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雖說平日里是有些小性子的,但是身為國公夫人,也從來沒有這般喧嘩不得體過。老太太便開口問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讓你一個堂堂正二品的誥命,生這樣大的氣。”</br> 謝氏一聽這話,也知道自己方才是有些失態了,便低頭道:“若是我的事情,自然也沒有什么好氣的,我是為了……”</br> 謝氏本想說為了三丫頭,可又一想這事情沈清薇原本就是不知道的,是她自己要安排的,如今弄不成了,怎么反倒說到她的頭上去,便按下了道:“我就是一時急了。”</br> 老太太便道:“那你就別急,慢慢說給我聽。”</br> 這時候謝氏的怒氣也少了幾分,只稍稍平復了下道:“原是這樣的,三丫頭自從有了身孕,就害喜的厲害,今兒忽然想起要吃我們府上的紅豆糕,我便吩咐丫鬟先去廚房安排,又想著她既然喜歡吃,這樣來來回回的跑也不是個事兒,因此便想打發那個做紅豆糕的廚房,往王府里去住一陣子,等三丫頭不挑嘴的時候,再回來也是一樣的。”</br> 老太太聽謝氏這么說著也覺得有些道理,只點頭道:“這是你想的周到,按你想的吩咐就是了。”</br> 謝氏見老太太也這么說,這才笑道:“我原本也以為這般妥當,可誰知道打發丫鬟去了廚房,領著人去三太太那邊說一聲的時候,三太太卻偏偏不肯放人了。”</br> 謝氏和林氏親厚的時候,就喊她小嬸子,如今已是一口一個三太太了。</br> “為什么不肯放人?按說林氏也不是這樣的人。”老太太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兒,謝氏這才一說完,她便問了起來。</br> 謝氏只好如實回道:“那廚娘是她嫁過來時候帶來的人,說是三房的,我臉皮子薄,借不動。”</br> 老太太聽了這話才算明白過來,不過這本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兒,不過就是一個廚娘,借一下也沒什么,老太太便道:“怕不是你臉皮子薄的問題,你是當真去借去了?”</br> 謝氏聞言便略略臉紅,只低著頭小聲道:“我哪里知道那廚娘是林家帶來的,這么些年三房都住在一起,除了貼身服侍的丫鬟,其他下人們混用的也不少了。”</br> 老太太瞧著謝氏氣弱了,便也不說她,只抬起頭對丫鬟吩咐道:“去把三太太請過來吧。”</br> 丫鬟領命而去,老太太再看謝氏,終究還是搖了搖頭。謝氏身為國公府的女主人,性子急,脾氣也不夠好,這樣的小事還吃癟于林氏,將來終究是有她苦受的。</br> 林氏聽說老太太來請她,也猜到大約是因為這廚子的事情,不過她自覺沒有理虧,也不怕和謝氏在老太太跟前理論。況且她也不過就是給了那個丫鬟一個下馬威,要是謝氏親自過來她這邊求一求,借個廚子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既然現在已經鬧到了老太太跟前,她倒是也不好退步了。</br> 謝氏已經扶了老太太在里面坐下了,林氏進門,就瞧見謝氏正做低服小的親自端茶送給老太太。林氏便笑著道:“老太太今兒怎么這時候喊我過來,可是要擺午膳了,讓媳婦來服侍你用午膳吧。”</br> 老太太素知林氏是三個媳婦中最圓融通透的,這話說出來也聽得舒心,她這一把年紀,其實并不想為謝氏收拾這樣的爛攤子,但看在沈清薇的面子上,老太太還是開口道:“還沒到用午膳的時候,我喊你過來,另有別的事情。”</br> 林氏見老太太這般開門見山的說了,便也坐了下來,只接了丫鬟送來的茶盞略抿了一口,抬起頭笑著道:“老太太有什么事情,就只管吩咐吧,是兒媳婦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嗎?”林氏說完,將那茶盞往茶幾上一撂,接著道:“我管家這幾個月,確實有很多不到之處,好在二嫂子身子也好了,我也可以休息休息了。”</br> 林氏方才正為這個事情郁悶,這時候索性撂下這樣的話來。謝氏在一旁聽了越發就蹙起了眉來,她還想休息幾天,看來是沒希望了。</br> “這事情今日暫且不提。”老太太一句話就把林氏的話給壓了下去,只抬起頭看了一眼林氏。林氏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女子,秀美端莊,這些年又保養得當,看上去風韻猶存,確實是個美人胚子。</br> 謝氏年輕時候也是這樣的,只是比林氏看著更艷麗幾分,如今年紀大了,也更圓潤了幾分。</br> “你說廚房里做紅豆糕的那個廚娘是你從南方帶來的,這幾日能否借去豫王府一用?”老太太也不想和林氏多費唇舌,便知開門見山道。</br> 林氏早就料到老太太是為了這個事情才找的自己,早已經想好了退路,只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廚娘確實是我從南邊帶來的,雖說老太太開口要借,我也不好意思不借,可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br> “不過就是借一個廚娘,這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一旁的謝氏只忍不住開口道。</br> 林氏便笑道:“二嫂子這話說的也未免太輕巧了。”林氏說完,只又轉頭看向老太太,一字一句道:“太子妃如今懷的是頭胎,若是個男孩,將來就是大周皇室的長子嫡孫,這要是有那么一點閃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要是到時候出了點什么事情,那服侍的人可不是要人人遭殃。我那個廚娘跟著我從南方來,雖然沒有給她什么大富貴,可到底也要落得個平安。”</br> 謝氏一聽這話,整個臉色都變了,張口就道:“你竟然說這種話!老太太?”</br> 林氏卻是不依不饒道:“正所謂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不過就是一個宅門中的小女子,這想保個平安富貴而已。”</br> “你!”謝氏氣急,已是說不出話來,老太太倒是耐著心思把她的話聽完了。林氏這般說道,雖然聽著刺耳,卻當真是沒有半點可以辯駁的地方。沈清薇這一胎安然無恙自是最好,若當真有那么三長兩短,那衛國公府送去的這個廚娘必定是脫不了干系的。</br> “三太太說的也是個道理,此時就這樣作罷吧。”老太太也不想再這樣糾纏下去,林氏這樣說雖是推脫,卻還是有幾分道理的。</br> “老太太!”謝氏心里卻是不服,可看著老太太臉色不善,也不敢再說什么。</br> 林氏臉上淡笑,悠悠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老太太扶了扶身子道:“既然老太太這里沒別的事了,那媳婦就先行告退了。”</br> “你去吧!”老太太看著林氏出門,對自己順從了幾十年的林氏,終是在自己面前也露出本性了。</br> “老太太……”謝氏這時候已是羞紅了臉頰,看著林氏出門恨不得能追上去,老太太卻淡淡道:“你還有什么話說?”</br> 謝氏低頭,心下委屈:“不過就是個廚娘,她怎么就能編派出這樣的一席話來,若是三丫頭這一胎真的有些什么,我必定饒不了她。”</br> “她不過是實話實話而已,這世上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了謝氏一眼,終究還是有些失望,但還是不得已繼續道:“你這兩日就把對牌拿回來,以后好生管家,我的年紀也大了,也照看不了你們多久了。”</br> 謝氏聽了這話汗顏,只好點了點頭道:“我聽老太太的。”</br> 老太太又道:“你是這衛國公府的女主人,是身份,也是責任,若是連你自己都不珍惜這個責任,那我當年真是選錯人了!”</br> 謝氏本就是及其要面子的人,聽了這話只低頭道:“兒媳婦知道了,兒媳婦一定不讓老太太為難了。”</br> “行了,沒什么事情,你下去吧!”老太太只搖頭道。</br> 卻說林氏從福雅居出門,臉上還帶著幾分陰冷,可心里多少也有那么點后怕。這還是她進了衛國公府之后,第一次在老太太跟前頂針。</br> 但想一想她過去十幾年過的那些憋屈日子,又覺得平生第一次這樣的揚眉吐氣,心里說不出的舒坦。</br> “太太這回在老太太跟前也沒松口嗎?”田媽媽有些擔憂的問林氏。</br> 林氏只冷笑了一聲,嘆息道:“那老婆子從來就看我不順眼,我何必要順著她。”</br> “可太太這樣,將來老太太就跟不待見太太了。”田媽媽只擔憂道。</br> “她再不待見我,也不會當真不管四丫頭,再說了,四丫頭的婚事也定下了,我也沒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年哥兒,將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是男孩子,只要能考上個功名,也無需我操什么心,娶一房能拿捏的媳婦便好,還不知道那老婆子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呢!”</br> 田媽媽聞言只看了林氏一眼,心下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只嘆了一口氣,又跟了上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