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我們姑娘先來的!”那翠香在衛國公府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鬟,可性子卻也是一個厲害的。以前因為沈清蓉常常欺負沈清蕊,心中總有些不平,如今沈清蓉走了,她就越發多了幾分悍勁。</br> 那被她攔在跟前姑娘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挑了挑眉梢,身后跟著的丫鬟便站了出來道:“你是誰?也敢這樣跟我們姑娘說話?都說京城是禮儀之地,怎么也這樣不懂得謙讓?”</br> 這丫鬟睜眼說瞎話的造詣早已經登峰造極了,沈清蕊聽了這話,只忍不住蹙了蹙眉頭,卻并沒有攔著自己的丫鬟退縮。這本來就是她先到的,若是毫無氣節的讓別人搶了先,倒是丟了衛國公府的名聲,她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但也不想做有辱家聲的事情。</br> “姑娘既然懂得謙讓,就應該知道是我排在了前頭,姑娘就該站在后面,而不是隨意插隊?!鄙蚯迦锵肓讼?,終于忍不住說出口來,其實她一開口倒是有些后悔了,她雖然不想給衛國公府丟人,但若是光天化日之下和人爭吵了起來,自己終究也脫不了干系。</br> “唉唉,你們來看看,來聽聽,這位姑娘好厲害的嘴,我們怎么就插隊了?我們剛才來就在這邊了,我們家小姐不過是去更衣了一趟,這位置就被你占了,怎么還是我們的不是了?”</br> 那丫鬟的嗓音很大,雖然不是京城的口音,但大差不差都能聽懂,這時候前頭的人聽見她這么說,便都跟著回過頭來,往這邊看過來。</br> 沈清蕊畢竟只是小姑娘,雖然在家時候城府頗深,可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臉頰都紅了起來,偏生這時候排在她跟前的一個姑娘開口道:“她說的沒錯,她剛剛是排在我后面的,什么時候變成了你,我怎么不知道?”</br> 這些人之所以敢這樣欺負沈清蕊,倒不是不把衛國公府放在眼里,而是對她的身世了如指掌,像她這樣的庶女,家里頭人能準她來報考書院已是不容易的事情了,想必她也沒有這個膽子,把這件事情回家說道去。</br> “你們怎么這么欺負人,你是后腦勺長眼睛了嗎?怎么就知道剛剛她在你后面,現在就不在了?你知道我們家小姐是衛國公府的姑娘嗎?等我們家三姑娘來了,看你們還敢不敢欺負人?”翠香越說越火,瞪大了眼珠子跟人吵了起來。沈清蕊這時候才明白過來,書院的日子,一點兒也不比在府上輕松。她甚至開始有些后悔,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庶女,為什么非要想著來書院念書呢!</br> 外頭的聲音一下子驚動了琴房里的人,撫琴原本就是一件陶冶性情的事情,若是性子急躁,就算在努力,只怕也學不好什么琴藝。沈清蕊心里知道這一點,便拉著翠香的袖子道:“別吵了,我們在后面等等吧。”</br> 二樓的藏書閣,一閃窗戶靜靜的掩上,李煦下了樓,不緊不慢往琴房這邊走過來。他這兩日其實都在書院,只是昨日以為沈清薇要考試,所以他故意躲了起來,心想今日是她五妹妹考琴藝的日子,沈清薇必定是要過來的,便坐在藏書閣二樓上等著她來。沒想到沒有等來沈清薇,卻讓他看見了剛才那一幕。</br> 李煦龍章鳳姿、霽月清風,才從藏書閣出來,便早已經被排著隊等待考核的眾人給看見了。這些姑娘尋常都很少出門,哪里見過這樣的男子,一個個不管是好奇,還是驚訝,只都愣著神色,往李煦那邊看了過去。沈清蕊見大家的視線終于不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了,好容易松了一口氣,抬起頭的時候,卻瞧見李煦往這邊走來。</br> 她是認得李煦的,在龍巖寺的時候見過一次,因此也知道他便是豫王殿下,將來沈清薇的夫婿,也就是自己的姐夫。只是,也不知道方才那一幕有沒有被他瞧見了,不然的話,她沈清蕊真的是丟了衛國公府的臉面了。</br> 沒想到李煦一路走來,到了沈清蕊的跟前忽然就停了下來。這些排隊的人里頭有認識李煦的,也有不認識的,這時候瞧見他站在不動,一個個都好奇了起來,只聽李煦開口道:“五妹妹是來考琴藝的嗎?外頭太陽有些大,我領你去里面等著吧?!?lt;/br> 李煦倒也不是故意要幫著沈清蕊,只是想著沈清薇若是在,看見剛才那一幕,必定也是要伸出援手的,如今就只當他是幫沈清薇做了這件事。</br> 沈清蕊心下卻有些遲疑,臉頰微微泛紅道:“多謝豫王殿下,只是大家都在門外等著,我若一個人進去,只怕于理不合?”</br> 李煦聞言,只淺淺一笑,隨即道:“既然這樣,那我陪著你在外頭等著吧。”</br> 這話一出,沈清蕊哪里還敢不從,只好硬著頭皮道:“那還是去里面等著吧,外頭太陽確實有些大了?!?lt;/br> 就在眾人驚訝艷羨的目光中,沈清蕊和李煦進了琴房,只留下一群人仍舊唏噓不已。</br> “不是說這沈清蕊和沈清薇只是堂姐妹嗎?而且這沈清蕊還是庶出的,豫王殿下憑什么幫她?”方才排在沈清蕊前頭故意欺負她的姑娘忍不住納悶起來,而那個插隊的姑娘,神色卻還帶著幾分愣住,正呆呆的看著李煦的背影,木然道:“原來……這就是豫王殿下……果然……”</br> 這說話的姑娘不是別人,卻正是盧家三房的姑娘盧倩云,盧倩云因父親取了?;酃鳟斃m弦,被外家接過去住了好些年,今兒過年,因為盧倩雪進了宮,盧老太太才想起她來,把她接回了府上。</br> 她聽說盧倩雪因意外進了宮,而如今的豫王妃之位又被沈清薇給奪了去,心下自然也是有些為盧倩雪不值的,今兒又瞧見了李煦是這樣的人品,一顆春心頓時蕩漾了起來。</br> 李煦帶著沈清蕊進了琴房的耳放,還有小丫頭送了茶水上來。沈清蕊心下越發緊張了幾分,可想著李煦特意幫自己解圍,總要致謝一番,便起身對著李煦福了福身子道:“多謝殿下幫小女子解圍。”</br> 李煦并沒有接沈清蕊的話,反問她道:“怎么今日你三姐姐沒有同你一起來?”</br> 沈清蕊聞言,臉上倒是沒有什么尷尬之色,只坦然道:“三姐姐昨日已經考完了,今天應該是在家歇著了,我出門的時候,沒聽說她要過來?!?lt;/br> 李煦見她這么說,想來沈清薇是當真沒有過來,心下雖然有些狐疑,卻還是點點頭道:“這倒不像是你三姐姐的個性,她對你們都很疼愛,沒有不來的道理。”</br> 沈清蕊忙道:“之前三姐姐已經指點過我好幾回了,實在不敢再讓她勞神了,況且然哥兒的腿還傷著,三姐姐也好多看顧然哥兒。”</br> 李煦自從那日送了沈清薇回衛國公府之后,倒是有幾日沒有去她家了,這時候沈清蕊提起這個,她便開口問道:“然哥兒的腿好些了沒有,我倒是又幾日沒瞧見他了。”</br> 沈清蕊那日從家廟回來之后,和方姨娘一同去看過然哥兒,看著他雖然腿不利索,可臉上紅光滿面的,到一點兒不像是受傷的人,便開口道:“然哥兒一切都好。”</br>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便覺得無話可說,李煦只起身到外頭走了一圈,這時候站在沈清蕊身邊的翠香才開口道:“五姑娘,這就是豫王殿下嗎?三姑娘真是好福氣,殿下長的比方家表少爺還好看!”</br> 翠香沒見過什么世面,在眼中覺得最好看的男子便是方有為,如今瞧見了李煦,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沈清蕊見她這么說,只笑著道:“表哥如何能跟豫王殿下相比呢,這世上也只有三姐姐有這樣的福分。”</br> 沈清蕊才說完,方才端著茶水進來的丫鬟便從門外進來,對著她福了福身子道:“沈姑娘,先生讓你去廳中應試?!?lt;/br> 沈清蕊心下疑惑,便問道:“這位姐姐,我方才在門外等著,還有好幾個姑娘在前頭,這會子先去,只怕不太好吧?”</br> 那丫鬟便開口道:“豫王殿下說要聽一聽姑娘的琴藝,可他一會兒就要離去,因此讓先生先給姑娘考核?!?lt;/br> 沈清蕊見是豫王殿下的意思,自然也不好意思推脫,便點了點頭,命翠香背著琴,往正廳里去了。</br> 沈清薇這時候才姍姍來遲,剛剛從書院門口進去,因怕影響了沈清蕊撫琴,便偷偷的從后門進去,正巧就坐在了方才李煦和沈清蕊坐著的耳房里。</br> 沈清薇命良辰去打探一下沈清蕊的排位,自己則站起來,漫不經心的看著房間角落里擺著的一株素心蘭花。她進這個琴房已是前世的事情了,如今再瞧見這一株素心蘭,心中忍不住就感嘆道:“沒想到隔了那么就,你還長得這般好?”</br> 誰知道話音剛落,那邊便有人接話道:“是什么好東西,能入沈三姑娘的青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