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從福雅居出來，便去了榮安堂看謝氏。謝氏的身子比前幾日好了許多，但還是在床上躺著，她如今已不是年輕的身子了，這樣小產了一回，當真還是有幾分虛弱的。</br> 謝氏靠在床上做針線，看見沈清薇過來便把手里的活計放到了針線簍子里。沈清薇瞧見那里頭還有一雙做了一半的虎頭鞋，大約是謝氏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為腹中的胎兒做的。謝氏這樣的年紀還能懷上孩子，說起來當真是個意外了，所以這個孩子沒了，謝氏今后只怕是沒有機會再有孩子了。</br> 沈清薇心里一想到這個便又覺得心疼了幾分，對沈暉越發少了幾分容忍。謝氏瞧見沈清薇進來，倒是笑著道：“我聽說你回來了，就知道你必定是先去福雅居再來我這邊瞧我的。”</br> 丫鬟端了杌子過來，沈清薇便在謝氏的跟前坐了下來，掃了一眼她懷中的針線簍子，笑道：“母親還是好好休息吧，這些活計交給丫鬟們做就好了，何畢親自動手。”</br> 謝氏聽了這話卻只是笑笑，稍稍嘆了一口氣道：“過了年節就是你父親的生辰了，我想給他做個腰封，他身上穿的，除了官服上的腰封是別人做的，其他的都是我親手做的。”</br> 沈清薇聽了這話便淡淡道：“那母親也等身子好些了，再做吧，況且父親的生辰在二月里，現在還不著急呢。”</br> 謝氏聞言倒是點了點頭，又笑著問沈清薇道：“這最近如何？可是有什么好消息沒有？”</br> 沈清薇知道謝氏是問子嗣的問題，終究有些怕羞，只低下頭來，淡淡道：“哪里能這么快，我這個月剛來了月信。”</br> 謝氏聽了這話只淡淡的哦了一聲，見沈清薇不好意思，又笑著道：“不打緊的，你們年輕夫妻，早晚都會有的……”她說到這里便有些怔怔地，沈清薇看在眼里又覺得心疼幾分，只好笑道：“母親著急什么，橫豎我有了，頭一個告訴母親。”</br> 謝氏這才高興了起來，她在床上躺了好一陣子，便想著下來走走，沈清薇見房里燒著暖暖的炭爐子，也就不攔著她了，親自服侍著她更衣。兩人走到外間的炕上，靠著坐了下來。</br> 沈清薇便把方才在福雅居提起讓沈清蓉回來的事情跟謝氏說了說。</br> “如今快過年節了，我記得二姐姐是三月份過去的，這都已經大半年了，家里也發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也出閣了，老太太心里也念著，終究是自家姐妹，我便把這事情應了下來。”</br> 謝氏經了這些事情，也是對人情冷暖有了重新的看法，只點頭道：“如今想來，你大伯娘雖然和我不對盤，但都是直來直去的，也從來沒這樣玩過陰招，我那時候也確實長著主母的身份打壓過她們，現在既然你讓她回來，就回來吧，我反正還是跟以前一樣待她。”</br> 沈清薇倒不知謝氏竟然能想到這些，看來這一次的打擊，終究是讓謝氏有所感悟的，便只勸她道：“母親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身子骨養好，中饋的事情，即便在三嬸娘手中，也是不用著急的，等來年兄長娶了崔姐姐，到時候你身子也好了，便是你不說，老太太也絕對會提起這個事情來，就怕是母親的身子不好，老太太沒法提起而已。”</br> 謝氏聞言只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先前按你的意思，給你父親選了兩個姿色不錯的丫鬟，只送去服侍他，他倒也守得住，竟是沒有動別的心思，我心里反倒越加沒底了。”</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卻是明白得很，其實沈暉并非是一個好色之人，像他這樣的世家男子，若是當真好色，家里三妻四妾必定是少不了的，他之所以對林氏念念不忘，大約還是因為當年他是動了真情的。</br> “父親既然沒要，那就算了，反正若是那兩個丫鬟姿色是極好的，也就沒有必要再換新的了。”沈清薇淡淡的開口，轉頭又對母親道：“父親向來并不是在女色上有癮的人，母親心里也清楚，這樣的事情點到為止便好了。”</br> 謝氏點了點頭，見時候不早了，讓外頭去備午膳，她如今正坐小月子，飲食清淡，便對沈清薇道：“我這邊沒有什么好吃的，你不如去福雅居陪著老太太用吧。”</br> 沈清薇只搖頭道：“我不去老太太那邊了，母親吃什么，我就吃什么。”</br> 謝氏聞言心中一暖，又特意交代了做幾樣好吃的加菜，笑著道：“趁著你在，就當我也開個葷了，正巧我這幾日嘴里寡淡得很。”</br> 沈清薇見謝氏精氣神比之前好了很多，思想也通透了幾分，便笑著道：“母親能這樣想便好了。”</br> 謝氏勾了勾唇角道：“前幾日錦屏來看我，她也勸我看開點，我這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要你們小輩勸著，我臊還臊不過來呢！”</br> 沈清薇聞言只嬌嗔道：“原來是崔姐姐的功勞，我還說母親怎么忽然就想明白了。”</br> 謝氏揉了揉眉心，問沈清薇道：“如今過了臘八了，你兩個妹妹也放年假了，你吃完了可要跟她們見一見？”</br> 沈清薇來的時候沒什么動靜，按說她們不知道也是正常，只是林氏卻是看見她的，她回了三房想來也是會告訴沈清萱的，所以若是沈清萱沒過來，大約應該是林氏不讓她來的吧。</br> 卻說林氏回了三房，心里的那一股氣卻還是沒能壓下去，足足摔了三個青花瓷的茶盞，才算是稍稍順了一口氣。幾個丫鬟沒有一個敢近身的，就連在聽雪閣的沈清萱也驚動了。</br> 林氏雖然在外頭一向是溫婉端莊的樣子，但常服侍她的幾個丫鬟卻也知道她的脾性，不過是外頭好看罷了，關了門在自己房里，她可是沒少發火的。</br> 丫鬟們瞧見沈清萱過來，便都躲在外頭，沈清萱也嫌少看見林氏這般模樣，心下還有幾分不解，只上前問道：“母親這是怎么了？我方才聽外頭小丫鬟說三姐姐回府了，正預備去見見她呢，母親可是瞧見三姐姐了？”</br> 林氏不好意思在沈清萱跟前露出猙獰表情，只平復了一下心中的怒火，緩緩道：“我在老太太那邊見過你三姐姐了，只怕這會子她正在二太太那里呢，眼看就要用午膳了，你用過了午膳再過去吧。”</br> 沈清萱點了點，瞧著林氏可以掩蓋怒氣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問：“母親這是怎么了？是有人惹母親不高興了嗎？”</br> 林氏雖然不想在沈清萱跟前露出馬腳，可如今既然沒能瞞得住，她便也幽幽嘆道：“你那三姐姐，如今當了太子妃，越發不把人放在眼中了。”</br> 沈清萱聽了這話卻是沒有說什么，只是地下了頭來，過了片刻才道：“我也覺得，三姐姐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br> 林氏聞言卻是心中一個咯噔，沈清薇是知道沈清萱的身世的，萬一在她跟前亂說一些什么，那她就當真完了。林氏被沈清萱這一句嚇得連怒火都消了，只抬起頭來對她道：“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將來是要當皇后的，跟你疏遠也是常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br> 沈清萱聽了只還是蹙眉，淡淡道：“可我覺得，她現在對五妹妹比對我還好。以前母親不是也說過，五妹妹不過就是個庶女而已，根本沒有辦法和我相比的。”沈清萱以前是從來沒有把沈清蕊當成庶女看待的，可自從沈清薇對她的態度有了改變之后，她心里便漸漸有了比較，越發就不是滋味了起來。</br> “別多想了，以前你五妹妹年紀小，嫌少和你們在一起玩耍，她雖是個庶女，卻也被她考上了瑯嬛書院，將來說不準也是有大造化的，你三姐姐自然也會看重她幾分，你可別多心了。”林氏說完，只又嘆了一口氣道：“過幾天你二姐姐就回來了，你多與她玩就是了。”</br> 林氏如今倒是不擔心沈清萱會被沈清蓉帶壞了。沈清蓉這次若是能回來，想必是會夾著尾巴做人的。況且如今國公府的中饋掌握在林氏手中，沈清蓉怕也只能看著自己的臉色行事，就是……讓她回來這件事情被沈清薇在老太太跟前先說出了口，當真是讓她好一陣憋屈。</br> “二姐姐要回來了嗎？”沈清萱聽了這話卻也忍不住驚訝起來，大半年沒有見過沈清蓉，她甚至連她的長相都快要忘記了。</br> “是呢，我今兒正和老太太提起這事情來，你三姐姐也在場，她也提了。”林氏淡淡開口，又道：“不過你二姐姐如今住的地方被你五妹妹住著，我還沒有想好她回來住在哪兒呢！”</br> 國公府地方不小，后院的幾個小院子也都靠在一起，但大房那邊唯一好一點的，也就只有幽芳閣一個而已，如今被沈清蕊住著，那沈清蓉回來，必定是要重新安排地方的。</br> 也不是沒有地方，沈清薇出閣之后，那流霜閣就一直空著，二房也沒有別的姑娘，其實若是挪出來給別的姑娘住，也不是不可以的。</br> 林氏想到這里，只暗暗哼了一聲，已是想著明日去回老太太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