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媳婦過來請罪來了!”</br> 謝氏一邊懊惱,一邊已經(jīng)自己挽了簾子起來,矮身進了福雅居。抬起頭的時候,卻正瞧見沈清薇也坐在邊上,便一臉歉意道:“薇薇,母親對不住你,居然差點兒把你的及笄之禮給忘了!”</br> 其實沈清薇自己都已經(jīng)忘了,所以謝氏忘了,真是太正常不過了。謝氏原本就不是一個處處周全的人,這些年主持中饋,樣樣要強,跟小謝氏在一起的時候沒少操心。如今小謝氏死了,她這胸口的一股氣才算是真正放了下來,因此比起以前來,反倒是越發(fā)糊涂了起來。</br> 沈清薇也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只笑著道:“母親快別自責(zé)了,便是我自己,要是五妹妹不說,我也沒想起來,原來這么快就到六月初一了。”</br> 謝氏這時候再看沈清薇,越發(fā)覺得她出落的國色天香、美貌不可方物,又想起她過不了多久就要出閣,心中便生出幾分不舍來,眼眶濕漉漉道:“只可惜你父親不在家,這樣的日子,他若是在家就好了。”</br> 老太太見謝氏婆婆媽媽了起來,便假裝嗔怪道:“這本就是女兒家的事情,老爺不在就不在了,我們家老爺算是好的,一直都在天子腳下當(dāng)差,若是遇上那些動不動就要外放三年五載的,看你怎么辦?”</br> 謝氏對這一點也是深以為然,她有幾個閨中姐妹就是因為相公外放的時候沒能跟著去,等再回京城的時候,身邊便多了幾個亂七八糟的人。謝氏一想起這樣的事情來便覺得頭疼,見老太太這么說,便笑著道:“老太太說的是,有我們娘們幾個也夠了,到時候再請上幾個人來。”</br> 老太太便點點頭道:“去把你娘家嫂子請來,然后再以我的名義下個帖子,把老王妃也請來,崔家就先不請了,改明兒你若是遇見了崔夫人,再向她解釋一番。畢竟她們家在孝中,請了也不方便。”</br> 謝氏心中也想請老王妃來,只是她覺得自己這身份不夠,如今見老太太說以她的名義下帖子,自然是一個勁點頭稱是。</br> 老太太便吩咐道:“如今也沒幾日了,先讓針線上給三丫頭做幾套衣服,其余的事情你就慢慢安置吧,別的人家也不用請了,至于大姑娘的婆家如今也不在京城,就也不請了。”</br> 謝氏一一都應(yīng)下來,心里雖然高興,可想著自己才過了幾日舒服日子,又要開始忙碌,心中也無奈的很。幾個人又在老太太的房里聊了好一會兒,謝氏便先告辭了。沈清薇見時辰不早了,便也跟著出來了,只喊住了謝氏道:“母親不必太費神了,只小小擺個宴席,再請一小個戲班子,唱半日的戲,也就算熱鬧過了。”</br> 謝氏瞧見沈清薇這般懂事,心中也自責(zé)得很,方才那一些小小的無奈也就都沒了,只開口道:“這幾日我心思都在然哥兒身上,竟把你這事情給忘了,實在太不應(yīng)該了。”</br> 沈清薇便道:“我自己也都忘了,原先只是想給五妹妹慶祝一番的,誰知她倒是記得我的生辰,母親可別忘了給五妹妹備一份厚禮。”</br> 謝氏自詡對沈清蕊母女還算公道,但畢竟她小時候吃過姨娘和庶女的虧,潛意識里又覺得她們是大房的人,因此便沒有想到這一層,只隨口道:“禮我倒是備了一份,不過也就是尋常的東西,去年你三妹妹考上了書院,我也就多給了一套頭面而已,難不成你五妹妹還能越過你三妹妹不成?”</br> 沈清薇見謝氏沒想通這一層,便笑著道:“母親只管和給三妹妹的預(yù)備了一樣便好了。只不要厚此薄彼便好,前兒端午的時候,我瞧見方姨娘娘家的那個侄子已經(jīng)在紫霞書院念書了,我瞧著他學(xué)問極好,將來必定是要中進士的,若是他中了進士,那大伯父難道還能不給方姨娘體面?”</br> 謝氏聽沈清薇這么一說,頓時也明白了幾分,只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將來你大伯父會扶正方姨娘?”</br> 沈清薇只稍稍點了點頭,又道:“我只是猜測而已,大伯父已經(jīng)續(xù)弦過一個了,若是再續(xù)弦就是第三個了,只怕老太太也不見得會有這個心思了。方姨娘秉性純良,要是家里面又出了這樣體面的人,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br> 謝氏聽了沈清薇這一番話,頓時茅塞頓開,她原先就覺得方姨娘不錯,人又老實,比小謝氏強上一百倍,如今又聽了這番話,更是忍不住道:“你說的有道理,方姨娘的確比小謝氏強多了,若是將來那姓方的小子真的能中了進士,說不準(zhǔn)老太太還真的會有這樣的心思。”</br> 沈清薇見謝氏想通了,便笑著道:“母親既然想明白了,自然這東西是要和去年給四妹妹的一樣的了。”</br> 謝氏便笑著道:“我這就開了我的私庫,再找?guī)讟印!?lt;/br> 謝氏辦事效率還算不慢,到晚上的時候,東西已經(jīng)送去了大房。方姨娘看著送來的這些東西,心里雖然高興,卻未免也有些捉摸不定了起來。</br> 謝氏雖然一向?qū)ψ约汉蜕蚯迦镞€算不錯,但這些東西,肯定是超出自己意料的。便是那邊沈清蓉考上了女學(xué),謝氏也沒送過這么多的東西來。況且這里頭有幾樣,并非是公中的東西,倒像是謝氏私下里拿出來的。不過謝氏作為當(dāng)家太太,她既然命人送了東西過來,方姨娘自然沒有不要的道理。</br> 沈清蕊今日一回來就把在書院遇上李煦的事情告知了方姨娘,聽說李煦幫著她解圍了,方姨娘心中很是感激,可她自己身份卑微,必定是沒有親自謝謝李煦的機會,便讓沈清蕊以后一定要在沈清薇跟前更加乖巧一些。沈清蕊心里明白自己有今天離不開沈清薇的關(guān)照,自是點頭答應(yīng)。</br> 這會子她又看見這么多的東西,第一反應(yīng)便是沈清薇讓送來的,心理就越發(fā)感激了幾分。沈清蕊雖然平常乖巧,可心思卻很細(xì)膩,且如今雖然小謝氏死了,但大老爺還時常會來方姨娘這邊坐一坐,兩人之間的感情倒是比以前更加深了。沈清蕊雖然沒想過方姨娘將來扶正的事情,可想著若是大老爺可以晚一些時候再續(xù)弦,好歹她和方姨娘的日子也更好過一些。</br> 方姨娘卻沒有這樣的想法,她老實慣了,更何況從小就被賣到了衛(wèi)國公府,早就把自己當(dāng)成了衛(wèi)國公府的下人,并沒有半點兒別的想法。兩人便各懷心事的看著這些禮,想著今后要越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人才好了。</br> 第二天,謝氏便開始籌備起了沈清薇的及笄宴會,命外頭的文書先生寫了請?zhí)H自給了老太太過目之后,這才命衛(wèi)國公府的管家親自送去了豫王府。</br> 老王妃收到這請?zhí)臅r候,李煦正巧也在房中,其實李煦倒是偷偷打聽到了沈清薇的生辰,還想著那日給她一個驚喜,只是一想到那天國公府必定也要為她操辦,免不了只好事后再補她了。</br> “原來六月初一就是沈姑娘的生辰,你怎么沒有跟我說起呢?”老王妃說著,只又搖了搖頭道:“果然是我年紀(jì)大了,上回沈家送庚帖來的時候,我原是看過一眼的,怎么就給忘了呢?”</br> 李煦便笑著道:“母親現(xiàn)在記起來也不遲,衛(wèi)國公府的請?zhí)F(xiàn)在才送過來,只怕也是這陣子太忙了,所以才耽誤了。”</br> 老王妃便點了點頭道:“衛(wèi)國公不在府上,想來他們家也不會打扮,既然老夫人請了我去為三姑娘行笄禮,那我到時要好好的為她物色一根上好的簪子了,只是如今才剩下幾天時間了,倒是有些來不及了,少不得只能找以前現(xiàn)成的。”</br> 李煦見老王妃這么說,終于也忍不住了,只猶豫了片刻,想了半日才開口道:“前一陣子我瞧上一塊上好的翡翠,原本想打幾個鐲子出來的,可玉匠說形狀并不規(guī)則,不如雕成簪子,因此便雕了一支鳳尾簪出來,本來打算親自送給她的,母親要是用得著……”</br> 李煦的話還沒說完,老王妃就笑了起來道:“也沒見你給我什么好東西,倒是自己先藏著掖著了?還不快拿來,到時候我替你告訴她,這簪子是你送的,還不成嗎?”</br> 李煦聞言,頓時臉色漲得通紅的,少不得急忙派人去取來。老王妃看了一眼,那鳳尾雕刻的栩栩如生,尾部還鑲嵌著碧璽寶石,當(dāng)真是巧奪天工。老王妃一看這手筆,就知道是出自了當(dāng)今治玉大師范文斌之手。老王妃便嘆了一口氣,悠然道:“有句古話,以前還不太明白,如今總算是明白了。”</br> 李煦便忍不住問道:“母親說的是哪一句?”</br> 老王妃只假裝蹙眉往李煦這邊看了一眼,悠然嘆道:“正所謂娶了媳婦忘了娘啊!”</br> 李煦聽了這話,越發(fā)就臉熱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