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薇素知道崔錦屏是重大局的人,并不會這般小心眼,便把昨日周琦在國公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說給了崔錦屏聽,末了又一臉無奈道:“我原本以為她是個好的,還覺得她在人前那些樣子是裝的,沒料到她在我跟前才是裝的,做出那副樣子出來,不過就是為了……為了我哥哥……”</br> 崔錦屏聽了這話,嘴角反倒淺淺的笑了笑,又道:“難為她愿意為了你哥哥,放下自己的身段來,可見她是真心喜歡你哥哥的。”</br> 沈清薇瞧著崔錦屏這神情,倒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也笑著道:“崔姐姐還夸她嗎?也是我不識人,四妹妹跟我說她不好的時候,我只不信,又想著她對我也沒有什么不好的,想來只是脾氣有些怪而已,應該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人,還處處替她說好話,直到昨日,我心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原本只是打算旁敲側擊一下的,誰知道這話一說出口,便生了嫌隙了,倒是吵了起來,好在那時候房里也沒有別的丫鬟,倒也不怕傳出去什么,只是我哥哥正巧昨兒去我那邊借書,被她給設計上了。你也知道,我哥哥是個老實人,不可能看著人家要摔倒了不伸手扶一把的,所以,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lt;/br> 雖然崔錦屏看上去沒有生氣,但沈清薇還是替沈伯韜又多說了幾句好話。這時候丫鬟送了茶進來,崔錦屏親自端了一盞給沈清薇,低聲道:“我自然不放在心上,你也幫我帶一句話給你哥哥,讓他也別放在心上。”崔錦屏和沈伯韜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又如何不知道沈伯韜的性子,只怕現在他心里正火燒火燎的擔心呢!</br> 沈清薇見崔錦屏這么說,真是沒有辜負沈伯韜的一片癡心,只笑著道:“你放心,這話一定幫姐姐帶到,我哥哥明兒一早就要去別院了,我今兒回去就幫你把這話告訴他,也好讓他走的安心些?!?lt;/br> 崔錦屏見沈清薇提起別院的事情來,心中也暗暗想了片刻,這才抬頭道:“呀,我差點兒忘了,后天就是四月初一!”</br> 沈清薇點了點頭,臉上到底又有幾分擔憂,崔錦屏急忙道:“你也別擔心,豫王殿下既然親自提出比試,必定是有萬無一失的辦法的,如今著急也沒有用,只求后天一切平安罷了?!?lt;/br> 崔錦屏這話說的很如沈清薇的心思,沈清薇便也點點頭道:“我也知道急也沒用,所以如今也不著急了,在家里抄抄經書,安安靜靜的等著,也就罷了。”</br> 崔錦屏想起沈清薇這婚事,心中忍不住就嘆息了幾分,只開口道:“從去年八月份到如今,整整半年了,你這婚事上頭也算是好事多磨,只盼這一回,能真的定下來就好了?!?lt;/br> 沈清薇也跟著嘆息,想一想前世自己雖然嫁不出,可何嘗受過這樣的煎熬,果然這好姻緣都是要修出來的嗎?</br> 兩人又在一起閑聊了幾句,謝氏便命丫鬟來喊了沈清薇,沈清薇這才起身告辭。</br> 謝氏坐在馬車里頭,臉上倒是容光煥發了幾分。原來崔夫人因為老太太沒了,心里正擔憂崔錦屏的親事,原本和衛國公府的這門親事就是他們崔家高攀了,如今沈伯韜有這樣爭氣竟然考了狀元爺,這讓他們崔家就越發沒底氣了?,F在老太太又死了,又要守一年的孝,這要是沈家不愿意了,那豈不是耽誤了大事兒了。</br> “我讓你崔伯母安安心心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不就是一年守孝嗎?我們家還等得起?!敝x氏一邊說,一邊還笑著道:“你崔姐姐這脾性正對我的意思,別人我還真瞧不上呢!”</br> 沈清薇聽謝氏這么說,終于也放下一些心來,只笑著道:“母親這樣想最好了,崔姐姐和哥哥之間,從小就青梅竹馬的,怎么可能連一年的孝都等不起呢!”</br> “就是,我就是說你崔伯母太過多心了!”謝氏今日難得出來一次,心情也好的很,只是因為是出門吊唁,因此不能再往別處逛逛,就只好回家去了。</br> 第二日一早,便是送沈清蓉去別院的日子。沈清萱想起往日和沈清蓉的情誼來,還是忍不住來幽芳閣看了一眼,只瞧見丫鬟們已經整理好了六七個箱籠堆在門口,幾個婆子正里里外外的搬東西。丫鬟看見沈清萱過來,只上前道:“四姑娘來了啊,我們姑娘正在里頭梳頭,姑娘不如進去瞧瞧?”</br> 沈清萱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想了還是走了進去,瞧見丫鬟正在幫沈清蓉梳頭,拿了幾根素色的銀簪子,把頭發挽起來。沈清蓉這會子看上去倒是安靜了不少,只是眼窩深陷,臉色蒼白,唇瓣沒有半點血色。沈清萱看了一眼就覺得心里難過的很,但要說再想勸她,卻也不知道從何勸起,反正什么話都說盡了,她也不會聽的。</br> 這時候丫鬟走上去,一邊接過方才小丫鬟手中的簪子,一邊笑著道:“姑娘,四姑娘過來看你來了,你瞧一眼呢?”</br> 沈清蓉卻還是看著鏡子里頭的自己,不回頭看一眼沈清萱,沈清萱見她這般,也索性搖了搖牙道:“二姐姐這次出門,可要把身子好好養一養,我在家里等著你?!?lt;/br> 沈清蓉聽了這話,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就閃過一絲澀笑,只冷冷道:“只怕這個家,我是再回不來了,你也少在這邊假惺惺的,我原本待你也不過如此,你還能來看我一眼,也算不枉費了我們這些年的姐妹之情了?!?lt;/br> 沈清蓉以前對沈清萱交好,不過也就是因為她性子好,耳根又軟,在手中好拿捏得很,如今已是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自然也不用再給她什么好臉色看了。</br> 沈清萱聽了這話,本想轉身就走,可又狠不下這心思,漲紅的臉頰看著沈清蓉,只氣得話都說不出來。</br> 過了良久,見沈清蓉也在沒說什么,這才淡淡道:“二姐姐路上好走吧,念在老太太這些年待你不薄的份上,好歹別再惹出什么事情來,雖說當日是二伯娘要送你們出府的,可若不是二姐姐從馬車上跳下來,大伯娘也不至于就這樣橫死了,二姐姐這些日子,難道沒有好好反思反思嗎?”</br> 沈清萱這話一出口,沈清蓉整個人都呆住了,忽然轉過頭來,眼神呆滯的看著沈清萱道:“你說什么!你說是我害死了我娘!你……你怎么可以這么說!”</br> 沈清蓉枯瘦的身材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忽然朝著沈清萱撲過去,沈清萱嚇了一跳,只急忙躲開,幾個丫鬟這才把沈清蓉給拉住了。</br> “四姑娘快走,我們姑娘只怕又要發病了!”沈清萱因這兩日沒來瞧沈清蓉,也不知道她到底病得如何了,如今見她這般張牙舞爪的樣子,嚇的心口噗噗的跳了起來,只忙不迭道:“這到底怎么了?快去請個大夫來!”</br> 其實沈清蓉也沒有真的瘋了傻了,只是她不甘心罷了,可如今自己連母親都沒了,再不甘心也沒有辦法了。沈清蓉身子骨又不好,這樣鬧了一會,身上早沒了力氣,又被幾個丫鬟拉著,便翻了眼皮,又暈過去了。</br> 這下可把沈清萱嚇得要死,急忙就去外頭喊了人,謝氏和林氏都在前院,沈清薇從正巧要去福雅居給老太太請安,瞧見沈清萱的丫鬟火急火燎的從幽芳閣出來,便問了她幾句,才知道沈清蓉又鬧出了事情來。</br> 也罷了,橫豎今日就要送走,不過是最后一遭了。沈清薇想到這里,也就釋懷了,只吩咐那丫鬟道:“前頭兩位太太都忙著呢,你直接去找張媽媽,讓她派人先把平常給二姐姐診脈的大夫找來,我過去瞧瞧?!?lt;/br> 沈清蓉還沒有醒過來,沈清萱這時候卻有些心虛,只小聲問沈清蓉的兩個丫鬟道:“平常二姐姐常這樣嗎?”</br> 其中一個丫鬟正好是之前給沈清萱報信的丫鬟含煙,聽她問話便開口道:“二姑娘平常有時候安靜的沒個聲響,有時候又吵鬧不止,等吵累了又睡了,時而這樣,四姑娘不用太擔心了。”</br> 沈清萱聽了這話,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只等著人過來。</br> 不過片刻,就瞧見外頭垂花門口過來一群人,沈清萱急忙起身去迎,見是沈清薇過來了。幾個干粗活的老婆子聽說沈清蓉又暈倒了,正不知怎么辦好,見沈清薇過來了,只問她道:“三姑娘,這些箱籠是現在搬上車還是等二姑娘醒了再搬?”</br> 沈清薇便道:“媽媽們先歇著去吧,等二姐姐醒了再說,橫豎也不急在這一時?!?lt;/br> 沈清萱見沈清薇來了,終于有了主心骨一樣,只忙不急就道:“三姐姐,我又惹得二姐姐動怒了……”</br> 沈清薇見沈清萱這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怎么了?你如今也會惹人生氣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