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了一個時辰了,看出來了沒有?到底放哪兒,快說快說啊!”劉秀慧看了一眼身邊那個手執白子的人,口中一再催促。</br> 那姑娘卻只還是擰眉不語,沈清薇認出來,這便是當日在寢房里面,數落劉秀慧好歹的那人。雖然那姑娘一直擰眉不語,但沈清薇還是從她緊蹙的眉宇中看出了一絲的憤怒和不耐。</br> “你要是不會,就隨便懵一處,這都站了有半個時辰了,你倒是放個屁啊!”劉秀慧不愧是武將之女,真的是半點大家閨秀的風范也沒有,這話說的眾人都忍不住朝她那邊行注目禮了。</br> 劉秀慧卻像是沒看見一樣,只還一味的催促那姑娘,那姑娘臉色一沉,將那手中的白子又放回了一旁的棋盒里面,蹙眉道:“我解不出來。”</br> 一眾在那邊看熱鬧的姑娘們都發出一陣噓聲,那姑娘頓時面紅耳赤了起來。李煦抖了抖眉毛,放下手中的茶盞,薄唇動了動:“觀棋不語真君子。”</br> 姑娘們聽見這話,臉上不覺便露出一些緋色來,只有劉秀慧神色中帶著幾分高傲,笑道:“我們又不是什么君子,不過是一群姑娘家而已。”</br> 李煦從來沒遇到過這樣野蠻不講理的人,頓時被她堵的沒話說了起來。沈清薇便想起上次在假山之后,劉秀慧和李煦說的那番話來。</br> 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若不是鎮南王平日里就這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劉秀慧也不至于有今日的言行。朝廷和鎮南王積怨已深,削藩也是遲早的事情了,沈清薇瞧著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便覺得說不出的可笑,只一時沒忍住,冷笑了一聲。</br> 誰曾想那劉秀慧耳力卻不差,居然讓她聽見了這一聲笑,只回過頭來,就瞧見沈清薇如一朵空谷幽蘭一樣,站在門口。</br> 劉秀慧眉宇一挑,開口道:“你若是會,你就來,在背后笑話別人,算什么英雄好漢?”</br> 沈清薇見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反倒也不躲著了,只上前一步道:“也不知道方才誰說的,我們不過是一群姑娘家,哪里敢當什么英雄好漢了?”</br> 此話一出,方才知道原委的人頓時就都笑了起來,誰知道這劉秀慧卻是一個極彪悍的人,頓時惱羞成怒了起來,只上前拉住了沈清薇的手,將她拖到了李煦的矮榻前頭,指著那珍瓏道:“素來聽說沈姑娘是京城第一才女,佩服之至,今兒也讓我們這些外鄉人見識見識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你們說怎么樣?”</br> 那幾個人原本就是劉秀慧從江南帶過來的,自然以她為馬首是瞻,其他的人或有妒嫉沈清薇的,或有想看熱鬧的,或是真心想領教一下她的棋藝的,也都紛紛點頭稱是。</br> 沈清薇頭一次有一種槍打出頭鳥的感覺,心下倒是微微有些不爽,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煦。一身銀白色的長袍,頭戴綠玉冠,袖口繡著文竹的圖案,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倒像是默許劉秀慧的意思。</br> 沈清薇頓時就有些怒意,上次把自己推了不出來,這次見劉秀慧當眾發難也不阻止,這分明是要把自己坑到底的意思了!</br> 沈清薇心下早已經咬牙切齒,你這要死的短命鬼,我招你惹你了?心中的怒意更甚,沈清薇反倒也起了一些心思,前世也曾聽說不少有關豫王才名的事跡,只是都在他逝去之后,如今得以親眼見識,到底也要辯辯真假的。</br> 沈清薇想到這里,便低下了頭去,將視線落在了珍瓏之上,只微微看了一眼,頓時勾起了唇角,驚道:“這是孔尚先的竹苑殘局!”</br> 拿圍棋國手的殘局來考這群女學生,這豫王殿下可真是夠了,是打算這整整一學期都不上課了嗎?只在這兒品品茶,打打坐?沈清薇都有些哭笑不得了。</br> 凡事懂得一些棋藝的,誰不知道孔尚先這個人,據說此人極其孤傲,想跟他下棋得先破了他擺在院中的棋局,不然的話免談。不過有才之人卻也難免福薄,孔尚先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在幾年前病逝了,而他的圍棋孤本更是流落在外,也就是前世沈清薇一直想得而未得的東西。</br> 如今李煦擺的這一個棋局,就是孔尚先用來會客之用的棋局,沈清薇之所以知道這個局,也是因為有人曾拜訪孔尚先,卻被此棋局所難,回家之后回憶起來,又重新畫出來的。前世沈清薇解這個棋局足足用了兩日,而如今李煦將它擺在課堂上,讓這些女學生在一堂課的時間內解開這個棋局,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br> 只是……如今遇見了沈清薇,自然結果就不同了。</br> 李煦倒是沒想到沈清薇認識這個棋局,想來她能贏過燕世子,在棋藝上必定是有所造詣的。沈清薇抬起頭略略掃了一眼李煦,心下暗笑,叫你想偷懶,我看你今天還能不能偷得到懶。</br> 沈清薇說著,只拈起了一顆白子,手指在棋局上略略移動著,那些姑娘們的視線也就隨著她的手指動來動去,直到移到某一個地方,沈清薇這才停了下來,抬起頭看了李煦一眼,見他原本微瞇著的眸子似乎睜大了一點,只略略勾了勾唇,將那棋子落在了珍瓏的中央。</br> “這一局乃是棋圣孔尚先的訪客珍瓏,據說破局最快的人是……”沈清薇說到這里,倒是微微蹙眉,這破局最快的人正是先太子,也就是李煦的父親,如今李煦就在跟前,她若是這樣說出口,難免就有些失禮了,沈清薇只頓了頓,開口道:“是一位已故之人,用了兩個時辰,小女不才,曾研究過此棋局,所以對此破局之道,略知一二,豫王殿下承讓了。”</br> 李煦原本聽說沈清薇知道這個棋局,已是十分震驚了,如今見她連最快的破局之人都知道,一時想起自己已故的先父,倒是微微蹙了蹙眉頭。</br> 眾人一聽說這是棋圣的局,豫王居然拿了來考她們,頓時一個個都瞪著眼珠子,心中雖然暗暗憤怒,去也說不出什么來,只能怪自己棋藝不精,畢竟沈清薇解了出來</br> “既然沈姑娘解開了棋局,那從今日起,本王就開始授課了。”李煦淡淡開口,抬頭時瞧見沈清薇那張帶著兩三分厭棄的臉,不知為何卻覺得比她一本正經的時候生動很多,只開口道:“沈姑娘果然棋藝精湛,看來本王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br> 李煦這話,外人聽起來是說李煦選了沈清薇當學生眼光不錯,可劉秀慧聽起來卻是別的意思,一時只覺得李煦這話中,除了對沈清薇的夸贊,還有對自己的貶低,頓時就漲紅了臉,不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會下個臭棋嘛!”</br> 眾人見她這幅樣子,紛紛都向她頭去厭惡的目光,她身邊那兩個姑娘見了,只急忙拉著她走:“我們走吧,下棋你比不過她,難道射御也比不過,早晚有讓她好看的時候。”</br> 劉秀慧倒也真的被勸住了,只冷哼了一聲道:“說的是,走吧,沒什么了不起的。”</br> 沈清薇見那劉秀慧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時候整個人松懈下來,才覺得后背都已經出了一層冷汗,原本被針頭戳得七零八落的手指也疼了起來。沈清薇皺了皺眉頭,抬起手來看了一眼自己這滿指尖的針洞。</br> 李煦方才并沒有注意這些,這時候人一時都散開了,他抬起頭來,這才看見沈清薇的手指。且方才她放下的白子之上,還沾了一點點的血跡,看來是剛才她一時也有些緊張,執子過于用力了,所以才又弄出了血跡來。</br> 沈清薇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身旁一時也叫不出名字的姑娘只笑著謝她道:“多虧了沈姑娘了,不然我們今天又要在這里白白坐一堂課了。”</br> 沈清薇抬起頭又看了李煦一眼,他還真做的出來了……對著這么多愛慕他的姑娘們,就只在那邊喝茶打坐,這難道是想要消磨掉她們對他的熱情嗎?</br> “無妨,有才之人都是有些傲氣的,如今我破了他的傲氣,只怕后面就好些了。”</br> 那姑娘原本只是隨口一謝,沒想著沈清薇還會跟自己搭話的,只笑著道:“以前覺得沈姑娘也傲氣的很,如今瞧著倒是我們以前多心了。”</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倒不是她們多心了,而是自己改了性子罷了。</br> 李煦倒也是說到做到的人,如今破了棋局,他便也開始授課了,沈清薇原本對棋藝就很是精通,就也不學什么,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別人家下棋,偶爾指點上一兩句。李煦見她指點起了人,便也走過來,指點起另外一個。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下起了棋來,雖說棋子都是別人擺上的,卻是時時足足是他們兩個在下棋。</br> 兩人一時間難分勝負了,沈清薇便抬起頭道:“我在教她下棋,你過來做什么?”</br> 李煦只冷冷道:“沈姑娘,要是沒記錯的話,本王才是你們的棋藝先生,你也是本王的學生。”</br> 沈清薇便擺了個臉,索性道:“那好呀,你一個人教她們兩個好了。”</br> 李煦見她耍起了小性子,倒是覺得有些好笑:“我一個人教她們兩個,最后豈不是成了我自己跟自己下棋了?”</br> 沈清薇一時卻被他給說了回來,只瞪了他一眼,又繼續教自己這邊的人下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