地方署名是沈清薇三個字,只感嘆道:“原來是她寫的,沒想到她作詩也是這般有心思的。”</br> 知儒山長便也跟著看了一眼那名字,擰眉想了片刻,開口道:“這……這……這就是衛國公家的那個女兒吧,把我的那高徒殺得片甲不留的姑娘?”</br> 燕世子是知儒山長的得意門生,沈清薇在棋藝上勝過他的事情,知儒山長也略知一二,只是當時世人只說是燕世子是惜敗,到了知儒山長的口中,卻變成了殺的片甲不留,到底一點兒沒給自己的高徒留面子。</br> “正是她,我教了她兩年,如今已覺得沒什么可教她的了。”</br> “有些人就是這樣天資聰穎,別人就算笨鳥先飛,也只怕飛不過去的。”知儒山長自己就是勤奮好學之人,也知道念書這件事情,雖然平常人都說勤為本,可他心里知道,若沒有一些天賦,就算是懸梁刺股,只怕也難有造詣。</br> 偏巧這時候沈清蓉也好奇沈清薇寫了些什么,便又從涼亭里面走了過來,打算看熱鬧來著,誰知道熱鬧沒看見,倒是先聽見了知儒山長說的這句話,這不就是活脫脫的說給自己聽的嗎?沒有天賦,就算笨鳥先飛,這一輩子只怕都不是沈清薇的對手了。</br> 沈清蓉聽到這個,一腔看熱鬧的心思頓時就沒了,只一甩衣袖,又跑回涼亭里頭坐著了,只留下沈清萱一臉不知所以然的站著,最終也沒高興再往涼亭里頭陪著她,就往人群里湊熱鬧去了。</br> “豫王殿下,三姐姐這首詩作得好不好?”沈清萱自從知道沈清薇對謝玉無意之后,倒是很希望沈清薇能和李煦走的近一些,畢竟放眼整個大周,能配上沈清薇的人也不多了,這豫王殿下,倒也能算上一個。</br> 李煦眉梢微微一挑,拿起放在一旁的朱筆,在沈清薇的詩卷上畫了一個紅色的圈。</br> “久聞沈三姑娘才情高潔,如今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李煦說完,轉頭對一旁的知儒山長道:“知儒先生,這一首詩作為今日詩會的魁首,可是實至名歸?”</br> 知儒山長本就很看好沈清薇的這首詩,只是今日的題目畢竟是登高望遠,這一首也算是有些離題了,但如今連豫王殿下都這么說,他又豈會有什么異議呢?</br> “確實實至名歸,只可惜紫霞書院這一回又敗了。”知儒山長說完,只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跟著的幾個學生,只搖頭道:“你們一個個,明年春闈要是不能給我考個好成績出來,以后別在我跟前出現了。”</br> 謝玉見李煦點了沈清薇的詩作魁首,又是高興又是郁悶,一旁的沈伯韜一早就知道謝玉對沈清薇的心思,只拉著他的袖子道:“山長都說了,有些人沒天賦,就算笨鳥先飛也是沒用的。”m.</br> 謝玉頓時拉下個臉來,只拉著沈伯韜的袖子,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表哥,你倒是幫我問一問,表妹究竟是個什么心思?”</br> 沈伯韜聞言,只連忙擺擺手道:“薇薇的心思,連我父母都不敢過問,更別說我了,你自己就自求多福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