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煦自是同往日一般進宮上朝,沈清薇便偕同老王妃一起去往鳳儀宮看望蕭皇后。</br> 蕭氏得了沈清薇的報信,今兒一早也過來了,隨同的還有蕭家的幾位夫人,都在鳳儀宮的大殿中候著。太醫正在房里為蕭皇后診治,蕭氏瞧見沈清薇過來,便急忙迎了上去,剛想同往日一樣喊她一聲薇薇,卻想起她如今已是圣上冊封的太子妃,便只恭恭敬敬的朝著她福了福身子道:“給太子妃請安,給老王妃請安。”</br> 沈清薇一心記掛著蕭皇后的病癥,只朝著蕭氏點了點頭,便忍不住問道:“舅母,皇后娘娘如何了?”</br> 蕭氏此時眼眶已經紅了起來,她和蕭皇后是嫡親姐妹,素來關系最好,如今眼看著她病入沉疴,終究是心里難受,只落下淚道:“今兒一早已是吃不進去藥了,太醫正在里頭用針灸之法,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多少用一些進去。”</br> 沈清薇聽了這話亦是落淚,轉身問服侍的宮女道:“去御書房給皇上傳話了嗎?”</br> “已經去過了,御書房的太監說皇上正在上朝,只能等下朝了……”宮女低著頭不敢大聲說話,沈清薇也知道這里頭的為難之處。</br> 前兩日的事情雖說已經查出了盧倩雪和何太醫茍合才懷有了子嗣,可終究將這事情捅出來的人是蕭皇后,若是蕭皇后沒有將盧倩雪腹中的胎兒打落,興許皇帝現在還在做自己已有子嗣的黃粱美夢。再加上這十幾年過去了,帝后之間的感情也已經遠不如前,皇帝沒有過來,再正常不過了。</br> 沈清薇便道:“你再派個人過去在御書房門口等著,等皇上下朝了,單請了豫王殿下過來,至于皇上……”若是他想過來,必定是會過來的。</br> 后面的話沈清薇沒有說出口,那宮女卻也會意了,只福身吩咐下去。正這時候,里面兩位太醫也從簾內走了出來,沈清薇便急忙迎了上去問道:“兩位太醫,皇后娘娘的病……?”</br> 胡太醫卻是和沈清薇熟識一些的,便也不瞞著她,只略略嘆了一口氣道:“請太子妃移步,我們外面說。”</br> 蕭氏卻已等不及兩位太醫說起病情,已經往了簾子里頭去瞧蕭皇后。沈清薇便跟著兩位太醫到了正殿,命宮女沏了茶過來,這才聽他兩人徐徐道來。</br> “皇后娘娘的身子自從生過三公主之后,便大不如前了,這些年又郁結勞心,已是病入肌骨,如今想要痊愈怕是……”</br>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沈清薇便也明白了,只直言不諱問道:“那敢問胡太醫,皇后娘娘還有多少時日?”</br> “多則半年,少則……”胡太醫皺了皺眉,眼神似乎掃過門外略有些陰郁的天空,緩緩道:“少則也許熬不過這個新年。”</br> “我知道了……”沈清薇淡淡的應了一句,眼眶卻已紅了起來。更有蕭家來的幾個夫人,早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沈清薇神色一凝,急忙起身道:“哭什么!還沒有到哭得時候呢!”</br> 眾人聞言卻是嚇了一跳,只都按捺住了哭聲,只默默吸著鼻子。</br> 宮女送了兩位太醫出去,沈清薇獨自一人站在鳳儀宮的廊下,外頭忽然又飄起了皚皚白雪,將整個宮殿妝扮的銀裝素裹,她不禁遙想,多年之后,她和李煦會不會也走到如今帝后的這一步。</br> “回太子妃,皇上和豫王殿下過來了!”</br> 外頭有小太監進來回話,沈清薇才算回過了神來,抬起頭看著一行人從宮門外進來。雖然下起了雪,兩人都沒有用御輦,乃是踏雪而來。</br> 向皇帝行過了禮數,沈清薇便領著他們進門,一眾婦人也向著皇帝和李煦行禮。蕭氏從寢殿迎了出來,沈清薇才帶著皇帝和李煦進去。</br> 蕭皇后已經醒了過來,只是臉色越發不好看了,皇帝見到她這幅模樣也動容了幾分,坐在她的床榻前落下淚來,兩人卻只是相視無語。沈清薇便拉了拉李煦的衣襟,兩人退到了簾外去。</br> “皇上怎么肯過來了?”沈清薇抬起頭來問了李煦一句,雖然李煦沒有說,可憑借帝后兩人如今的感情,若李煦不說上一兩句,只怕皇帝還不肯來呢。</br> “皇叔其實心里頭還是有皇嬸。”李煦轉過身來,淡淡的看著沈清薇,開口道:“我只是問了皇叔一句,當年皇叔那娶皇嬸的時候,都說了些什么?”</br> “那皇上告訴你了嗎?”</br> “皇叔沒有說,但是他過來看皇嬸娘了。”</br> 也許每一對夫妻成婚之時,必定都是有過一番山盟海誓的,可那些誓言經不起人世的誘惑,終究成了一句空話。</br> “殿下……”沈清薇抬起頭,幽幽的看著李煦,有白色的雪花飄在了他的發絲上,凝結成了小小的水珠,沈清薇便問他道:“殿下將來也會忘了跟我說過的那些話嗎?殿下會不會也讓我有獨守病榻的這一天……”</br> 沈清薇的話還沒說完,唇瓣上邊傳來一絲溫熱來,李煦早已經低下頭去,將她的話語封存在了喉中。</br> 皇帝來過之后,皇后娘娘的病勢果然好轉了不少。蕭氏終是放下心來,隨同蕭家的幾位夫人一起出了宮。沈清薇卻還是留在了鳳儀宮侍疾,這里離東宮不遠,她和李煦晚間可以去東宮小住。</br> 過了午后老王妃便也回府上去了,臨行前還囑咐沈清薇一定要好好服侍蕭皇后,沈清薇自是一一答應下來。</br> 李煦還同皇帝一起去了前朝,沈清薇便和三位公主一起,侍奉在蕭氏的病榻跟前。</br> 蕭氏和皇帝一番交心之后,整個人看上去都豁然開朗了幾分,見沈清薇忙前忙后的不得閑,便拉了她坐下道:“你回去吧,你和太子新婚燕爾的,沒來由陪著本宮這個病人做什么。”</br> 沈清薇倒是無妨的,她如今才開始管理豫王府的中饋,發現李煦在知人善用上頭很有一套,倒是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的。</br> “我在家也沒有什么事情做,不過閑時看看書,還不如在宮里陪著娘娘您。”</br> “怎么沒事干,老王妃是你婆婆,你總要多服侍她的。”</br> 蕭皇后貴為皇后,雖然進了皇家門,并沒有服侍過婆婆,卻也知道媳婦在婆婆跟前是要站規矩的,如今讓沈清薇放下了正經婆婆來服侍自己,終究有些不好意思。</br> “如今娘娘身子微恙,我自然先服侍娘娘,家里下人婆子都是服侍習慣的,必定不會有什么差池的。”沈清薇看了一眼陪在皇后娘娘跟前的三位公主,除了大公主和自己年紀相仿,已經瞧著成熟穩重了幾分,其他兩個卻尚顯稚氣,知道母后病重,情緒都有些低落。</br> “幾位公主真是孝順,今兒都沒去上學,一直陪在娘娘的身邊。”</br> “本宮讓她們走,她們只是不走。”蕭皇后雖然這么說,眉眼中卻透出幾分笑意來,又拉著二公主的手道:“你不是一直說宮里的學堂不好玩,想去瑯嬛書院上學去嗎?這會子還不接著這機會,問一問你堂嫂。”</br> 二公主生性有些內向,聽了這話卻是眉眼一亮,小聲問道:“堂嫂,瑯嬛書院收公主嗎?”</br> “當然收,就怕你們不愛去,路又遠,人又多!”沈清薇倒是覺得讓公主去書院念書沒什么不好,畢竟公主將來也要嫁人的,嫁人之后就不會一直住在宮里,終究還是要跟外頭豪門貴胄之家的女眷們有所聯系的,倒不如趁年紀小,就多接觸接觸。</br> “我不怕路遠,也不怕人多,只是母后說那里的姑娘人人都很厲害,我怕被比下去。”</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卻是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沒有你說的那樣厲害,不過也就是讀了一些書罷了,宮里的學堂不是也教《四書五經》嗎?怎么會被比下去。”</br> 書院的姑娘們雖然也都是考這些的,但大多數人家為了減少開支,未必愿意給姑娘請西席。因此很多姑娘家的《四書五經》都是同家里的兄弟一起學的,自然不如有先生單獨教導的幾位公主學的通透。</br> 沈清薇見她們聽的很認真,便繼續道:“至于琴棋書畫,那是各憑愛好的,并非人人都要樣樣精通的,不然的話,一個人也學不來這么多東西。”</br> “堂嫂,我聽母后說你就是京城難得一見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是怎么學的?”</br> “我么……”沈清薇細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前世,仿佛不是在看書就是在下棋,不是在下棋就是在練琴,一整天都沒有半點閑暇,因此才將身子的根本累壞了,以至于天不假年。</br> “姑娘家不需要這樣用功,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便好了。”沈清薇才說這句話,二公主就咯咯笑了起來,只開口道:“大姐姐也這樣說,她如今可是有了如意郎君了。”</br> 沈清薇想起那個燕世子來,倒確實是儀表不凡的,便笑著道:“大公主說的很對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