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李煦是劫后余生的天之驕子,那劉錚便是浴火重生的傾世梟雄。只可惜……這一世李煦并沒有死。</br> 弘善大師撥動著手中的檀香佛珠,臉上的神色如同枯木一般。劉錚,終于也找上他了??赡怯秩绾危@一切自有定數,大周氣數未盡,便是扭轉乾坤,也要重新再經歷這一世。</br> 劉錚跟著小沙彌來到草廬的門口,那金黃色的稻草在陽光下金光四射,好似里面坐著的,正是這世間的得到高僧。劉錚停下腳步,朝著土黃色的門簾略略一揖,開口道:“晚輩劉錚拜見大師。”</br> 弘善大師睜開眸子,有些混沌的眸色中透出銳利的光芒,開口道:“施主不必拘禮,請?!?lt;/br> 劉錚便親自挽聯入內,進了里間,才瞧見一個眉毛胡子皆已全白的老僧盤坐在地上。身前放著一張矮幾,再看他的身形,盤坐的地方盡然已經塌陷入土,比周著的泥土,凹陷了一塊進去,竟然是多少年都沒有動過了一般。</br> “大師有禮了?!眲㈠P雙手合十,又做了一揖,便撩起了身上的長袍,在弘善大師的對面盤腿而坐。</br> “不知施主遠道而來,所謂何事?”即便猜透了劉錚心中所想,弘善大師還是從善如流的開口問道。</br> “大師既知我今日前來,如何不知晚輩為何而來?”劉錚也是聰明人,只與他打起了啞謎來了。</br> 弘善大師便微微一笑,口中默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可不知何人要來,只因門口菩提樹上的那只喜鵲叫個不停,因此才知是有貴客到了。”</br> 劉錚方才過來的時候,確實似乎聽到了門前的菩提樹上有喜鵲鳴叫,一時便不知道如何回話,故而只笑著道:“是晚輩唐突了,晚輩乃鎮南王世子,姓劉名錚,此次前來,確實有事要請大師指點迷津,還請大師不吝賜教。”</br> “賜教自然是不敢當的,佛曰眾生平等,世子爺既然來了,必定能得到菩薩的指點。”</br> 劉錚見弘善大師這么說,只稍稍松了一口氣,便繼續開口道:“晚輩自十七歲起,便染上了一種惡疾,犯病的時節夜不能寐,便是勉強睡著了,也都是一些雜亂的夢魘,或驚懼、或可怖、或刀光劍影,甚是讓人懼怕,遂請教大師,晚輩這得的究竟是惡疾,還是……什么別的病癥?”</br> 弘善大師聽劉錚說完這些,只微微一笑,那銳利的視線似乎能穿透他心中所想,隨即垂眸又默念了一聲佛號,笑道:“施主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貧僧,若是貧僧猜測的沒錯,那些刀光劍影之事,施主比是親身所歷?”</br> 劉錚見弘善大師一言已是道破了他心中所想,更覺震撼,只急忙問道:“那依大師的意思,晚輩最近所夢之事,亦將成真?”這些天他夢見的皆是沈清蓉成了自己的妻室,而沈清薇則嫁給了皇帝,若當真如此,豈不是真的要被坑死了?</br> 弘善大師見劉錚面露緊張之色,也知道他所夢見的,不過就是前世所經歷之事,然而這一世李煦逃過了劫難,大周后世的經歷必定是要改的,劉錚所夢之事,未必成真。</br> “世子爺稍安勿躁,世子爺這些夢境,未必成真。噩夢擾人心神,世子爺何不多念些心經,讓心緒平靜,興許那些噩夢就不會來擾了世子爺的清夢了?!?lt;/br> “你是說,這些夢境于我都是無益的?但之前我所夢之事,確實發生了,且歷歷在目,你讓我如何不掛懷?”劉錚此時還不知他是重生之人,只一味的好奇,追問弘善大師道。</br> “那貧僧問公子,便是知道了這些事情,你會遵照這夢中所述,過今后的日子嗎?”</br> 弘善大師此言,頓時讓劉錚無言以對,他怎么可能娶沈清蓉為妻呢?只是……夢中她對沈清薇的那種情愫,卻又是為了什么?他們本沒有什么交集,這次他來京城不過就是頭一次見到沈清薇而已。雖然沈清薇確實驚為天人,可他素來對這些男女歡愛之情看得很淡,寫奏折求娶沈清薇,也不過就是為了鎮南王府今后的發展。</br> 劉錚略略皺眉,只開口道:“多謝大師指點迷津,夢中之事,必不能作數,晚輩自當不會隨夢中所述?!?lt;/br> 弘善大師見劉錚這么說,只稍稍松了一口氣,眉梢透出一絲慈悲的笑來,繼續道:“世子爺能這么想,將來遇事必定能否極泰來。”</br> 劉錚弘善大師說完這句話,已閉上了雙眸,似是再無所指點,便也起身告辭了。</br> 只等那劉錚走后,弘善大師才睜開了眸子,看著窗外遠山間變化莫測的云層,悠然嘆道:“既生亮何生瑜,只希望此生公子不要誤入歧途的好。”</br> 卻說沈清薇得了李煦的信,也知道兩人取消了三月十二的比試,因此沈清薇便稍稍放下心來。家中忙亂了幾日,謝氏原本想著要擺酒設宴,請賓客們上門好好熱鬧一番的,又想起沈清蓉的事情終究沒過去,這時候只怕老太太也沒有什么心思,便索性只在外院張羅了幾桌酒席,請了沈伯韜書院里的同窗,和沈暉的一些官場上的好友,并未驚動到內院。</br> 所以沈清薇等人在府上待了幾日,便又去書院上學去了,只有沈清蓉一人,還在幽芳閣閉門思過。其實沈清蓉在瑯嬛書院念了三年,只差這最后的幾個月就要結業了,若是結業了,身份上自是又高出一等的。只是如今她是要做妾的人了,這些便也就不在重要了。</br> 沈清萱雖然沒有正式聽說沈清蓉要去做妾氏的事情,只是這一段日子府上流言蜚語頗多,她便是心無城府,也早已猜出了幾分,只是不敢發問罷了。這日她和沈清薇一同上學,便忍不住問道:“三姐姐,聽說二姐姐要去鎮南王府上給鎮南王世子做妾氏,不知道這事情是不是真的?”</br> 其實對于沈清萱來說,從來沒想過堂堂衛國公府的嫡女會去給別人家做妾。便是沈清蓉招惹了鎮南王世子,出了這樣的事情,閨譽盡毀了,她也從來沒有往那個方向想過半分。只想著等過上幾年,大家把這件事情淡忘了,到時候把沈清蓉外嫁了,也就了結了,哪里會想到沈清蓉直接就要過去做妾氏呢?</br> 沈清薇知道沈清萱心底淳厚,肯定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故而安慰道:“這不光是老太太的意思,也是二姐姐自己的意思,她的清白毀于鎮南王世子之手,如今京城內外,誰不知此事,因此不若嫁給了鎮南王世子,這事情也算有個了結?!?lt;/br> “可是……這是去做妾??!”沈清萱雖然和沈清蓉生了不少嫌隙,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聽聞她要去做妾,還是忍不住心疼了起來,只繼續道:“雖說是二姐姐先招惹了那鎮南王世子不假,可畢竟他也有責任,緣何不能索性將二姐姐聘回去當世子妃呢?”</br> 沈清薇見沈清萱想的容易,只搖頭笑道:“你啊!那鎮南王世子若真是喜歡二姐姐,為何還要污她清白,既污了她清白,怎么可能乖乖的就把二姐姐娶回去,二姐姐要過去做妾,那還是老太太求了皇后娘娘,想請了她賜婚來著,我原本尋思著,或者這幾日明旨也該發了,大約是因為這鎮南王世子還在病中,故而推辭了。”</br> 沈清薇推測的不錯,皇帝將沈清蓉賜給劉錚做妾氏的圣旨確實已經擬定了,只是念在一來劉錚這幾日身體尚未康復,也不便宣旨;二來皇后娘娘怕私下派了人去宣旨,這劉錚未必肯應,倘若他不接圣旨,到時候這笑話穿出去倒是有損皇室顏面。因此便想了一個法子,在三月十八皇帝千秋節那日,宣旨將沈清蓉賜給劉錚做妾。到時候滿朝文武都在,這劉錚必定不敢抗旨不尊,只要他接下了圣旨,皇帝的第二道圣旨,便是將沈清薇賜婚于豫王李煦。</br> 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只等著三月十八一到,便可以促成兩宗婚事了,皇帝解了燃眉之急,心中也落下一塊石頭。</br> 沈清萱聽了沈清薇的話,才稍稍明白了幾分,一時又可憐沈清蓉,又氣她自作自受,又覺得她們國公府幾個姑娘,原本人人都是潔身自好的,在京城也頗具美名,如今因沈清蓉這事情,她這一陣子在書院也頗不順心,因此只氣得哭了起來。</br> 沈清薇見她這般,只好言安慰道:“你快別哭了,二姐姐雖說是去做妾的,好歹還是國公府的閨女,又有皇上賜婚,想來將來也不會過的太過辛苦,我倒是問你,這次玉表哥也中了進士,你送了他什么玩意兒?”</br> 沈清萱聞言,臉色頓時就紅了起來,只低眉道:“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是自己繡了一個輩輩封侯的香袋,送了給他,他還嫌棄我針線活做得不好呢,可憐我的手指還疼著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