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父王就出征了,后來身受重傷,在軍中不治身亡。”李煦也不知為什么,平常沉默寡言的他,在沈清薇跟前忽然就話多了起來。這些話他從來沒有跟外人提起過,仿佛是他心里永恒的一道傷疤,每一次揭開總帶著幾分疼痛。</br> 此時故地重游,看著九安山十幾年如一日不變的美景,倒是讓李煦心中有些酸楚。那個時候的他雖然懵懂,卻也知道父親將來是要當皇帝的人,而他必定是大周的太子,京城又如何,即便是整個大周,將來都是他的天下。這就是先太子曾經抱著李煦說過的話。</br> 沈清薇慢慢的靠到李煦邊上,那邊正好有一處觀景的小坡,沈清薇順著李煦的視線看下去,能看見睡臥于九安山山麓的九龍湖,湖面波光凌凌,一望無際。沈清薇抬起頭,眼神掃過站在一旁的李煦,只見他那深邃晶瑩的眼底,似乎也有著眸中閃閃發光的東西。</br> “不說這些讓人掃興的事情了吧,人總要往前看的。”沈清薇說出這句話,一來是勉勵李煦,二來也是為了勸慰自己,自從她重生回來發現事情的軌跡似乎還是按著前世的順序來,沈清薇就覺得心情郁悶的很,反倒對未來的日子生出幾分厭煩來,可無論如何,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br> 李煦轉頭,長睫下閃動著溫熱的視線,落到沈清薇的臉頰上,方才的愁緒似乎早已經一掃而空,笑道:“你說的沒錯,不能因為將來某件不可預知的事情,就讓自己過的不好了。”</br> 對于李煦來說,能不能成為太子,便是他如今最不可預知的事情。可沈清薇聽到這話,頓時就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還以為李煦自己知道他命中有此一劫,只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難道知道……那你想好了怎么辦沒有?”沈清薇只含含糊糊的問道。</br> “什么怎么辦?船到橋頭自然直,這有什么好擔心的。”李煦挑眉一笑,他似乎在沈清薇的眸中看見了眸中關切的情緒,嘴角只不動聲色的笑了笑。看來對于這小丫頭片子,還真的需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br> 沈清薇等著他回答對策,可誰知道李煦居然就來了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話來,沈清薇頓時就覺得很掃興,只擰眉道:“這可是大事,你不事先想好對策,不對,你要是知道了,必定就應該有辦法才是……”</br> 沈清薇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李煦已經在前面走了幾步,只好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只可惜方才下來的時候坡度較陡,沈清薇提著裙子,竟然一下子沒跨上去。正當沈清薇心里郁悶李煦專門帶著她走小黑道的時候,忽然間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跟前。</br> 那是一只指節修長,骨干均勻的手,白的帶著一些玉色的肌膚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太過康健,但沈清薇把手放進去的時候,握住自己的力道卻又這樣的堅實有力。李煦握住掌中的柔夷,將沈清薇拉了上來,那如青蔥一樣柔軟細膩的手指,在之前對弈的時候,李煦就想過若是將這樣一雙手握在掌心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必定的一抓住,就舍不得松開的那一種。</br> 前路平坦,可沈清薇的手就這樣一直被李煦牽在了掌心,沈清薇稍稍的扭動了幾下,那人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只顧著欣賞四處的風景,完全不理會沈清薇的這一些小動作。沈清薇也只好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希望后面的人別來的這樣快,這種手牽手的情景若是被閑雜人等看見了,那她沈清薇這輩子就當定寡婦豫王妃了。m.</br> 可這個時候,沈清薇到底是有一些不忍心就把李煦推開了。</br> 李煦見沈清薇一開始忸忸怩怩,到后面似乎也就習慣了自己的無賴行徑,嘴角忍不住又泛起了一絲笑意,看來皇叔說的追女孩子的幾樣法寶還有些管用,只是,對于李煦來說,執子之手,與之偕老,他這輩子,只會牽沈清薇一個人的手。</br> 身后跟著的引泉和良辰見兩人走走停停,現如今又牽起了小手,只驚訝的不敢吭聲,遠遠的就在后面跟著。</br> “你們殿下居然……”良辰看見沈清薇的手被李煦握在掌中,心里又高興又覺得有些不甘心,只搖著引泉的膀子道:“你們殿下是登徒子,居然拉著我們姑娘的手不放了,這不是趁機占便宜嗎?”</br> “怎么就占便宜了,這要是你們姑娘不愿意,一早就掙開了,這不是兩情相悅嗎?”引泉只笑嘻嘻道。</br> 良辰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姑娘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不愿意的事情,誰也勉強不了她的。只是姑娘原本似乎說過對豫王殿下沒什么意思的,如今看來倒是情不自禁了起來。</br> 沈清薇和李煦手牽手走了好一段路,掌心都微微發汗了,沈清薇驚訝的發現,李煦的掌心一直都是那種冰冰涼的感覺,反倒是自己,已經熱出了汗來。</br> 沈清薇頓時覺得臉頰有些紅,只停下來了腳步,李煦不解的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粉面桃腮,額頭上還微微帶著汗珠,便知道她是累了,只停下來道:“我們找一塊大石頭休息一下。”</br> 沈清薇就扭了扭手,見李煦還裝傻一樣的不動,一雙秀美頓時就擰了起來道:“你把手松開!”</br> 李煦低下頭,看著兩人牽手之處,他的大拇指正壓在沈清薇柔軟的掌心,那里泛起點點汗漬,有些滑膩,可他卻一時舍不得松開。</br> 李煦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拉起沈清薇的手掌攤開,輕輕的拭去了那掌心的汗水。</br> “你……”沈清薇的臉瞬間又紅了幾分,抬起頭看著李煦低垂的眉目,他那樣細心的擦著自己的掌心,柔滑的絲帕在皮膚上緩緩的摩擦著,似乎有著一絲異樣的感覺。</br> “好了。”李煦擦干凈沈清薇掌心的汗漬,收起絲帕,只又牽上了沈清薇的手。</br> 沈清薇這一次卻是忘了掙開,只任由他牽著往前走了幾步,這才開口問道:“為什么你的掌心總是這樣涼冰冰的,一點兒汗也沒有呢?”</br> “我天生體寒,小時候又病過一場,不容易發汗。”李煦掃了沈清薇一眼回道。</br> “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藥香味。”沈清薇嘴角微微一抿,想起了當日在衛國公府別院的那一次偶遇。</br> “原來你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認錯人了嗎?”李煦本來還有些奇怪,那日沈清薇分明蒙著眼睛,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認錯人的,如今卻終于知道了原委,原是他身上帶著的藥香香囊出賣了自己。</br> “我身子不好,冬日里容易喘,所以身上都帶著平喘的香囊。”李煦淡淡的開口,忽然緊了緊自己握著沈清薇的手,問道:“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身子不好,所以不敢跟我親近?”</br> “哪、哪有?”沈清薇被李煦問起了原因,總覺得有幾分尷尬,只低著頭道:“不喜歡一個人,還需要什么理由嗎?”</br> 李煦聞言,只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每次見沈清薇對方都端著個架子,難得瞧見她像今天這樣乖巧又吃癟的模樣,便忍不住逗她:“確實不需要什么理由。那……你現在還是那樣不喜歡我嗎?”</br> “我……”沈清薇抬起頭,心里急的要命,這回可真的是纏上來了,“我……我真的不喜歡你。”沈清薇新下一橫,長痛不如短痛,只咬著牙,抬起頭對李煦一字一句道。</br> 沈清薇似乎自己能感覺到,李煦看著她的眼神正漸漸的變冷了,她的后背微微有了一絲汗意,掌心更是沁出了冷汗來,緊接著,只覺得被李煦握住的手掌一下子被松開了,眼前的陰影移開,露出明晃晃的陽光來。</br> 沈清薇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李煦已經走的很遠了。身后的良辰和引泉都已經跟了上來,見沈清薇還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只開口問道:“姑娘,豫王殿下怎么一個人走了?”</br> 沈清薇也沒料到李煦居然這樣說翻臉就翻臉了,心里難免有些委屈,可轉念一想,這先翻臉的人分明是自己,又怎么能去怪李煦呢!</br> “他嫌我走的慢,所以先走了,不理她。”沈清薇只氣呼呼的坐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索性等著后面的人一起來。</br> 引泉瞧著李煦一個人先走了,心里著急,便和良辰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先追了上去。</br> 過了片刻,沈清萱、崔錦屏還有謝枚她們一行人才算趕了上來,瞧見沈清薇一個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等著她們,只忍不住問道:“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剩下你一個人了?”</br> 良辰知道沈清薇心情不好,便上前回道:“殿下腳程快,我們姑娘走累了,就索性坐下來歇一會兒,等著姑娘們一起上去呢。”</br> 崔錦屏瞧著沈清薇那輕皺的眉心,平常像她這樣輕易不顯露喜怒的人都這樣了,只怕是不止走了累這樣容易,弄不好沒準是吵架了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