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深秋，天氣就越發(fā)冷了下來。沈清薇打算給李煦做的壓箱底的鞋子，也開始動工了。三房的風(fēng)波過去之后，衛(wèi)國公府又恢復(fù)到了之前的平靜。老太太心情也好了不少，打發(fā)了丫鬟們翻箱倒柜的，要找東西出來給沈清薇添妝。</br>　　“這些絲綢布匹，都是我們那時候流行的，如今你們是看不上眼了，我也不拿出來給你了，等過年的時候，給丫鬟們做新衣裳去算了，現(xiàn)在京城的姑娘們，哪里有穿這種的。”</br>　　老太太站在幾個打開的箱籠跟前，左右翻看了一下里頭的東西，一邊嘆息一邊道：“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十里紅妝，如今這幾十年過去了，看著這些東西顏色倒還鮮亮，可見當時也是花了大價錢買的，只是如今不合時宜了，還是用現(xiàn)銀買現(xiàn)下流行的吧。”</br>　　沈清薇和謝氏都站在一旁，謝氏以前只聽說過老太太的娘家是山西的大戶，山西多出晉商，老太太娘家也是從商賈開始發(fā)家，后來依靠科舉步入了仕途，家底是可想而知的。如今瞧著老太太的這些嫁妝，謝氏才覺得，像她們這種侯門公府出來的姑娘，尊貴是尊貴，但若真的論錢財嫁妝，到底比不過這種這暴發(fā)戶來。也難怪在老太太心里，她這個平寧侯府的嫡女，未必就比林氏高貴到哪兒去了。</br>　　“老太太這些東西，可都是有的年紀的，平常我們連見都沒見過，這都多少年過去了，看著還簇新的一樣，當真是好東西呢！”謝氏一面感嘆這些東西，一面想著這些東西只怕現(xiàn)在是有錢也買不到的，現(xiàn)銀買來的固然好，但嫁妝總要有幾樣讓人開眼的東西。</br>　　謝氏說著，視線就落到了一個箱子里頭，里面裝著黃澄澄的一匹面料，上頭的花樣都是金線織的，這么多年過去，居然還是閃閃發(fā)光。</br>　　老太太這時候正好也看到這一樣，眉梢略略笑了笑，拉著沈清薇過去道：“這一匹料子，你倒是可以拿去，這顏色太艷，我怕犯了忌諱，因此就一直藏著，如今你去當了豫王妃，你的身份，倒是夠穿這樣鮮亮的料子了。”</br>　　林氏本來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見老太太說這話，便也忍不住湊上去看了一眼，之間那面料上似是鑲嵌著一層金絲一樣，熠熠生輝，閃得人睜不開眼來。林氏便驚訝道：“原來我們祖上的那一匹金絲云錦，竟然是賣給了老太太的娘家的？”</br>　　林氏說到這里，話匣子就忍不住打開了，笑著道：“我從記事以來，就瞧見我家鋪子里供著這么一塊一尺見方的金絲云錦，聽我祖母說，那是祖父在的時候，有一個北邊的大戶人家定做的，足足花了三年，才織出來這么一匹，后來祖父送貨的時候，想著興許這世上也不會再有第二匹這個料子了，就讓工匠特意多做了一尺，一直在家里供著。沒想到……這東西竟是老太太的陪嫁。”</br>　　林氏這一陣子沉默寡言慣了，話也比以前少了不少，這時候難得看見一件舊物，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老太太聽了，果然也好奇道：“原來這東西是你們林家織的？”</br>　　林氏只笑著點了點頭，心里卻多少有那么一些遺憾，林家賣出去的東西，沒想到在老太太的手里，若是這東西能留給沈清萱當嫁妝，那該多少？林氏想到這里，眼神就落在那料子上遲遲不肯離去。</br>　　謝氏這時候似乎也看出了林氏的心思來，這樣的好東西，若是能給沈清薇當陪嫁，說出去也是備有面子的，只是這料子只有那么一塊，若是分成兩份，那哪一份都做不成什么來。林氏便想起了上回老太太賞的那碧璽鳳釵，也是一對的，可惜一只給了沈清薇，一只給了沈清萱。</br>　　“三丫頭還不快謝謝老太太，這樣的好東西，她只想著你呢！”謝氏當機立斷，笑著對沈清薇道。</br>　　沈清薇抬起頭，看見謝氏悄悄的朝著自己使了一個眼色，頓時就明白了謝氏的心思。其實在沈清薇心里，謝氏并不是喜歡貪小便宜的人，當然……這樣貴重的東西，確實也不足以用貪小便宜來形容，只是謝氏眼中的這種欲望沈清薇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br>　　沈清薇雖然對這東西沒有什么特別想要的意思，可也不能不給謝氏面子，便笑著道：“老太太這會子說給我，沒準兒晚上還心疼呢，畢竟這東西這樣名貴，只怕整個大周也找不出第二匹來。”</br>　　老太太聽了這話，只笑著道：“我不給你，難道留著帶到棺材里去？快叫你母親錄到你的嫁妝單子里去。”</br>　　謝氏聽了這話，總算松了一口氣，笑著道：“老太太就是疼三丫頭，這樣的好東西也都便宜她了。”</br>　　沈清薇聽了這話，心下只淡淡的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的時候，卻瞧見林氏還正一眼不眨的盯著那面料看，沈清薇略略想了想，這東西原是林家的，后來又賣給了老太太的娘家，林氏心里大約是想著若是老太太能留給沈清萱，那該多好的。</br>　　只是如今老太太已經(jīng)發(fā)了話說要給自己，謝氏又這樣的喜歡，沈清薇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不要了。</br>　　從老太太的福雅居出來，林氏徑自回了三房。三房的擺設(shè)，一草一木都是林氏來了之后置辦的，她雖然出生商賈，但林家也是世代儒商，可惜家里的眾位兄弟都不是讀書的料子，在科舉一途上沒有什么建樹，因此擺脫不了商賈之家的名頭。</br>　　可林氏自詡從小也是認字讀書，一點兒不比京城的大家閨秀差，可在謝氏跟前，林氏卻總是落了下乘。田媽媽見林氏心情不好，便也不去打擾她，只讓丫鬟們都在門外候著，她想著法子和林氏聊幾句，也好讓她寬慰寬慰，誰知道田媽媽的話還沒開口，外頭小丫鬟倒是先來回話了，說是謝氏過來了。</br>　　原來謝氏前幾日就送了要贖回的東西的單子過來，林氏看過了之后，便吩咐了下去，讓自家當鋪先把這幾樣?xùn)|西找出來，估算個價格，如今也過去了好幾日，當鋪里掌柜的算過的價錢也來了，只是林氏心中煩悶，并不想見謝氏，所以這事情就一直耽誤了下來，沒想到謝氏自己倒是先等不及了。</br>　　林氏從軟榻上懶洋洋的起來，臉上露出一種厭惡的表情，田媽媽見了便道：“太太若是不想見，那老奴這就出去跟二太太說一聲，就說太太今兒身子不爽利，想在家歇歇。”</br>　　林氏只擺了擺手道：“什么不爽利，剛還一起從福雅居出來，也沒那么快就病了的。”林氏想了想，只嘆了一口氣，對門口站著的小丫鬟道：“你快去把二太太迎進來吧，順便沏一戶好茶來。”</br>　　丫鬟出去不過片刻，謝氏便進來了，瞧見林氏在主位上坐著，只是神色有些懶洋洋的。謝氏便想起了方才那金絲云錦的事情，又覺得這會子大約林氏不受用，自己倒是心急就過來了。只是如今人已經(jīng)進門了，要是又啥都不說走了，倒是有些說不過去了。</br>　　林氏看見謝氏進來，面前提起了一點精神，正打算起身迎一迎，被謝氏攔住了道：“這兩日事情多，倒是差點兒忘了正事了，小嬸子可曾幫我問過了，若我想贖那幾樣?xùn)|西回來，大約要花多少銀兩？”</br>　　林氏見謝氏果然是為了這個事情過來，便有心為難她一下，只笑著道：“掌柜的這兩日不在，伙計送了信過來，說是要過幾日才回來，這事情我為二嫂子留心著呢，二嫂子你放心好了。”</br>　　謝氏聞言，整個臉頓時就難看了起來，前幾日豫王府的聘禮已經(jīng)送來了，除了老王妃親自備下的金銀、手飾、布匹、山珍、古董、字畫之外，還有宮里頭皇帝賞的各國貢品，陸陸續(xù)續(xù)的往衛(wèi)國公府抬了進來。因此這兩日老太太便催著她要沈清薇的嫁妝單子，她好過目之后，看看還有什么好添補的。</br>　　謝氏雖然想著老太太能多添補一點，但是她自己的嫁妝單子，當年老太太也是瞧過的，也知道她有那么幾樣體己的東西，若是一樣不列在上頭，看上去就當真丟人了。可若是現(xiàn)在列了上去，到時候贖不出來，那就更丟人了，因此謝氏便也著急起了這個事情。</br>　　“你辦事，我從來沒有不放心一說的，只是你也知道，三丫頭的嫁妝正置辦著呢，我就等著那幾樣?xùn)|西了，你好歹放些心上。”謝氏這個時候，也沒法子跟林氏鬧僵了，只能陪著笑臉求她。</br>　　謝氏平常是多目無下塵的一個人，從來都是垂著眼皮看人的，如今也只能對自己這樣說話，到底讓林氏心里頭受用了不少，林氏便又跟著笑道：“二嫂子放心，我辦事從沒有差錯的，你只把那幾樣?xùn)|西列到嫁妝單子上便好，也不必先問我多少銀子，過兩日等那掌柜的回來了，我便讓他悄悄的把東西給送進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