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一向都是謙謙君子,在人前本是連半點怒色都不會有的,可偏偏沈清薇便是他胸口的一根軟肋,即使如今她已為人婦,但這絲毫不會影響到他對她維護,即便是面對和自己已然有了婚約的沈清萱。</br> 只是,這樣的暴怒,終究讓謝玉自己也覺得有些失態。</br> 這里動靜一大,便有路過的丫鬟們瞧見了去梅林那邊通報,連蕭氏都過來了。</br> 沈清薇正和沈清蕊說話,聽了這事情也忙趕了過去,卻見沈清萱還跌坐在地上,眼眶紅腫,低頭抹淚。謝玉則冷著臉站在一旁,蕭氏見了這番光景,必定也是要盤問一番的,兩人雖然有了婚約,可私下鬧成這樣,多少有些不像話。</br> “到底是怎么了?”蕭氏雖然知道謝玉品性淳良,應該不是那種會欺侮女子之人,可看沈清萱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的,也只能小聲的問起了謝玉來。</br> 謝玉冷冷的看了沈清萱一眼,欲言又止,也沒回答蕭氏的話,便負手離去了。</br> 沈清薇看著謝玉絕塵而去的背影,只微微蹙了蹙眉。這時候謝枚和沈清蕊已經將沈清萱扶了起來,她身上沾了雪水,衣服都弄臟了。謝枚想請她去自己平常住的院子換一身衣裳,沈清萱也不愿意,只執意要回衛國公府去。</br> 沈清蕊沒了辦法,只能悄悄的往沈清薇這邊看了一眼,見她點了點頭,這才小聲安撫沈清萱道:“四姐姐,我陪你一起回去吧。”</br> 送了沈清萱離去,雖然梅林的梅花依舊盛放,但沈清薇已經沒有了再賞梅的心思。不過稍稍做了片刻,便和謝枚黃佳盈等人打了招呼,也告辭了。</br> 她今日來的時候心情甚好,穿著一件猩猩氈鑲狐裘的斗篷,此時披在身上一路走出來,很是引人注目。沈清薇才走到外院門口,就見謝玉正負手站在影壁跟前,他本就長得蘭芝玉樹,背影被陽光拉得頎長,看著倒是有幾分沒落。</br> “表哥?”沈清薇輕輕喚了他一聲,謝玉這才回過頭來,看見她站在自己面前,只澀澀笑了笑道:“我就知道她走了你必定也很快會走,今日是我的錯。”</br> 沈清薇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想著前世謝玉和沈清萱既然那樣美滿,那今生必定也是一樣的,況且他們有婚約在身,斷然也不會因為吵了一架就生分了。</br> “四妹妹在國公府一向受寵,平常脾氣也是不錯的,只是最近也不知道為什么……”沈清薇說到這里是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謝玉道:“想來也是因為太過在乎你的,表哥千萬不要放在心上。”</br> 謝玉聞言只緊了緊眉心,正色道:“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你我本來就是表兄妹,就算如今你已經嫁做人婦,難道我們之間原本的兄妹情分也就沒了嗎?她若是執意介懷,當初又何必要定下這個婚約!”</br> “表哥……”沈清薇聽謝玉這么說,心下卻是一驚,謝玉雖然不像那些紈绔子弟一樣喜歡胡作非為,但性子卻也是執拗的很,不然當初也不會一個人跑去江南,如今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分明已是對這婚約不滿,蕭皇后是他的親姨媽,若是他在蕭皇后跟前也有所微詞,雖說不至于悔婚,但對沈清萱的名聲也不好。</br> “表哥千萬別這么想,四妹妹大約只是一時糊涂,你我之間清清白白又各有婚約,到時候她總會想明白的。”</br> 謝玉卻是沉著臉一句話沒有說,只是略略的點了點頭,親自送了沈清薇出門。</br> 確實沈清萱上了馬車,依舊覺得委屈萬分,只抱著膝蓋,坐在馬車總暗暗上心。沈清蕊一時又不知道她和謝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心下只暗暗擔心,便忍不住問道:“四姐姐,玉表哥平常從不生這樣大的氣,四姐姐倒是怎么惹了她生氣的呢?”</br> 此時隨行的丫鬟婆子都在后面的馬車里,這里頭只有沈清萱和沈清蕊兩人,沈清萱便也不瞞著她,只吸了吸鼻子道:“我……我就是不明白,明明三姐姐都已經嫁人了,為什么玉表哥看見她還是那副樣子,他眼里難道就半點沒有我嗎?我才是他將來的……”</br> 沈清萱到底還是姑娘家,說到這里也不免有些害羞,只擰著帕子在不說下去了。</br> 那邊沈清蕊卻已是聽了明白,原來還是為了這些事情。她雖然不懂這些男女之情,可她心里卻明白的很,當初沈清薇還沒定親之前,謝玉原本就是喜歡沈清薇的,那時候全國公府的人都知道,若不是因為沈清萱喜歡謝玉,老太太帶著林氏親自去宮里求了恩典,沈清萱哪里能跟謝玉定下親事來。</br> “四姐姐,你和玉表哥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可當初不是因為四姐姐喜歡玉表哥,老太太才去宮里求的恩典嗎?如今四姐姐和玉表哥鬧矛盾,讓老太太怎么下得了臺呢?”沈清蕊悠悠的開口,只抬起頭稍稍看了沈清萱一眼。</br> “這……”沈清萱蹙眉,其實方才沈清萱也沒料到謝玉會這樣生氣,可當初她確實那樣喜歡謝玉,便是現在,她也是那么喜歡謝玉,唯獨不滿的,就是謝玉對沈清薇的那個態度。</br> “我只是一時沒忍住,所以就……”沈清萱此時回想一下,那些話當真是太過不像話了,也難怪謝玉會震怒至此。</br> “四姐姐明知道玉表哥對三姐姐的一片心,當初你和玉表哥尚未有婚約的時候尚且不介懷,如今三姐姐都已經成婚了,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又為何糾結起這些來了呢?”沈清蕊這時候也覺得沈清萱有些說不出來了。說到底,他們之間的事情都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了,哪里還能生出什么波折來,無非就是沈清萱自己的心態變了吧。</br> 沈清萱心里卻還是難受,謝玉雖然和自己定了親,可心思卻還不在自己的身上,她已經有些接受不了這事實了。</br> 沈清蕊見她低著頭不說話,便也不再說什么,只是看她那眉宇緊蹙的樣子,多半還是沒有想明白的。</br> 兩人回了國公府之后便各自回房,因為回來的比較早,林氏心下好奇,便往聽雪閣里頭走了一趟。</br> 沈清萱這時候已經換了衣服,心情卻依舊不好,只趴在軟榻上哭鼻子,幾個丫鬟都守在門口,大氣也不敢出。</br> 林氏因當了幾個月的家,行事也比之前更鋒芒畢露一些,看見丫鬟們這樣站在門口,便質問道:“怎么一個個都在門口站著,姑娘回來了,難道不要你們服侍嗎?”</br> 沈清萱的大丫鬟輕紅便硬著頭皮上前回道:“回太太,姑娘今兒在平寧侯府別院和謝世子吵了幾句,如今大約心里正不受用呢!”</br> 林氏聽了這話也是奇怪,謝玉平常謙和有禮,在長輩跟前一向是很懂禮數的后輩,在衛國公府,更是連臉紅都不曾臉紅過。便是林氏見了,也覺得謝玉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這才放心將沈清萱許配給他。</br> “姑娘跟謝世子吵嘴了?你們可知道是為了什么?”林氏只開口問道。</br> 輕紅搖了搖頭,姑娘們在梅林賞花的時候,她們丫鬟并不在身邊伺候,因此她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br> 林氏見問不出什么來,只好親自進房,才進去便看見沈清萱埋在被褥堆里,身子正抽得厲害,只怕是還委屈著呢!</br> “是誰欺負了我們家四丫頭了?讓母親去好好教訓他一頓?”林氏知道沈清萱心無城府,這些事情必定不會瞞著她,便笑著上前問道。</br> 沈清萱聽見林氏的聲音,這才稍稍制住了一些哭聲,那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母親,并沒有人欺負女兒。”</br> “沒人欺負你,那你如何哭得這般上心?”林氏只追問道。</br> 沈清萱知道瞞不住林氏,心下又委屈,便哭著撲到了林氏的懷中道:“母親,我就是不明白,三姐姐都嫁人了,為什么玉表哥還是放不下她,明明將來要嫁給她的人是我,我才是她未過門的妻子!”</br> 林氏一聽這話,臉上的神色微微一變,身后撫了撫沈清萱的后背,緩緩開口道:“男人的心一向都是比較硬的,當初我就曾勸過你,可你一心想著謝玉,哪里能聽進去,如今親事都已經定了下來,想反悔可就不容易了。”</br> 沈清萱哪里是要反悔,聽了這話便著急道:“我又不是要悔婚,我就是心里難受,母親……”</br> 林氏拍了拍沈清萱的后背,淡淡道:“可你想一想,謝玉原本喜歡的是你三姐姐,如今他娶不到你三姐姐,不是更難受,而你,無論如何,將來都是她的妻室,你喜歡他,又能嫁給他,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有些事情,是強求不得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