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進(jìn)了山門,早有寺里的和尚迎了過來。</br> 若是沈清薇尚未出閣之前,周琦的身份倒是可以與她抗衡一二,一個是國公爺家的嫡女,另一個是當(dāng)朝權(quán)臣的女兒,兩人不過也就是不分上下而已。可如今沈清薇嫁給了李煦,成了大周的太子妃,那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便是迎出來的和尚,也多向著沈清薇這頭,并不與周琦多言。</br> 沈清薇一邊和相迎的和尚親切交談,一邊看了眼遭到冷遇的周琦,心中暗暗好笑。都說佛門圣地眾生平等,看來也并非如此。</br> 告知了那和尚此行的目的,捐了足足的香油錢,沈清薇便往后山的草廬去了。那和尚見沈清薇去了后山,這才過來迎接周琦道:“周姑娘今日是要求佛呢,還是念經(jīng)?”</br> 周琦冷哼了一聲,挑眉道:“只怕佛也沒有辦法解決我心中的煩難了,咱們走。”</br> 周琦敗興而去,而沈清薇卻已經(jīng)到了草廬的門口。服侍弘善大師的小沙彌就站在門外,因這幾日下過雪,所以草廬上頭白皚皚的一片,整個后山都銀裝素裹,好不莊嚴(yán)冷塑。那小沙彌看見沈清薇過來,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個佛號,笑著道:“師父讓小僧在這邊等著女施主,女施主請。”</br> 沈清薇見這小和尚穿著土黃道袍,臉頰在北風(fēng)中被吹的通紅的,只笑著問道:“那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今兒有幾個人回來呢?”</br> 她原本也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誰知那小和尚卻是一本正經(jīng)道:“師父說,原來有兩個女施主,如今卻只剩下一個了。”</br> 沈清薇往身后看了一眼,果然見那周琦并沒有跟過來,便淡淡笑道:“大師果然是料事如神。”</br> 山中清苦,況且這草廬又在這后山苦寒之地,才掀開了簾子,沈清薇便覺得一陣寒涼,等進(jìn)了內(nèi)室,卻見弘善大師還如以往一般打扮,身上仍舊是他平日里所穿的那一件洗得發(fā)白的佛袍。</br> 沈清薇便跪坐在了弘善大師的面前,雙手合十,一臉虔誠。</br> “大師最近可好?”</br> 弘善大師闔眸靜坐,一臉悲憫,聞言亦是沒有睜開眸子,只淡淡問道:“女施主最近可好?”</br> 沈清薇最近新婚燕爾,若不是出了皇后病危的事情,到也確實過的安逸,只是如今,皇后的身子雖然轉(zhuǎn)危為安了,但邊關(guān)進(jìn)犯,多少還是讓人有所掛心。</br> “信女一切安好,多謝大師關(guān)懷。”沈清薇睜開眸子的時候,就看見弘善大師也睜開了雙眼,那略帶混沌的眼眸中似乎還帶著幾分淺笑,淡淡道:“既然女施主一切安好,那又何須此行呢?”</br> 沈清薇當(dāng)即被說的啞口無言,只見弘善大師神色悲憫,才知道他是故意玩笑,便也淺笑道:“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可是破解了。”</br> 弘善大師聞言便道:“出家入世,本就無所既定,女施主這次前來,不也是想讓老衲測一測這世事嗎?”</br> 沈清薇沒想到弘善大師連自己的來意都弄的清楚明了,神色當(dāng)下就肅然了幾分,只正色道:“大師所言極是,信女便洗耳恭聽罷了。”</br> 弘善大師依舊垂眸,過了片刻,他那雙混沌的眸子才落到了沈清薇的身上,開口道:“從殿下度過劫渡那一刻開始,這世間萬事,已不同往日了,老衲亦是無能為力。”</br> 沈清薇聞言淡淡的垂下眸子,凝神了片刻之后,才抬起一頭問道:“大師,我只問一句,鎮(zhèn)南王今生可是反了?”</br> 劉錚雖然目前仍舊是鎮(zhèn)南王世子,但前世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時候,已經(jīng)是堂堂鎮(zhèn)南王,因此沈清薇便也不合弘善大師打馬虎眼了。</br> 弘善大師聞言,混沌的眸子陡然閃出一抹睿智精光,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道:“鎮(zhèn)南王乃是一代梟雄,只可惜生不逢時。”</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卻已是了然,生不逢時這四個字足以囊括鎮(zhèn)南王劉錚的一生。還記得前世沈清薇臨死的時候,劉錚已經(jīng)大權(quán)在握,和盧家已是一丘之貉。</br> 但那時候的沈清薇卻又如何有現(xiàn)在的政治頭腦呢?那時候的她只是一個被宮廷消磨的沒有半點(diǎn)斗志的可憐婦人罷了。</br> “有大師這句話,信女便懂了。”沈清薇起身,朝著弘善大師雙手合十,虔誠的叩拜,然后不能弘善大師睜開眸子,便從他的草廬里去了。</br> 如果說劉錚和李煦固有一戰(zhàn),那這最后的勝利者只能是李煦。</br> 從龍巖寺回去的路上,沈清薇回了一趟衛(wèi)國公府。原本是打算等著和李煦一起回去的,但看如今的近況,李煦怕是抽不出什么空來陪她回門了。沈清薇有擔(dān)心謝氏的身子,少不得親自走一趟。</br> 沈暉卻是沒有在家的,大約也是因為北狄進(jìn)犯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兵部的官員,卻也是六部之首,這個時候必定是留在了宮里一起商量對策。</br> 沈清薇先去了老太太那邊,這幾日就要過年,老太太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林氏也在老太太身邊,端著笑站在一旁,見沈清薇進(jìn)來,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說話了。</br> 沈清薇倒是先開口道:“眼看著就要年節(jié)了,三嬸娘辛苦了,往年這些事情都是母親張羅的,今年少不得要讓三嬸娘張羅起來。只是……三嬸娘可不要只顧著收放賬的銀子,就斷了家里的事情。”</br> 林氏正因為放賬的事情遭老太太的不待見,聽沈清薇這么說,更是恨上了幾分,只皮笑肉不笑道:“太子妃放心,這些事情我自然會放在心上的。”</br> 老太太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皺眉,不過她知道沈清薇是在提醒林氏把謝氏的那些銀子還回來,便也只好隨她說去,又見林氏站在一旁不走,索性問道:“你方才要跟我說什么來著?三丫頭也不是外人,你直說無妨。”</br> 沈清薇便抬頭看見林氏微微皺起的眉心,她平常是最不動聲色的人,謝氏在她跟前壓根就不夠看的,可這時候卻露出這樣的表情,多半是很為難的事情。只是……什么樣為難的事情卻自己不能知道的呢?</br> “三嬸娘既然有事和老祖宗商量,那我就先走了。”沈清薇這才來就說要走,老太太自然不愿意,拉著她不讓她走,又對林氏道:“你不說就下去吧,我和三丫頭還有話說。”</br> 林氏這一陣子夾著尾巴做事,心里已經(jīng)憋屈了很久了,誰知道老太太還是對她這般態(tài)度,當(dāng)下心中就難過了幾分,只咬了咬牙道:“是四丫頭說起的,說二丫頭一個人住在別院,孤苦伶仃的,眼看就要過年了,讓我跟老太太提一提,能不能讓二丫頭回府罷了。”</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卻暗暗疑心,沈清萱在老太太跟前分明是最得寵的,這事情若是她開口,必定是有四五分的成算的,如何也輪不到林氏開口。唯一的一種可能就是,林氏想讓沈清蓉回來,先在老太太這邊打邊鼓,然后再讓沈清萱過來做說客。只是不巧,她今兒才想開口,就正遇上沈清薇回來。</br> 老太太聞言倒是暗暗思量了片刻,說實話這一陣子她幾乎快忘了自己還有那么一個孫女。如今林氏陡然提起,老太太終究還是有些于心不忍。不過沈清蓉作出這樣的事情來,就算接了回來,她的婚事還是一樁難事。</br> 沈清薇這時候卻已經(jīng)有了主意,林氏不是隨便給人好處的人,她這次把沈清蓉弄回來,回頭還不知道要想多少辦法把她拉攏過去,沈清蓉雖然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耐,但耳根卻軟,容易聽信了別人的言語,怕是經(jīng)不起林氏的軟磨硬泡,到時候沒準(zhǔn)再做出一切出格的事情來。</br> 與其讓林氏得了這好處,那還不如她沈清薇來。</br> 沈清薇想了想,只開口道:“三嬸娘不提,我今兒爺正打算和老太太提起這事情呢,別院終究冷清,也不適宜養(yǎng)病,老祖宗就讓二姐姐回來吧,好好延醫(yī)請藥,等病好了,再找一戶好人家嫁了,對方若是怕面子上過不去,我也可以讓太子殿下出一道旨意,賜婚罷了。”</br> 老太太原本就有些意動,聽了沈清薇的話便也開口道:“難得你還能這樣為你二姐姐考慮,就是不知道她領(lǐng)不領(lǐng)你的情,她若是說不想嫁了,我也隨她,國公府還養(yǎng)的起她。”</br> 林氏聽了這話臉都綠了。她原本是打算等得了老太太的應(yīng)允,親自往別院走一趟,好好跟沈清蓉訴一頓衷腸,看看她腦子還清醒不清醒。若是還有幾分用出,留在府上,常常服侍老太太,也能替自己說幾分好話,終究也是個助力,好歹也算是自己手底下的棋子。可如今被沈清薇這么一說,自己愣是連半點(diǎn)的好人都沒當(dāng)?shù)剑晖耆褪翘嫠俗黾抟律蚜恕?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