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在衛國公府逗留至將近午時,謝氏原本打算留他在府上用膳,可如今沈清薇年紀也大了,又不能同席吃飯,謝玉一個人在外院吃也覺得沒意思,便推辭回去了。</br> 謝氏沒留得住謝玉,見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索性讓人把飯菜一起送到了沈清薇的流霜閣,打算和她一起用午膳。</br> 這一陣子沈清薇因為不像前世一樣專注功課,做一些虐待自己的行為,且伙食上面吃的雜了一些,所以身上倒是多出了幾兩肉來。上次在瑯嬛書院領舞的時候,沈清薇就發現了這一點,一場舞下來,她居然喘得有點厲害。這兩日她特意把之前的衣服試了一下,雖然款式寬松,但腰圍的地方到底緊了一些。所以這幾日接著在家養病的由頭,吃的也很清淡。</br> 謝氏瞧見沈清薇中午這一頓居然就只吃了碗底幾口飯,且桌上的菜色也都是素的,便忍不住開口道:“你這身子才好一些,就又開始折騰了,非要弄的跟大房那個風一吹就倒的樣子,你就高興了?”</br> 謝氏不提這個事情,沈清薇倒是差點兒就忘了那繡花針的事情了,如今謝氏這么一說,沈清薇倒是想了起來,使了個眼色讓丫鬟們都去門外候著。謝氏身邊的喜鵲見沈清薇身邊的良辰美景都到了門外服侍,一時也覺得她們母女定是有事情要商量,不等謝氏給眼色,就跟著她們一起到了門外。</br> 謝氏見沈清薇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只問道:“有什么事情,還這番神神叨叨的?”</br> 沈清薇這會兒已經吃得七八層飽了,便放下了筷子,看著謝氏那一臉不在乎的樣子,開口道:“母親怎就沉不住氣呢,那繡花針的事情不是讓母親別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嗎?母親怎么就說起了呢?”</br> 謝氏原本還以為沈清薇要說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見沈清薇皺著眉頭,只笑道:“你放心吧,我可半句話也沒有說,只說我自己被針給扎了,老太太如何能想到那兒去?我不過就是嚇唬嚇唬大房那兩個罷了,省得每日里見了她們那副假惺惺的樣子,我這心里怪難受的。”</br> 沈清薇也是無語了,謝氏做了二十年的國公夫人了,還是這副小孩子脾氣,肯定是前世沈清薇在謝氏跟前太端著了,以至于謝氏不敢在她跟前露出這些小女人的心思,如今想來,前世的謝氏在沈清薇的跟前肯定也很累了。有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女兒,她必定要做一個高高在上的母親的。</br> 沈清薇想起這些,倒是有些心疼起謝氏來了,其實謝氏也不過就三十七八,連徐娘半老的年紀還算不上呢。</br> “母親,這事情,到這兒就成了,母親可別再去跟那些人置氣了,平白掉了自己的架子。”沈清薇安慰了謝氏一句,那邊謝氏才想了起來,只問道:“這事兒你怎么知道的?難不成喜鵲告訴你的?這丫頭什么時候嘴也這般不把門了?”</br> “母親你快別冤枉了喜鵲姐姐了,是我今兒從榮恩堂門口經過,瞧見大房的幾個丫鬟圍著你院里的小丫鬟問話,所以過去問了一句,才知道她們正在商量母親被繡花針扎了的事情呢,我原本還真的以為母親受傷了,后來聽明白了,才知道沒有。”</br> 謝氏聽見沈清薇這么說,臉上越發就露出幾分笑來,不屑道:“讓她們問吧,反正沒有這事兒,最好等她們打探回去了,自己把自己嚇破膽了我才高興呢!有膽子做壞事沒膽子認,算什么厲害!”</br> 謝氏這會兒心情正好,也忍不住在沈清薇跟前多吐槽了幾句。以前這些話她是再難也不會在沈清薇跟前說的,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善解人意起來了,平常跟她聊幾句,心里的怨氣似乎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如今想想,姑娘家還是得性格隨和、有說有笑,這樣的才討人喜歡呢!</br> “老太太說了,重陽節不想看戲,讓母親不必忙著去請戲班子了,聽老太太意思,宮里頭沈太妃會請了她過去,只是如今還沒人來傳話,且先等著。”</br> 謝氏見聞,也松了一口氣,嘆道:“我今兒還為這件事情愁呢!這若是不請戲班子吧,怕老太太覺得不熱鬧,這若是請了戲班子,到時候那天府上人多事情雜的,我只怕是又要累的腳不沾地的。你三嬸娘雖說不幫襯什么,好歹不給我添亂,偏生大房那個,鐵定是要想些法子給我添堵的,如今不用請戲班子了,我倒是落得個輕松了。”</br> 沈清薇便笑道:“老太太也是這么說的,家里一辦事情母親就要忙,她心疼你呢!”</br> 謝氏聽了一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又想起自己以前沒過門的時候,老太太確實對自己疼愛的很,可誰知道自從自己過門之后,這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就是沒有以前那樣熱絡了,反正總讓人覺得冷冷淡淡的,就存粹是婆婆看兒媳婦的眼神。</br> 謝氏又覺得自己身份高貴,是國公府的正房,老太太待她自然是要和別人不一樣的,可誰知道老太太對三個兒媳婦卻是一視同仁的很,謝氏除了這當家人的位置之外,并沒有得到額外的青眼。所以謝氏心里就越發難受了,這越難受就越想著突出自己的身份,好引起老太太的注意。所以在老太太眼里,謝氏也就越來越端著了,漸漸覺得謝氏似乎是連自己這個老太婆也是不放在眼里的。</br> 婆媳矛盾是個很復雜而又敏感的話題,謝氏和老太太之間就這樣背道而馳,十幾年了也就這么過來了。</br> “我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還不都是為了老太太高興,為了這個家……”謝氏聽了好話,這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了,只又道:“那明兒我打發個人,去宮里給沈太妃遞個話,問問太妃娘娘那邊有沒有什么安排,好好的節日,自然不能在家里頭和平常一樣過的,這樣說出去也不像話。”</br> 沈清薇知道謝氏也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便笑道:“母親就自己拿主意吧,只是不用顧著我們幾個了,重陽那日,必定是要去九安山攀山去的,到時候只怕回來都已經晚了。”</br> 謝氏聽了,又想起沈清蓉還病著,只笑著道:“還攀山呢,就她那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別還沒到山頂呢,就給累趴下了。”謝氏雖這么說,卻也擔心沈清薇,又道:“不然你也別去了,那九安山十幾年前我也爬過,還挺高的呢!”</br> “那可不行,一年也就這一回而已,再說了,大哥也會去,你就讓去吧!”</br> 謝氏擰眉想了片刻,見沈清薇一臉期待的表情,便也點了點頭,又道:“豫王殿下會去嗎?”</br> “我……我怎么知道?”沈清薇如今聽見豫王兩個字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偏生謝氏自從上回見到了豫王之后,就跟中了豫王的毒一樣,竟然連謝玉都靠邊站了,這時候想的竟是豫王,而不是謝玉!沈清薇都要替謝玉喊冤了……</br> 謝氏想起豫王那溫文爾雅一表人才的樣子,嘴角都彎了,又看了一眼眼前如此明艷動人的沈清薇,越發想把他們湊成一對兒了。</br> 下午沈清萱回來的時候,果真帶了卿鈺山長的請帖回來,沈清薇和沈清蓉兩人各有一份。舊年瑯嬛詩社的主社人是孫太傅家的二姑娘孫雅嫻,算的上是上一屆詩文最佳的人。按照瑯嬛詩社的規矩,這一屆的主社人應當是從開學后的第一次詩社活動之后,從中選出詩文最佳的一人,來擔任這個職位。</br> 沈清薇前世對詩文不感興趣,并沒有加入詩社,去年孫嫻雅倒是下了帖子請過她,只是她也沒興趣,所以沒去,連帶著沈清蓉也就沒去了。現如今既然卿鈺山長來了帖子,她倒也不好意思不去了。</br> “三姐姐,聽山長說,重陽那日除了要攀山,還要給詩社選一個主社人呢!而且還不是山長自己選,說是要請了紫霞書院的學生們來評呢!”</br> 以前重陽攀山活動,上了山之后會作詩的作詩,不會作詩的就在一旁看熱鬧。兩邊的書院各派了人出來舉行詩會對壘,只是都不寫上名字,就算評出了魁首,當場也并不知道這詩是誰作的,多半是等后來散了場子,大家各自猜測,最終才能猜出那魁首究竟是何人。</br> 只是今年既然要選主社人,那這詩作完了,自然就不能匿名了,沈清薇只不解問道:“難道今年換了玩法嗎?這要是署名了?等魁首一出來,見是我們書院的人,那紫霞書院的那些才子豈不是又要郁悶了?”</br> 沈清萱笑著道:“當場郁悶和事后郁悶有什么兩樣的,聽說他們早已經郁悶了好些年了,年年都匿名,年年都被挖出那魁首是瑯嬛書院的人,他們呀,只怕早就沒臉了,所以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吧?”</br> 沈清薇聽沈清萱說的倒是輕巧,只是如今既要署名了,她倒還不能像以前想的那樣,隨便留一首糊弄糊弄,這頂著才女的名頭,沈清薇這次到底覺得有些壓力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