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又耐著性子翻了幾頁,見后面的東西不是首飾頭面,就是古董字畫,還有一些甚至是連她都不怎么知道的一些器皿擺設,只是光看那些前朝工匠的名字,就知道必定是價值連城的很。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一百二十抬。</br> 沈清薇把本子合上,看著這幾個月一場忙碌的謝氏,原先烏黑的發絲中居然生了幾根華發出來,沈清薇頓時覺得眼眶一紅,放下賬本,靠在謝氏的懷中道:“若不是為了我,母親也不會這般受累了。”</br> 前世沈清薇心性頗冷,性子孤高,對謝氏這個母親也不過冷冷淡淡,可前世在宮中長期的孤寂,也讓她明白了親情的重要,如今和謝氏又相處了這么一年多來,越發覺得自己前世當真是該死的很。</br> 謝氏瞧見沈清薇靠在自己懷中,心頭也略一暖,這個閨女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孤傲了一些,讓她這個做母親都不好意思在她跟前拿大,只是這一年多來倒是變了許多,心性也比之前開朗了許多。謝氏估摸著這是因為李煦的關系,小女兒家情竇初開的時候,性子總是忍不住跳脫起來,自己做姑娘的時候,看見沈暉也是一樣的心境。</br> 謝氏拍著沈清薇的背,嘴角勾起一絲笑來,淡淡道:“再沒有母親會嫌棄這個累人的,只是眼看著自己養大的閨女要出閣了,心里舍不得而已。”</br> 謝氏說起這個來,眼眶也有些濕潤了起來,只笑著道:“我也是個有福的了,雖然在家當姑娘的時候并沒有什么才名,好歹嫁給了你父親,如今也當上了國公夫人,又有一個狀元兒子,再過不了多久,閨女也要當豫王妃了,雖說你然哥兒在學業上未必比得上你哥哥,不過他畢竟是你父親的幺子,將來肯定也不會委屈了他的。”</br> 沈清薇想起沈伯然前世因為腿摔傷留下殘疾,長大后一直郁郁寡歡,后來娶了誰家的姑娘她都已經記不得了,雖然這一世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劫,但至少沒有留下殘疾來,將來國公府玉樹臨風的嫡幼子,必定能娶上一門好媳婦的。</br> “然哥兒還小呢,母親就想那么多了。”沈清薇淡淡的笑了笑,抬起頭來,見謝氏眼中也有淚光,便將自己的帕子遞給了她。</br> 謝氏壓了壓眼角,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笑著道:“你父親就要回來了,我先回榮恩堂去了。”</br> 沈清薇點了點頭,親自送謝氏離去。自從那一回她去找了沈暉之后,已經有段日子沒有見到沈暉了,家宅平安是沈清薇如今最想看見的,雖然每天看見林氏還是讓沈清薇有一種不得不防的感覺,但是……這些事情,就算告訴了謝氏,怕也只有弄巧成拙的份兒。</br> 沈清薇站在門口嘆了一回氣,良辰見了,便笑著迎上來道:“姑娘還是里面做針線活去,在外頭站著還嘆氣,不如一邊做針線活一邊傻笑的好。”</br> 沈清薇知道良辰是故意調侃自己,只搖頭瞥了她一眼,正打算回房,卻瞧見沈清蕊帶著清風從門外進來。</br> 良辰見她們過來,也忙迎了過去,沈清薇便讓良辰帶著清風聊她們的,自己領著沈清蕊往房里去了。</br> “這幾日書院的功課還緊嗎?”兩人上了暖炕,沈清薇便開始問起了沈清蕊來。說起來之前沈清薇喜歡沈清蕊,除了她確實乖巧懂事以外,其實也是因為她身世可憐的緣故,可如今沈清薇卻是越發的真心對她好了起來。她和沈清萱之間有了這樣的關系,沈清薇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像原來一樣對待她了。</br> “功課倒是不緊,只是最近天冷了,好些姑娘都請了病假,書院里也怪冷清的。”沈清蕊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清薇,眨眼問道:“三姐姐最近清減了許多,是不是要出閣了,心里緊張?”</br> 沈清薇自己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見沈清蕊這么說,只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道:“有嗎?我倒是沒在意。”</br> 沈清蕊便笑著道:“比前兩個月清減了些,大約是天氣的原因。”沈清蕊說著,只抬起頭來,略小聲道:“三姐姐,明兒是休沐,幽芳閣也已經收拾好了,我請了四姐姐,還有崔姐姐一起到我那里聚一聚,三姐姐可一定要賞臉呢!”</br> 沈清蕊前幾日已經搬去了幽芳閣住,只是她畢竟是一個庶出的姑娘,這番動靜也不大,老太太私下賞了幾樣東西給她,卻也沒有說要為她慶祝喬遷之喜,沈清蕊便也不敢拿大,就想著等休沐的時候,請了沈清薇和沈清萱過去聚一聚便好了。</br> 至于請崔錦屏,一來是因為崔錦屏是將來的世子夫人;二來也是因為沈清蕊自己并沒有什么朋友。雖說沈清蕊在瑯嬛書院已經上了有半年時間的女學了,可瑯嬛書院向來很少有庶女去上學的,因此愿意和沈清蕊結交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就算有一兩個也是庶女出生的,那都是家中沒有嫡女,記在了嫡母的名下,當嫡女一樣教養的。</br>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沈清薇也是知道的,那就是沈清蕊是沈清蓉的親妹妹,沈清蓉如今已是整個京城的笑話了,沈清蕊就算再有才名、再懂事乖巧,別人一想到她是沈清蓉的妹妹,只怕就不會給她什么好臉色了。</br> “這話說的,什么賞臉不賞臉的,我一早就像為你慶賀一下,只是你和四妹妹功課都忙,如今倒只有我一個是閑人了。”</br> 沈清薇其實并不是能閑得住的性子,不過前世在宮里閑了那么多年,如今卻也習慣了。</br> 銀盆炭爐將屋子里薰的暖暖熱熱的,沈清薇喝了一口茶,神色略略有些發呆,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沈清萱搬到聽雪閣住,她當時還親自為她選了房間里的擺設,一樣樣都是兩個人精心弄出來的,那時候沈清薇心里當真覺得,自己沒有一個親姐妹,沈清萱和沈清蕊以后必定是自己的親姐妹無疑。</br> 可如今……沈清薇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自己的上輩子當真是白活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到最后死了,也什么都沒有弄明白。</br> “三姐姐……”沈清蕊神色有些探究的看著幽幽出神的沈清薇,忍不住問她道:“三姐姐最近和四姐姐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沈清薇聞言微微一愣,她覺得自己演技還算不錯,沒想到竟被那么多人看出了端倪來。</br> “沒有,只是大約最近事情忙,所以總沒有什么精氣神和你們玩笑了。”沈清薇低下頭去,臉上神色淡然,自從上次沈清萱生病的時候沈清薇去過一趟之后,她最近當真還沒有見過沈清萱。</br> 其實沈清薇若是想見她們也容易,比如她們女學回來的時候,必定是要去老太太那邊請安的,可繞是如此,沈清薇最近也沒有去過一趟。</br> “沒有就好,昨天四姐姐還和我閑聊起來,說三姐姐如今要嫁人了,也沒有空理我們了,都好些日子沒見人影了。”沈清蕊平常并不是愛說這些的性子,她敢在沈清薇跟前開這個口,大約也是因為沈清萱在她的耳邊嘮叨多了。</br> 沈清薇只苦笑道:“看來書院的功課當真是不忙了,你們兩個居然還有空閑聊這個,我只是覺得如今天氣冷了,才懶怠著出門,每日里只去一趟福雅居,正巧你們又不在罷了。”</br> 沈清蕊見沈清薇這樣說,心下也只是納悶,可要說還有別的原因吧,她也實在想不出來。</br> 在沈清薇這邊略略又坐了片刻,沈清蕊便起身告辭了,她還沒有去聽雪閣請沈清萱,雖然一早就跟沈清萱說過此事,但親自走一趟,總是比較慎重一些。</br> 沈清蕊到聽雪閣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外頭飄起了雪花來。沈清萱正在院子里喂兔子,那兩只兔子還是當時沈清蓉為了討好沈清萱,讓她在老太太跟前說好話的時候,特意送給她的。</br> 這一眨眼過去了半年多時間,小兔子已經變成了胖嘟嘟的大兔子了。</br> “姑娘你們它們,太會吃了,每天都要吃掉兩根大蘿卜。”小丫鬟都喜歡小動物,一邊喂食一邊圍著看。</br> 沈清萱卻有些意興闌珊的,每次看見這兩只兔子,她都會想起沈清蓉來。尤其是在最近沈清薇無緣無故疏遠了自己之后,沈清萱就越發想念起了沈清蓉。</br> “也不知道二姐姐在別院過的怎么樣了?天氣那么冷,不知道別院里頭有沒有籠上火盆了。”</br> 手里的蘿卜不知不覺就被小兔子吃到了底,沈清萱只覺得指尖微微有些疼,回過神的時候,才看見那貪吃的兔子竟然吭起了自己的手指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