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過去幾日,沈清薇的病已是全好了,沈清萱也去了書院上學(xué),只是兩人之間卻仿佛一下子冷淡了下來,便是在老太太跟前遇上了,也不過就是彼此招呼一聲,竟連以前的笑聲都沒有了。</br> 老太太如何就瞧不出這里頭的貓膩,只是難得兩個丫頭都不肯說實話,她也沒有辦法了,便只好留了沈清蕊下來,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了幾句。</br> “這幾日你個你四姐姐去上學(xué),她手上的傷可好一些了?”</br> “四姐姐說她手上的傷不礙事,還問我三姐姐的病好些了沒有?!?lt;/br> “她既然問你三姐姐的病有沒有好些,怎么她自己不去瞧瞧你三姐姐呢?”老太太便索性問沈清蕊道。</br> 沈清蕊擰眉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知道,她們兩個好像確實沒有以前那么好了,只是她們也沒有說是什么原因,我一開始以為是三姐姐要出閣了,所以才遠(yuǎn)著我們了,如今瞧著又不像了?!?lt;/br> 老太太聽了這話也分不清個所以然來,便嘆了一口氣道:“都是訂了親的姑娘了,還跟小孩子一樣,三天好了,兩天惱了,等以后你們都出閣了,想要聚在一起都不容易呢,哪里還有時間置氣?!?lt;/br> 沈清蕊聽了這話也略覺得有些傷感,只抬起頭對老太太道:“老祖宗,孫女還能多陪你幾年呢!”</br> 老太太拉著沈清蕊的手背拍了拍,又問她:“這幾日你姨娘如何?”</br> 沈清蕊一一答應(yīng)了,這時候外頭有婆子進來回話,說是大姑娘沈清芷帶著老太太的增外孫回來了。老太太聞言,喜得當(dāng)場就站了起來,說要親自迎出去。</br> 外頭幾個婆子便陸陸續(xù)續(xù)的進來回話,說謝氏已經(jīng)派了婆子去迎了,如今人已經(jīng)進了衛(wèi)國公府的儀門,正往里頭來,這就要到老太太的福雅居請安來了。</br> 老太太便忙讓沈清蕊扶著站到了廊下,眼下已經(jīng)是十一月份了,外頭北風(fēng)正呼嘯著,老太太就瞧見一襲玫瑰紫二色金的大氅從垂花門中一閃而入,待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沈清芷已經(jīng)到了眼前。</br> “老祖宗!”沈清芷提著裙子就要拜下,老太太只急忙扶住了她道:“快起來,外頭冷,我們里面說去?!?lt;/br> 她一壁說,一壁往邊上撇了一眼,見一旁的奶娘抱著一個一歲開外的小男孩,穿著大紅色的對襟褂子,帶著狐裘氈帽,圓圓的臉頰想個糯米團子一樣,眼睛大的足有一個黑核桃一樣。</br> 沈清芷便笑著道:“軒哥兒,這是老祖宗,快給老祖宗作揖?!?lt;/br> 小家伙聽了這話,便乖乖的雙手抱拳給老太太作起了揖來,嘴上咿咿呀呀的喊著老祖宗、老祖宗,把在場的丫鬟婆子們都逗得笑了起來。</br> 沈清芷扶著老太太進了廳中,大家伙都坐定了下來,她才開口道:“軒哥兒才會說幾句話,也不知怎么,偏老祖宗這幾個字一學(xué)就會了。”</br> 老太太這時候高興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花一樣,讓奶娘把孩子抱到了自己的跟前,摟在懷里又親又抱了好半日,這才抬起頭對沈清芷道:“你一出閣就輪上你男人外放,幾年沒回京城,如今總算見著了。”</br> 沈清芷這時候眼睛也有些紅,她讓奶娘抱著軒哥兒去里間玩,丫鬟替她解開了大氅,她朝著老太太、謝氏、林氏一一行禮,末了才道:“母親去世那會子,我原是想回來的,可正巧身子不舒服,便沒走開,如今養(yǎng)了這幾個月,想著三妹妹又要出閣,若是再不回來,姐妹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著,便咬著牙也要回來這一趟了?!?lt;/br> “你這孩子……”老太太嘆了一口氣,瞧見沈清芷的氣色還算不錯,便笑著道:“既然回來了,那就多住幾日再走吧,你男人在那地方也待了好些年了,等你二叔回來,我同他說一聲,今年不管京城有什么差事,好歹空一個出來,讓他回京吧,走的太遠(yuǎn),我這心里始終是放心不下的?!?lt;/br> 沈清芷聽了這話又是一陣感激,只壓了壓眼角道:“老祖宗不必去為難二叔,橫豎明兒還有一年,他也就該回來了,只是不知道下一處會去哪兒,他倒是不想回來,說在外頭更逍遙些,只是家里老人們年紀(jì)又大了,不得不回來罷了?!?lt;/br> 老太太聽了這話,一個勁搖頭道:“不行不行,還是回來的好,外頭再逍遙自在,能有家里舒坦?況且他又是長子,有些事情是非他不可的?!?lt;/br> 沈清芷點了點頭,在廳中掃了一圈,見只有沈清蕊一個人在,便開口道:“還有三個妹妹,怎么都不在?這是五丫頭吧?我走的時候你不過才八九歲光景,如今竟也出落的這般好了?!?lt;/br> 沈清芷是正兒八經(jīng)在老太太跟前長大的姑娘,因為她生母早逝,老太太便格外心疼她,她出嫁的時候家里的姐妹年紀(jì)又小,因此對家中幾個姐妹都是一樣的感情,倒并沒有因為沈清蓉和沈清蕊都是大房的,反倒跟親近她們一些。</br> “你三妹妹這幾日身子不好,我讓她在房里休息,你四妹妹前一陣子也摔了一跤,如今也沒好全,所以也沒有過來,至于你……”老太太說到沈清蓉,忽然就沒了興致,拉下了臉來,一旁的沈清蕊便小聲道:“二姐姐自從母親去世之后,就一直病著,所以在別院養(yǎng)著,并不在府上?!?lt;/br> 沈清芷聞言,只是點了點頭,對于沈清蓉,沈清芷也并不怎么在意,她雖然是大房的嫡長女,但小謝氏的眼中卻只有沈清蓉一個,因此如今聽說沈清蓉在別院養(yǎng)病,沈清芷也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聽說沈清薇和沈清萱都病著,忍不住開口道:“三妹妹就要出閣了,怎么反倒病了起來,可是請了太醫(yī)調(diào)理了?”</br> 謝氏便笑著道:“已經(jīng)請?zhí)t(yī)看過了,并沒是大礙?!?lt;/br> 老太太這會兒正高興,便也不提別的事情,只對沈清芷道:“接了你的信聽說你要回來,我就把我這福雅居收拾了收拾,你原先住著的那個院子,如今給你五妹妹住了,你就住我這兒,我這兒地方大,我一個人住著又冷清,有你陪著我就好了。”</br> 沈清芷便點頭笑道:“老祖宗這里,我從小就是住慣了的,只是如今多了個軒哥兒,怕他吵著你了!”</br> “不怕不怕,我就喜歡小孩子,讓他在我這兒住著,一會兒我還要找?guī)讟雍脰|西給他,他可是我頭一次增外孫呢!”</br> 謝氏瞧著軒哥兒也確實可愛,她今日過來也是帶了見面禮的,這時候聽老太太這么說,便開口道:“老太太的好東西,我們自是比不上的,我這兒倒也有一樣小玩意兒,要給軒哥兒呢!”</br> 謝氏說完,便喊了丫鬟過來,從她手中接了一個荷包過來,里面放著一根金鏈子,下頭的是用純金打造的一個小麒麟,栩栩如生。沈清芷一邊道謝,一邊喊了奶娘把軒哥兒抱過來,給謝氏作揖。</br> 林氏看謝氏送完了東西,便也端著笑開口道:“真是巧了,沒想到二嬸子送的也是金麒麟,我這邊倒也給軒哥兒準(zhǔn)備了一個金麒麟。”</br> 林氏一壁說,一壁招呼了丫鬟過來,拿丫鬟端著一個盤子,里頭放著一個紫檀木的匣子,林氏打開匣子,里頭赫然放著一個龍鳳呈祥的赤金項圈,下面墜著足有元寶大一樣的一只金麒麟,比謝氏那個正正大了一圈。</br> 且不說這麒麟,便是這項圈,也比謝氏的那條鏈子,看上去不知重了多少。</br> 謝氏的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起來,就連剛剛回到府上的沈清芷,也忍不住擰了擰眉頭。以前謝氏和小謝氏是不對盤的,怎么小謝氏才去世了不久,謝氏和林氏卻也起了矛盾?</br> 林氏不等沈清芷開口,已經(jīng)把那金項圈拿了出來,站起身來,給軒哥兒帶在脖子上。這兩樣?xùn)|西放在了一起,更能看出哪個貴重,哪個一般,謝氏的神情已經(jīng)木然了。</br> “瞧我這記性,只想著軒哥兒是頭一次過來,便想要給他打一個大的,這個倒是有些太大了,也罷了,等他再長大一些帶著,就正好了?!绷质现谎b作不知說笑了兩句,還往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br> 老太太瞧了一眼軒哥兒脖子上那兩個金麒麟,發(fā)話道:“都不錯,軒哥兒都收下吧,就算以后不帶,好歹還可以換糖吃?!?lt;/br> 一句話把謝氏氣得個半死,林氏卻還一副淡然的模樣,老太太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br> 謝氏在忍和狠這兩樣上頭,當(dāng)真是一點兒也不是林氏的對手,她唯一值得驕傲的,也就是生下了沈伯韜和沈清薇這兩個引以為傲的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