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徑都是青石板的道路,平常婆子們也都打掃的干凈,唯獨今天下過了雪,雖也是掃過的,但是時辰尚早,日頭不大,故而地上有些濕漉漉的,沈清薇一個不當心,就滑了一下。</br> 她身子雖然不重,但這樣一下子倒下去,肯定也是有些分量的。沈清萱這么扶了一把沒扶穩,兩人就一起倒在了地上。丫鬟們此時早已經圍了上來,驚呼著要去扶兩人起來。沈清薇倒在沈清萱的身上,倒是沒怎么樣,轉過頭的時候,卻瞧見沈清萱痛得額頭上都起了冷汗來。</br> 沈清薇這才發現自己的身子壓在了沈清萱的手臂上。她去年因為沈伯然手臂脫臼,這種疼痛最是了解,急忙讓丫鬟將自己拉了起來,轉頭問沈清萱道:“四妹妹,你有沒有怎么樣?”</br> 沈清薇此時心中也是自責難耐,她最近雖然很想和以前一樣對待沈清萱,可不管怎么樣卻總做不到,她可以接受沈清萱是自己的堂妹,卻無法接受沈清萱是自己的親妹妹,這種矛盾的心情充斥在沈清薇的腦中,讓她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對待沈清萱。</br> “我……我手臂很疼。”沈清萱雙眸通紅,眼淚都快落下來了,這時候丫鬟們七手八腳的將沈清萱扶起來,待碰到她手的時候,沈清萱忍不住尖叫了一聲,下的大家都不敢在動作。</br> 這時候早有小丫鬟去了福雅居傳話,老太太雖然沒有出來,但謝氏和林氏卻都出來了,林氏見沈清萱半邊的衣服都臟了,只急忙走上來問道:“這是怎么了,好好的走路怎么就摔了?”</br> 她方才離得遠,不曾看清沈清萱臉上的淚痕,等到了跟前,見沈清萱早已是滿臉的淚痕,臉上還帶著幾分疼痛的表情,只有忍不住問道:“可曾摔到了哪兒?”</br> 沈清薇站在一旁,此時卻不知道說什么好,她的裙子也濕了半邊,但比沈清萱還好一些。鬟們都不敢說話,畢竟大家都看的清楚,沈清萱是為了扶沈清薇才摔倒的。</br> 沈清薇想了想,只開口道:“四妹妹是為了扶我才摔倒的。”</br> 林氏抬起頭,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怒意,掃了沈清薇一眼,轉頭對沈清萱道:“走,我們回去。”又吩咐丫鬟道:“快去讓門房請個大夫過來。”</br> 三房平日里看病用不著太醫,因此林氏所請的大夫不過也就是隨常藥鋪的大夫,自然比不得太醫好,沈清薇見聞,只連忙道:“讓門房拿著國公府的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去。”</br> 沈清薇的話才說完,那邊林氏卻道:“不用了,我們家四丫頭還沒那么嬌貴。”</br> 沈清薇心下一冷,再抬起頭看沈清萱的時候,眼圈也有些泛紅了。沈清萱被林氏拉著往家里去,身上又疼心里又委屈,只望沈清薇這邊看了兩眼,也沒開口說話。</br> 老太太那邊又派了人來問話,沈清薇少不得又要把方才的事情再說一遍。沈清蕊見事情鬧成了這樣,想來沈清薇也沒有心情去自己那邊用早膳,也一直尷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br> 沈清薇嘆了一口氣,對沈清蕊道:“五妹妹,今兒都是我走路不小心,好好的弄成了這樣……”她自己確實已經沒了去沈清蕊那邊的心情,況且這個時候就是過去了,只怕兩個人也高興不起來。沈清薇的眼睫閃了閃,轉身對沈清蕊道:“五妹妹,我先回房去了,改日再為你慶賀喬遷之喜。”</br> 一路上沈清薇都沒有說話,她的心里很亂,她甚至有些郁悶為什么沈清萱要扶自己這一把,就算她自己摔瘸了,她也認了,只是不想欠沈清萱的情,一點兒也不想。</br> “姑娘別太難過了,大家伙都看著呢,是四姑娘自己上來扶得姑娘,和姑娘沒什么關系。”良辰小聲勸慰沈清薇,她們不知道沈清薇在難過些什么,只當是沈清薇太過自責了。</br> 沈清薇搖了搖頭,她自己這些心思,到底要跟誰去說呢?</br> 因為一早的那些事情,沈清薇連早膳都沒肯用,到巳時的時候,誰福雅居卻送來了一盞燕窩并一小碟的紅豆糕。</br> 東西是如意送來的,見沈清薇無精打采的在榻上靠著,只笑著道:“老太太說了,三姑娘心思重,出了這樣的事情必定自責,只怕是連早膳都吃不下去,讓奴婢們送過來給三姑娘吃,四姑娘那邊,大夫已經看過了,只是壓傷了筋,并沒有傷到骨頭,好好的養上半個多月也就好了,讓三姑娘心里別難過了。”</br> 沈清薇背對著如意,聽了這話只默默流淚,那帕子壓了壓眼角,聲音沙啞道:“我知道了,你去回老太太,我沒自責,明兒就去瞧四妹妹去。”</br> 沈清薇心里壓著事情,東西一口也吃不下去,謝氏忙著外面的瑣事,一早上也沒見個人影,直到用過了午膳,外面小丫鬟才進來回話,說是崔錦屏來了。</br> 今日沈清蕊原本就請了崔錦屏過來玩,可出了這樣的事情,也不好讓她空跑一趟,沈清蕊便喊了小廝,去崔家送信,崔錦屏得知沈清薇和沈清萱都摔了,便想著親自過來瞧一眼。</br> 沈清薇聽聞崔錦屏來了,強打起了精神去迎她,崔錦屏才上前,就瞧見沈清薇哭得跟核桃一樣的眼睛,忙不迭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摔疼哪兒了嗎?”</br> 沈清薇素來性子冷,便是喜怒哀樂也很少有示于人前的,如今哭成這個樣子,怎么能不讓崔錦屏疑心。</br> 沈清薇只低下頭去,那帕子掖了掖眼角,吩咐丫鬟道:“你們出去給崔姐姐沏杯茶來。”</br> 丫鬟們知道她們兩人有話說,出去之后,便把門給帶上了。</br> 沈清薇抬起頭,想了想她這兩輩子,其實除了崔錦屏,當真也沒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又想起將來崔錦屏必定是要嫁人衛國公府的,她又要出閣,未必能保護謝氏,若是崔錦屏知道這里頭的故事,將來她也能好好防著點林氏,不至于讓謝氏吃虧。</br> “你這到底是怎么了?眼看就是出閣的日子了,應該高興才好。”崔錦屏拿著帕子去給沈清薇擦眼淚。沈清薇低著頭,忽然抓住了崔錦屏的手指,抬起頭看著她道:“崔姐姐,有些話我只能同你說,連豫王殿下也不能說,我身邊的這幾個丫鬟,也不能說。”</br> 崔錦屏聞言,只抬起頭來,有些錯愕的看著沈清薇道:“我是把你當親嫂子看待,將來你進了門,一定要記住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話。”</br> 崔錦屏點了點頭,垂眸想了想道:“上次跟著你去龍巖寺的時候,就覺得你不太對勁,難道是你們府上出了什么事情?”</br> 沈清薇沒想到崔錦屏居然還看出了幾分來,只嘆息道:“家里還算安穩,只是暗濤洶涌,我卻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好。”</br> 正這時候,良辰從外頭叩了門進來送茶,沈清薇便擦了擦眼淚,招呼崔錦屏喝茶,只等良辰又出了,沈清薇這才嘆了一口氣道:“有些事情,不知從何說起,卻又不得不說,我父親和我三嬸娘未大婚之前曾是舊識,四妹妹是我父親的女兒……”</br> 沈清薇說到這里,臉上卻是少有的平靜了幾分,轉頭看崔錦屏的時候,她的神色卻還帶著幾分震驚。</br> “這……這個事情都有什么人知道?”崔錦屏掩嘴問道,忍不住緊了緊手中的絲帕。</br> “我父親和三嬸娘必定是知道的,其他人除了我,似乎還沒有人知道,我母親是壓根不知道,如今我就是害怕,萬一哪一天我母親知道了,那該怎么辦呢?”</br> 崔錦屏聞言,臉色漸漸平靜了下來,只低著頭道:“我跟你三嬸娘不熟,只面上見過兩次,看著挺謙和有禮的樣子,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崔錦屏說到這里,只咬了咬唇瓣,對沈清薇道:“我倒是勸你,如今這時候沒人知道,你便也當成不知道的好,畢竟這樣的事情,若是鬧了出去,那可不是小事情。”</br> 沈清薇如何不知道這些,只因不能鬧出去,她的心里才難受,如今聽了崔錦屏這話,只點了點頭道:“崔姐姐,我原本以為我們府上是家風持正,你嫁進來不說高枕無憂,至少也是可以享享福的,沒想到卻是這種樣子,我只求你日后進了府,一定要多擔待我母親,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br> 崔錦屏原就喜歡謝氏,這樣大的年紀,當著堂堂的國公夫人還有那么些孩子氣,想來做她的兒媳婦不會太辛苦,如今聽了沈清薇的話,便點頭道:“你放心,你這樣信得過我,我自然會好好待國公夫人的。”崔錦屏說著,只嘆了一口氣道:“如今你這樣,只怕是見了四丫頭心里也不痛快,一會兒我去瞧瞧她,你在房里好好休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