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用過了晚膳,賞了一番月下的美景,眾人就都散了,老太太只又把沈暉給留了下來。</br> “我瞧來瞧去,我們家這幾個姑娘,就屬薇姐兒最出挑,雖說她是妹妹,但她是國公爺的嫡女,身份上也蓋過蓉姐兒,且她素來就有才名,我聽說豫王小時候也有神童之稱,兩人倒也相配。只是你和謝氏兩人總共只生了她一個閨女,這若是以后真的進了宮去,往后想見面可就難了。”</br> 沈暉聽了這話,心下也有幾分不忍,只低著頭道:“這回薇姐兒病愈之后,越發就懂事了,以前我常覺得她自恃才高,性子又冷,為人處世也過于的強勢,雖然也常為她擔心,卻沒有現如今這番心疼她。不瞞老太太,今兒老太妃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心里頭一個想的就是薇姐兒,可最舍不得的,也是她。”</br> 老太太聽了沈暉這一席話,只擰眉嘆了一口氣道:“若是進宮當妃子去的,我是一萬個不愿意的,可眼下選的是豫王妃,將來的太子妃,再將來的皇后,這等的尊榮,若是我們沈家不爭下來,不管落入了誰家,對我們沈家都沒有好處。”</br> 沈暉擔心的也是這一點,所以才起了動搖之心,眼下老太太都這么說了,只怕沈清薇以后的路……沈暉嘆了一口氣道:“這事情只是老太妃私下里跟我說起,皇上那邊還沒有立明詔,按照我對皇上的了解,皇上必定是先選了豫王妃,然后再冊立太子,不然的話,京城里的勛貴高門為了太子妃之位爭破頭,只怕說出去也不好聽。”</br> 老太太只沉吟了片刻,細細品了品沈暉這句話,過了良久才開口道:“被你這么一說,我也有些舍不得薇姐兒了,她雖然聰明些,可那宮里畢竟不是好待的地方,雖說謝氏沒什么遠見,可她疼閨女倒是真的,若是不攤上這樣的事情,謝玉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br> 沈暉也跟著蹙眉,忍了半天才道:“老太妃還說了,實在家里的姑娘不成,謝家的大姑娘到也是不錯的人選,且又是現如今皇后的親外甥女,希望也是很大的。”</br> 老太太面容肅穆,只揮了揮手道:“罷了,這位子別人家坐著,總比不過自己家占著,這件事情你暫且放在心上,就看皇帝那邊有什么明詔沒有。”</br> 沈暉和老太太討論了半日,才從福雅居出來,回了謝氏的榮恩堂。</br> 大房里頭,小謝氏倒是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今夜的不同,大老爺在政壇上沒什么作為,不過是一個死讀書的書生,中了進士之后便一直在翰林供職,十幾年如一日。平常在老太太跟前也不拔尖,本就已經背景的很了,他又諸事不關心,只讓小謝氏心里委屈的很。</br> 今兒因是團圓日,大老爺自然是在小謝氏的房里歇息的,小謝氏便旁敲側擊的打探道:“聽說今兒一早,老太妃喊了國公爺進去,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事情?”</br> 大老爺雖然諸事不在意,可畢竟在朝中供職,閑言碎語自然也是聽了不少的,便開口道:“大抵是為了給豫王選妃的事情吧。”</br> 小謝氏早先就對此事有所耳聞,這會子見大老爺這么說,眼珠子便亮了起來,只問道:“那老太妃把國公爺喊進去,難道是?”雖然小謝氏猜到老太妃看上的必定是沈清薇,可作為國公府的女人,她如何也可能只讓自己的閨女當陪襯的。小謝氏眨了眨眼珠子道:“二太太一心只想把三丫頭許配給謝玉,難道會改了主意?”</br> 大老爺見小謝氏這么說,也只能笑她目光短淺,只開口道:“若是你,你會為了一個侯夫人,斷送了當皇后的機會嗎?”</br> 小謝氏聞言,只嚇了一跳,睜大眼睛問道:“老爺說的這是什么話?我竟聽不懂了?”</br> 大老爺見小謝氏這種驚訝之態,滿足了一個男人強烈的虛榮心,只笑著道:“皇上年過三十,后宮尚無子嗣,有人提議立豫王為儲君,皇上私下里已經同意了,不然怎么會這么快就召豫王進京呢,你別看如今選的是豫王妃,將來可就說不準了。”</br> 小謝氏這時候才茅塞頓開,萬萬沒想到豫王進京背后會有這樣的故事。小謝氏只笑著貼到大老爺的胸口,小聲道:“也不知道我們家二丫頭有沒有這樣的造化,說起來我們家二丫頭實在是苦命,雖然比三丫頭年長幾個月,卻處處不如她,從小到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若是她能……”</br> 小謝氏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大老爺臉上已經有些不好看了,只退后了一步,看著小謝氏道:“你趁早收了這樣的心思,二丫頭和三丫頭本就沒什么可比的,就如同你和二太太一樣,嫡庶有別,你若是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在老太太跟前盡盡孝,念念佛呢!”</br> 小謝氏被大老爺的話嚇了一跳,欲要開口卻不知道怎么開口好,只好上前服軟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可不敢和二太太比,我們都是庶出的,自然比不過人家嫡出的。”</br> 大老爺一聽這句我們,只氣的鼻子都快冒煙了,冷哼了一聲,還不等小謝氏走過來,轉身就取了衣架子上的衣服,往外頭去了。m.</br> 這大中秋的,就這樣把小謝氏一個人撂在房里了。小謝氏瞧見大老爺去了方姨娘那邊,只氣得連連跺了兩腳,一時間也沒了睡意。</br> 流霜閣中的沈清薇,哪里知道自己的命運又一次遇上了這樣棘手的事情,其實前世沈暉也這樣為沈清薇籌謀過此事,只是當時明旨未下,所以一切都在暗中進行,但最讓人意外的是,還沒等到明旨頒布,豫王在回番地接母妃進京的時候,遭遇意外去世了。所以這一切的計劃,全部都流產了。當然這些事情前世的沈清薇并不知道,今生的沈清薇目前也還沒有知道。</br> 謝氏瞧見流霜閣里面的燈火未熄,特意過來瞧了一眼,見沈清薇正在看書,只開口道:“你不才說的不要看書,怎么這會子又看了一起,仔細明兒一早又起不來。”</br> 沈清薇便打了一個哈欠道:“中午睡了一會兒中覺,方才也不覺得困,這會子母親一說,倒是有些困了。”</br> 謝氏想起沈暉回來跟自己說的老太太的意思,便又心疼起了沈清薇,只開口道:“早些睡吧,再過兩日書院就要開課了,到時候只怕更累。”</br> 沈清薇便點了點頭道:“如今我學乖了,什么事情都不搶著做,只混混日子罷了。”</br> 謝氏一聽這話,又緊張了起來,這混混日子,如何能讓皇帝看上、如何能讓豫王殿下看上呢?</br> “該學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學的,等過了這一年,你想怎樣都隨你的。”</br> 沈清薇見謝氏今兒說話比以前溫婉很多,便笑著道:“母親,今兒是中秋,爹爹難得那么早就在家陪著你,母親怎么還不快回房去,巴巴的在我這邊說什么話呢?我們母女倆,有什么話非是要今晚說的嗎?母親快回去陪爹爹去!”</br> 謝氏聽了這話,臊得不行,笑道:“我們老夫老妻的,還陪什么陪呢!倒是你,以后長大了,出閣了,可沒多少日子讓我陪著你了。”</br> 謝氏說到這里又有幾分傷感,沈清薇便越發覺得有些奇怪,只開口道:“母親和父親若是愿意養我一輩子,那女兒就一輩子不出閣!”</br> 謝氏聽了她的胡話,只搖著頭道:“越發不像話了,滿嘴胡言,要是被你爹爹聽見了,只怕要教訓你一頓的。”謝氏見時間已經不早了,便只站了起來,吩咐丫鬟們道:“你們早些服侍姑娘睡吧。”</br> 沈清薇親自站起來送走了謝氏,伸了一個懶腰,那邊美景只笑著道:“每回表少爺來瞧姑娘,太太總要說一番不舍的話,看來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姑娘和表少爺……”</br> 明月的話沒說完,沈清薇便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片子,若是再敢胡說,我明兒就把你賞給了表哥,好讓你跟著長長久久的跟著他。”</br> 明月聽了這話,只嚇得不成,忙跪下來求饒道:“姑娘,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br> 清風和明月是后來跟著沈清薇入宮的丫鬟,前世一直服侍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氣,沈清薇自然是不想說她什么的,只是她已然知道謝玉最后娶得是沈清萱,作為姐姐,怎么也不應該去破壞妹妹的姻緣,所以這些閑言碎語,以后還是少提的好。</br> 沈清薇只沉著臉色道:“罰你明兒一早掃院子,以后不準再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話。”</br> 眾人見沈清薇居然連明月也罰了,知道沈清薇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又想著最近大家見沈清薇性情比以前好了,這規矩也確實是松懈了不少,只又覺得羞愧的很,一個個也不敢在她跟前造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