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還沒那么拎不清,但也有苦難言,自然不能告訴老王妃國公府的齟齬。</br> 國公府那邊,沈清萱被送回聽雪閣,腦子里也是亂七八糟的。</br> 她想起來老太太狠絕的話語,和謝氏的傷心,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世。</br> 然而,這個時候林氏一介被送走,她連問一句真相的人都沒有了。</br> 若是自己再朝老太太跟前湊,只怕更要惹得老太太惱怒。</br> 這個府里,原本真心疼愛自己的人也就只有林氏了,現下林氏一走,只怕再無旁人憐惜自己。</br> 想到沈暉,那個一直都偏疼自己一些的二伯,沈清萱心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br> “去打探一下二老爺現下是在哪里?”沈清萱派了丫鬟去打聽沈暉的消息。</br> 丫鬟打聽了半日,這才回來告訴她:“四姑娘,二老爺昨日就被朝廷派去給南征的軍隊送糧餉去了。”</br> 沈清萱心里失落,想到林氏現在也不知道是何狀況,心里不免焦躁難捱。</br> 謝氏雖然身邊有崔錦屏勸著,可這些事情,擱誰身上,有再好的人相勸,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想得通的。</br> 幾十年的恩愛夫妻,在外人眼里是何等恩愛。</br> 可是想到這背后的真相,謝氏心里發冷,感覺自己像是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夫君。</br> 她傷心地回了娘家去住。</br> 謝家自然歡迎,派了不少丫鬟婆子伺候,嫂子蕭氏更是日日作陪。</br> “你瞧,我日日在家也是閑的發慌,你來了正好咱們兩個也好做個伴。”蕭氏這些日子心里也擔心謝玉,在家里也有些空虛。</br> 謝氏勉強笑了笑,與蕭氏閑扯了一會,忍不住就說起來這件事情。</br> 蕭氏倒是驚訝,手旁的一套青花瓷茶盅差點就拂了下去,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是說,沈清萱是你家二老爺與林氏的孩子?”</br> 謝氏面上帶著恥辱:“是,他們竟背著我做出如此茍且的事情,你說,我怎能不恨……”</br> 蕭氏勸了謝氏半晌,心里不由得也慶幸謝玉沒有娶沈清萱過門,也逃不過了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br> 她原是瞧著沈清萱那孩子癡情知禮,是個還不錯的姑娘,現在一看,茍且出來的孩子,往后必定也不怎么樣!</br> 加上如今謝玉在北狄又立了大功,將來必定會得朝廷重用,蕭氏心下忽然就釋懷了幾分。</br> “你也莫要傷心,老太太現下不是已經打發了林氏了么?等國公爺回來之后,也必定會向你賠罪。他在意的還是你的,不過是那林氏使了幾分手段,他糊涂了一回罷了。你這幾日先在家里住著,大家說說話也就好了。你瞧,我這身上的衣裳好不好看?這是今年剛出的蜀錦,市面上都還沒有,是你哥哥的部下特意尋來的,我正想著也送你一匹……”</br> 此事雖然沒有鬧大,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林氏忽然消失,加上那日國公府里鬧騰的樣子,謝氏傷心欲絕搬回娘家去住,國公府私下里已經有人開始猜測沈清萱的身世。</br> 這些東西,總有人捕風捉影猜得到,被人加油添醋一番,便三人成虎。</br> 沈清萱每每出門,總覺得到處是議論自己的人。</br> 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丫鬟婆子暗戳戳的瞧著自己,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那些人當真是在說自己的閑話。</br> 國公府里最看重的就是身份地位,她原本就有些怨恨自己沒有沈清薇那般的出身,導致嫁給謝玉時那般艱難,到最后還被退婚,如今帶上一個私生的名聲,更覺得低賤。</br> 沈清萱心如死灰,她原本就臉皮薄,怎么受得了旁人這般地非議?</br> 她忍不住求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求您讓我跟我娘一起走吧!”</br> 老太太終究心疼沈清萱,再怎么說,這也是國公府的親骨血,加上沈清萱自小在自己膝下長大,她怎么舍得沈清萱離開?</br> 何況,此事也并非是沈清萱能做得了主的。</br> “你放心,這件事錯不在你,是那林氏犯賤,你還是國公府正經的四姑娘,安心在府里待著就是。若是有人敢為難你,只管來與我說便是。”老太太摸摸沈清萱的頭發安慰了她一番。</br> 沈清薇在豫王府休養了幾日,身子剛好些了,便得到前方書信,劉錚大軍攻勢兇猛,正一路北上,大軍被逼撤退,如今離開京城不過六百里,情勢危急。</br> “怎會如此?”沈清薇拿著信,心里一陣慌亂。</br> 雖然她早已知道,劉錚不是個輕易會輸的人,上一世的劉錚每每打仗就有如神助。</br> 但心里再如何擔心,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強撐著起身,再去抄寫經書,想著為李煦祈福。</br> 衛國公府那邊也收到書信,說是人伢子在送林氏回江南的路上,遇到了鎮南王的車隊,那些士兵窮兇惡極,將林氏搶了去。</br> 林氏雖也不年輕了,但保養得極好,看起來倒也風韻猶存,加上在國公府養得極好,而那些士兵都是許久未開葷了的,整日命懸一線的,見了林氏便都如餓狼一般撲了上去。</br> 最終,林氏竟被活活玷污而死。</br> 管事婆子進來福雅居回話之時,沈清萱正在與老太太說話。</br> 這幾日老太太見沈清萱都郁郁寡歡,便叫了她來一同用飯。</br> 管事婆子瞧了瞧沈清萱,但想到林氏這樣的賤人,沈清萱身為國公府的四姑娘也該撇得干干凈凈,便混不在意地向老太太回道:“林氏在路上,被鎮南王麾下的士兵玷污而死……”</br> 老太太也有些不信,怎的這般巧,就趕上了鎮南王的軍隊?</br> “你說什么?”</br> 那婆子小心翼翼答道:“老太太,送林氏去江南的人伢子,遇到了鎮南王的軍隊,然后林氏就被搶了,被那些士兵玷污而死……”</br> 沈清萱正在給老太太盛湯,聽到此話,一言不發,直接當場昏厥!</br> 福雅居一時亂了起來,老太太只嘆了口氣,趕緊的讓人扶沈清萱去休息,著人請大夫。</br> 這事兒若是傳出去也是不好聽,原本她也沒有想要了林氏性命,只是想讓人伢子把林氏帶去江南給打發了。</br> 可路上出了這樣的事兒,誰也沒有想到。</br> “傳下去,往后衛國公府再也不準提起林氏此人,若有哪個下人敢不守規矩的,立即拖出去打死。”</br> 見老太太吩咐了,管事婆子立即謹慎地答:“老太太放心,奴婢一定管教好下人。”</br> 這事算是這樣了了,老太太卻也感嘆,那鎮南王的人竟如此兇惡,想來鎮南王的大軍必定也十分難以打退,加上這幾日聽到的前方消息,以及沈暉正在往前線送軍餉,老太太心里也是徹夜難安,一大早便起床去佛堂誦經。</br> 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情,崔錦屏想著沈清薇必定也擔心,加上這幾日有人來回說沈清薇身子也不好,她一個懷著身孕的人,若是太過操心,必然也對胎兒不好。</br> 崔錦屏著人備了些禮物,去了豫王府瞧沈清薇。</br> “……林氏如此,也算是罪有應得了,只是母親仍舊難以紓解心中之痛,不過這幾日在謝家應當也好受了許多。”</br> 見崔錦屏如此善解人意,特意來告訴自己衛國公府的情況,以免自己擔心,沈清薇也感激地說道:“多謝嫂嫂體恤,我嫁來豫王府,家中多虧嫂嫂照應了。”</br> 她雖然沒有說,但是心里卻也不好受,懷著身孕心中自然也比平日里多了些悲憫之態,若是林氏安安分分的,如今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br> 想起來從今以后沈清萱終究可憐,先是被退婚,再是失了母親,加上私生的身份,就算老太太保護得再好,只怕沈清萱也不好過。</br> “四妹妹如何了?她面皮薄愛多想,只怕現下正難受著。”</br> 崔錦屏看得通透,早看出沈清萱與沈清薇疏遠了,且覺得沈清萱根本是個拎不清的人。</br> 上回沈清萱以自殺威脅,不愿謝家退婚的事情,她就對沈清萱多了些看法。</br> “這些事情的確不是小事,四姑娘當場就昏倒在了福雅居,不過老太太心慈,一向疼愛她,因此也著人照顧的很好。太子妃還是多擔心自己的身子為好。”</br> 她是已經覺得沈清薇不必再為沈清萱擔心了,畢竟沈清萱不是會領情的人,根本不值得。</br> 沈清薇知道崔錦屏是真心為自己好,便笑道:“我這里也無礙,若是母親回去了,你只告訴她,我一切安好便是。再者,懷孕之人,有哪個不受苦的,這些都是正常的。”</br> 見沈清薇如此鎮定,崔錦屏也放心了,豫王府里日日都有太醫來走動,丫鬟婆子一大堆,想必他們也不敢叫沈清薇出什么問題。</br> 兩人又說了會話,沈清薇想到沈清萱,心里仍舊是覺得有些心疼,便拉住崔錦屏道:“嫂嫂,四妹妹實在可憐,還請嫂嫂私下里多照顧她幾分,教她以后的日子也好過些。”</br> 見沈清薇如此善良,崔錦屏也笑了:“太子妃且放心,我會多照看著她些的。”</br> 她倆又說了會話,崔錦屏這才從豫王府離開,回去的馬車上忍不住在心里想著,沈清薇還是心地太過柔軟,此時竟還憐惜沈清萱。</br> 沈清萱心里卻愈發嫉恨沈清薇,她覺得自己經歷過的一切不好的事情,似乎都與沈清薇有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