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從衛國公府出來,將將上了馬車,忽覺得身上一陣癱軟。</br> 良辰見她氣色不好,只蹙眉問道:“姑娘,你這是怎么了?”</br> 沈清薇卻是搖了搖頭,只靠在馬車上稍稍闔上了眸子。想起謝氏傷心難過的樣子,沈清薇便覺得自己必須要立起來,除了她,謝氏在這世上怕是沒有別的靠山了。兄長沈伯韜雖然是個孝順兒子,可男子哪里會如女子一樣貼心,將來他又是衛國公府的頂梁柱,沈清薇終究是不想讓他為這些瑣事操心的。</br> 良辰見沈清薇沒有說話,又問道:“姑娘最近白日里要在鳳儀宮侍疾,晚上太子殿下又……”良辰說到這里,臉頰微微泛紅。說起來李煦是當真對沈清薇愛不釋手,兩人只要在一起,便忍不住行那夫妻之禮,也虧得李煦這幾日身子骨不錯,每每晚上鸞鳳顛倒的,白天還能一早起來上朝。倒是沈清薇被他弄的有些吃不住了,每日里便有些倦怠的神色。</br> 沈清薇聞言只張開了眼睛,略略嗔怪道:“怎么?感情是你年紀大了,也想嫁了?”</br> 良辰聞言臉頰只漲得緋紅的,不好意思道:“姑娘這說的是什么話,我是心疼姑娘,姑娘反倒說我……”</br> 沈清薇見她面紅耳赤的樣子甚是好玩,也不同她玩笑了,倒是認真闔眸思考了起來,良辰跟著她這么多年,自然是服侍的極好的,她雖然舍不得她,可這輩子卻是萬萬不能耽誤了她的,好歹也要替她找個好人家。</br> 良辰見沈清薇閉著眼睛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不過終究也沒有再問下去。</br> 李煦今兒倒是回來的早,難得和老王妃一起用過了晚膳。這幾日天寒地凍的,老王妃很是掛念李煦的身子,不過看他這精神奕奕的樣子,倒也放心了幾分,只是瞧著沈清薇卻很是懶散,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道:“薇薇這幾日怕是累了,倒是要好好休息休息。”</br> 老王妃是過來人,如何不知道這新婚燕爾的,兩人必定是你儂我儂不肯分開。只是在這些事情上頭,男子本就比女子更甚一籌,而女孩子初經人世,身上難免有些受不住,也是正常的。</br> 所以,這話聽著是對沈清薇說的,實則是對李煦說的。李煦便道:“母親放心,我一定督促著她好好休息。”</br> 沈清薇一聽這話臉頰就紅了起來,怎么說得好像是她非要做那樣的事情一樣,可她明明是被他給壓在下頭的。</br> 老王妃瞧著這幅樣子倒是笑了起來,只隨口道:“不管你們是誰督促誰,總之眼下就是年關了,兩人都要保重身子才好。”</br> 沈清薇聽了這話才略略好受了一些,只跟著李煦一起點頭稱是。</br> 用過了晚膳,兩人一起回了恒熙院。丫鬟們早已經替他們預備下了沐浴的熱水。沈清薇因今兒一早回來早已經洗過了,便不想沐浴了,另打了熱水,洗漱過后便上床睡了。</br> 李煦確實在凈房里面泡了小半個時辰出來的,等他上床來的時候,沈清薇卻已經睡著了。李煦低下頭去,邊看見沈清薇卷翹細長的睫羽微微翕動著,臉上潔白無暇,透出幾分淡淡的粉色來。</br> 李煦便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頰,這動靜卻是讓沈清薇睜開了眼睛來,瞧見李煦靠上來,只以為他又動了那種心思,便蹙眉道:“母親說了要好好休息休息,殿下早些睡吧。”</br> 李煦見她這幅模樣當真是可憐兮兮的,只笑著將她摟在了懷中,側首道:“可是我還睡不著,如何?”</br> 沈清薇聞言只略略皺眉,想了想又覺得兩人這才新婚,便在此事上頭拒絕對方似乎不是太好,猶豫了片刻,盡然伸出手來,往李煦的那個地方探過去。</br> 李煦方才不過是玩話,誰知道被沈清薇這一個動作卻點起了火焰來,他只忙按住了沈清薇的手,壓在了她的身側道:“別動,都說了好好休息,你怎么還動來動去的。”</br> 沈清薇這時候才算清醒了過來,瞧見李煦這樣便知道自己會錯意思了,頓時刷一下就漲紅了臉頰。李煦見了她如此這般,原先當真是她會錯了意思,可如今卻變成他忍不住了。</br> 薄薄的紗帳遮去了床上的一幕,兩人熄了燭火,任由夜色漸漸濃重。</br> 第二日一早沈清薇醒來的時候,李煦倒是還沒有走,只是那人已經醒了過來,披著一件外袍靠在了床上,一只手正摟著自己的臉頰,大拇指的指腹輕輕的在她的臉頰邊上蹭了蹭。</br> 看見沈清薇醒了過來,李煦只低下頭笑了笑道:“還早呢,你再睡一會兒吧。”</br> 外頭天色才將將亮起來,沈清薇揉了揉惺忪的眼眸,打了一個哈欠道:“殿下今兒不去早朝嗎?”</br> “今日休沐,便不去了,在家陪著你。”</br> 李煦偶然說出這句話來,沈清薇雖然心里高興,可多少還有那么點受寵若驚的樣子,只抬起頭看著他道:“那殿下不如多陪陪母親吧。”</br> 李煦聞言只笑了起來,見沈清薇神色還有些凝重,便也肅然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昨兒匆匆忙忙的回去衛國公府,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情?”</br> 李煦原本并沒有打算管這件事情,只是瞧著沈清薇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也知道必定是沈家發生了什么事情。</br> “殿下朝中事務繁忙,就別管我娘家的家務事了。”沈清薇想起那一日沈暉曾因她和李煦說起衛國公府的事情而生氣,便不想再加深兩人之間的誤會,只淡淡道:“不過是我母親身子不好,這一胎沒有保住罷了。”</br> 李煦聽了這話只略略哦了一聲,見沈清薇低著頭不說話,便也沒有再繼續問她,只起身道:“你再睡會兒,我先起了,雖說今兒休沐,我卻也不能太懶怠了。”</br> 沈清薇聽了這話便也跟著起身,笑著道:“那我也起了。”</br> 等外頭丫鬟們聽見了動靜進門,兩人卻已經穿戴整齊了。這時候老王妃那邊卻也派了丫鬟過來傳話,說是今兒老王妃那邊要齋戒,讓李煦和沈清薇不必過去用早膳,也不用過去請安了。</br> 沈清薇知道老王妃必定是故意這么做,好讓他們多休息一會兒,只是聽著這丫鬟的傳話,多少有些面紅耳熱的。倒是李煦面色坦然,聽了這話便道:“你回去告訴母親,就說我們知道了,晚上在過去向她請安,今晚一起跟她齋戒茹素。”</br> 丫鬟得了回話便轉身離去,李煦回過頭來,見沈清薇臉上還有一些紅暈,只打趣道:“今兒的胭脂倒是可以省些了。”</br> 沈清薇聞言越發就臉紅了起來,只瞪著一雙杏眼剜了李煦一眼,撅嘴不說話。</br> 兩人洗漱完畢,便在恒熙院用過了早膳,李煦原本在府上的時候都在外院里頭處理公務,今兒卻是破天荒讓引泉將所有的奏折都搬到了里頭的小書房來。沈清薇瞧著他書桌上堆成了山頭一樣的奏折,只忍不住搖了搖頭。</br> “皇上是有多久沒有看奏折了,怎么就那么多呢?”沈清薇親自沏了一杯熱茶給李煦,略略打趣了一句。</br> 其實若放在前世,這些奏折沒準根本就到不了皇帝的手上,都由下面六部統一批閱之后,便紛發下去。皇帝一向不是勤勉的皇帝,因此反倒看上去很輕松一樣。</br> “若是皇叔的話,這些奏折大多是來不及看的,時間久了便又退回六部去了,由六部的官員直接批閱下達。”李煦一邊說,一邊笑道:“不過皇叔的運氣也算不錯,我翻看了這些奏折,卻也沒有幾宗是特別緊要的,便是有,也由各部長官先下了命令,緊急處理了一下。如今最要緊的是江南的雪災,和北邊的戎狄的進犯。”</br> 沈清薇對朝事并不熟悉,不過聽見打仗還是微微蹙了蹙眉,小聲問道:“北邊戎狄若是大規模進犯,殿下可是要派兵過去?”</br> “這幾日兵部已經在肅整軍備,大周有些年份沒有打仗了,之前南邊雖然戰亂,但一直是靠鎮南王的軍隊鎮壓,如今大周戍邊的兵力,反倒沒有鎮南軍來的多。”這話讓沈清薇聽早耳中卻是有些害怕的,前世就是因為大周無兵,所以才讓鎮南王劉錚有機可乘,一旦進了皇城,便不肯出去,看似保護皇帝,實則倒是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架勢,只可惜那時候自己病得厲害,后來到底如何了,沈清薇卻也不得而知了。</br> 但是……既然重活了一世,沈清薇自然也是知道了一個道理,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引狼入室。</br> “大周素來重文輕武,造成如今的現狀,也并非一日之失,殿下不如這次借北邊戎狄進犯,練出一支隊伍來,將來若是……”有些話沈清薇不敢直接說出口,但她相信李煦必定會明白她的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