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房里咣當一聲,等丫鬟們從門外進來的時候,沈清薇已經暈倒在了地上,不醒人事。</br> 其實也難怪沈清薇會暈倒,她本來身子骨就不甚結實,今兒一天又沒怎么吃東西,在加上最近一直為了家里的這些事情懸心,每日里晚上覺也不曾睡好,又經了沈暉這一番話的打擊,任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只怕也忍不住傷心幾分。</br> 房里頭靜悄悄的,沈清薇頭疼欲裂,只聽見老太太和謝氏在一旁問太醫道:“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好好的就暈倒了,我看著她這幾日魂不守舍的,只當她是要出閣了,心里難免有些緊張罷了。”</br> 胡太醫從沈清薇的脈搏上松開,擰著眉頭想了片刻道:“看著脈搏,倒像是急怒攻心引起的,三姑娘這兩日可曾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是跟什么人動了什么氣?”</br> 謝氏聞言,只搖頭道:“我們哪里敢給她委屈受,至于生氣嗎?這兩天除了見她蔫蔫的沒有什么精氣神,似乎也沒有跟誰生什么氣。”</br> 幾個小丫鬟圍在邊上,明知道今兒下午沈暉來過,卻也不敢亂說,畢竟沈暉是衛國公府的老爺,不是她們隨便一個小丫鬟可以得罪的。良辰卻是心疼不過,看著自家姑娘面無血色的躺著,只跪了下來,剛要開口,誰知那邊沈清薇卻醒了。</br> “胡太醫你亂說什么,我哪里有什么氣,又有什么極怒,不過就是今兒東西吃的少了,倒茶時候有些頭暈,就倒下了。”</br> 沈清薇睜開眼睛,這下任憑謝氏怎么粗心大意,也瞧出她這紅腫的眼圈,便開口道:“你是怎么了?大夫都說了你四妹妹沒事,如今有事的是你,再過半個多月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你這樣嫁過去,讓我如何放心。”</br> 沈清薇剛剛醒來,頭腦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聽見謝氏在耳邊呱噪,忍不住就皺了皺眉頭,老太太便在一旁道:“還有半個多月時間呢,又不是沒時間了,到時候也都養好了,瞧你著急什么,三丫頭還病著呢,你提這些干什么。”</br> 老太太說完,轉頭又對胡太醫道:“胡太醫,麻煩你去外頭開方子吧。”</br> 胡太醫點頭稱是,老太太使了一個眼色,讓謝氏陪著出去了,自己則留下來坐在了沈清薇的床沿上。</br> “你這個丫頭,到底是怎么了?心口上壓著什么事情?竟讓你都憋出了病來,你母親是個不頂用的,你告訴我,我替你做主。”</br> 沈清薇聽了這話,眼淚便一個勁的落下來,身子忍不住輕顫了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太太看了直心疼,一邊拿著帕子給沈清薇擦眼淚,一邊問跪在地上的良辰道:“你給我說,今兒到底怎么了?姑娘好好的,怎么會暈過去,你們流霜閣十來個丫鬟,怎么就沒人正巧在跟前,幸好是沒摔到哪兒,若是摔到了哪里,你們如何擔待的起。”</br> 良辰也心疼沈清薇,聽了這話,便也顧不得沈清薇阻攔,只開口道:“是二老爺,也不知道過來跟姑娘說了些什么,姑娘就……”</br> “二老爺回來過了?”老太太眉宇微擰,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和他這個舉世無雙的閨女之間,會有什么矛盾?</br> “老祖宗別聽良辰亂說,我和父親之間能有什么不快,是他今兒聽說我和四妹妹摔了一跤,所以特意來流霜閣看我的。”</br> 沈清薇垂著眸子說話,沒說一句,心下就更痛一次,她以為她重生了,她的父親還是跟以往一樣的疼愛自己,她常常自責自己前世做的不夠,沒能在沈暉和謝氏跟前盡孝,她一再告訴自己,這一輩她要做的比上一輩子好。</br> “原來你父親來過了,這會子倒是沒瞧見他過來。”老太太隨口說了一句,心下也是狐疑,她這么大的年紀,如何看不出沈清薇正在說假話,可一面是自己的親兒子,一面又是親孫女,她也不好下定論,便起身道:“如今你醒了,我也放心了,你好好養著,別在那么多心思了。”</br> 沈清薇點了點頭,讓良辰去送老太太離去。謝氏送走了胡太醫,吩咐小廝去抓藥之后,也來到了沈清薇的房中,見她闔著眸子睡覺,謝氏也是一臉的疲憊。眼看著沈清薇的大婚之期已經近了,她在林氏手上的那幾樣東西卻還沒拿出來,明兒就要寫正式的嫁妝禮單了,要是還弄不出來,到時候她找什么東西去替換。</br> 偏生今兒沈清萱還摔了一跤,聽說是為了扶沈清薇才摔的,鬧得她如今還不好意思去找林氏開口,只想著等明兒去瞧過了沈清萱,再往林氏那邊去的,可誰知道她還沒準備好要送去聽雪閣的禮,沈清薇倒是先病倒了。</br> “好好的,你怎么又病了。”謝氏連說話都沒了幾分力氣,說起來衛國公府以前也嫁過一個姑娘,可是這次為了沈清薇的婚事,謝氏當真是卯足了勁兒上了,這一陣子她也累個夠嗆了。</br> 沈清薇看著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謝氏,忍不住又想落淚,可又怕謝氏疑心,便強忍著眼淚從床榻上坐了起來,靠著身后的引枕,看著謝氏道:“母親不要為女兒心煩,女兒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想明白,過兩日就好了。”</br> “你還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你只要好好把身子養好了,去當你的豫王妃便好了。”謝氏伸手用帕子擦了擦沈清薇眼角的淚痕,只嘆了一口氣道:“時間不早了,你父親大約也回房了,我先回榮恩堂去了。”</br> 對于謝氏來說,沈暉就是她的天,她享受了沈暉這一輩子的獨寵,沒有通房、沒有妾氏,只有她一個妻子。沈清薇無法想象,謝氏知道這一切之后會是怎樣的反應,她笑著點了點頭,對謝氏道:“若是父親問起來,就說我已經好了。”</br> 謝氏便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好了,你父親朝事繁忙,我自然不忍心讓他擔憂,你自己好好休息。”</br> 沈清薇便靠在軟榻上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等謝氏出了門,她的眼淚才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br> 榮恩堂內,沈暉臉上也有幾分自責,他只是一時沖動去了一趟流霜閣,誰知道竟然鬧出這樣大的事情來,若是沈清薇真的因此病了,到底是他的過失。</br> “三丫頭如今怎樣了?可好些了?”看見謝氏進來,沈暉忙不迭就問道。</br> “大夫說什么心病還要心藥醫,可三丫頭眼看著就要當豫王妃了,她還能有什么心病呢?我問她她也不說,只是默默的落淚,我看著也難過。”謝氏這兩日身上來了癸水,又兼事情多忙亂,也有一些力不從心的疲態,“我已經派了人去抓藥了,希望她自己能想開些,再過半個月就是她大婚之日了,這樣病病歪歪的怎么成呢?”</br> 沈暉聞言,只垂眸不語,過了片刻才道:“我這幾日公務繁忙,你好好照顧三丫頭。”</br> “我知道了。”謝氏笑著點頭,見沈暉還穿著回來時候的衣服,便上前為他更衣。</br> 豫王府中,胡太醫剛剛替李煦把過了脈搏,見李煦的面色也不太好,便笑著道:“殿下可要保重身子啊,京城天冷,到了這個時辰,殿下的老毛病又要犯了。”</br> 李煦低頭咳了一聲,他昨夜在宮里留得晚了,出宮的時候又下起雪來,所以不小心著了風寒:“有胡太醫調理,本王今年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br> “殿下的身子是比去年好了些,只是沈三姑娘的身子倒是……”胡大夫心想如今兩人雖然有圣旨賜婚,但畢竟還沒有完婚,且李煦最近忙于政務,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沈清薇病了的事情,便稍微的提了提。</br> 誰知他這話還沒說完,李煦便問他道:“三姑娘的身子怎么了?本王最近忙于政務,倒是有些日子沒見到她了。”提起沈清薇,李煦的神色就越發柔和了幾分,何嘗不想去見見沈清薇,只是老王妃說這樣不好,按規矩男女在大婚前是不能見面的,況且用不了多久,沈清薇便是自己的妻子了,李煦想到這里,便也只能強忍了下來。</br> “昨兒衛國公府來請了老夫過去,說是三姑娘病了,老夫便去了一趟,三姑娘這是激怒攻心氣病的,只是衛國公府中的人,似乎沒人知道病因,也不知殿下您……”胡大夫看了一眼李煦,這年輕男女之間吵架也是常有的,說不準是這兩位起了什么爭執,所以沈清薇才氣病的也未可知。</br> 李煦聞言,臉上神色一沉,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引泉,吩咐管家送客,跟本王去一趟衛國公府!”</br> 胡太醫看著李煦這火急火燎的態度,便知道大約不是自己所想的這樣,只急忙道:“殿下不用著急,三姑娘沒有大礙,倒是你……這藥方還沒開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