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不見，沈清蓉早已形銷骨立，瘦得不成人樣了。整個國公府流傳著怎樣的留言，她也已經(jīng)懶得去理會了。</br>　　丫鬟們挽起了簾子，沈清蓉低垂著眼簾從外頭進來，抬起頭看著眼前靠坐在軟榻上的老太太，還有神色自若、端然坐在一旁的沈清薇。</br>　　沈清蓉的心口緊縮了一下，腿腳微微一軟，整個人已經(jīng)跌坐在老太太的跟前。</br>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丫鬟們便都會意候到了門外。沈清蓉稍稍挪了挪身子，在老太太的跟前跪好了，顫抖著聲音道：“老祖宗，是……是孫女的錯，是孫女讓衛(wèi)國公府蒙羞了，是孫女讓老祖宗沒臉了……”</br>　　沈清蓉忍不住哭了起來，渾身顫抖的厲害，仿佛往日的那些傲慢與冷清全都消失不見了，顫抖的身子在燃著蘇合香的房中搖搖欲醉。</br>　　老太太垂著眼皮，幾乎沒有抬頭正眼看她，對于小謝氏和沈清蓉，她已經(jīng)失望了無數(shù)回，似乎也完全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期待了。</br>　　“事到如今，你哭也沒用了，我雖一把年紀(jì)，卻也是頭一次遇上你這樣的事情，祖宗的顏面，國公府的聲譽，這些年你賺來的才名，都已名譽掃地了。”前幾日崔錦屏過來，老太太雖然一聲沒問，可心里卻也清楚明白的很，這樣的事情，如何能不成為這些京城里頭太太奶奶們茶余飯后閑聊的談資呢？</br>　　沈清蓉顫抖的身子僵硬了起來，神色哀傷的看著老太太，咬著唇瓣道：“老祖宗，孫女求您……孫女求您替我做主，是那鎮(zhèn)南王世子害得我……是他……”沈清蓉緊張的雙手緊握，在看見一旁沈清薇淡然的表情之后，心臟更是狠狠的緊縮了一下。要不是因為她處處想著和沈清薇相比，她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鎮(zhèn)南王世子的身上……</br>　　誰知老太太卻全然沒有聽她說下去的興趣，只擺了擺手道：“如今說這些，已然沒什么用了，那鎮(zhèn)南王世子不管是故意也好，無意也罷，只怕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不然的話，就算不能開口求娶你，至少也會表個歉意，如今他對我們衛(wèi)國公府不聞不問，已是故意要讓我們家難堪了。”</br>　　沈清薇坐在一旁，細細聽老太太分析，何嘗又不是這個道理？雖然沈清薇和這劉錚并不熟悉，可前世的他連身為皇帝寵妃的沈清薇都敢調(diào)戲，他還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呢？</br>　　沈清蓉這時候已漸漸安靜了下來，一雙紅腫的眸子略略失神，貝齒輕咬著唇瓣，忽然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抬起頭來，看著老太太道：“老祖宗，或許還有一個辦法，能讓衛(wèi)國公府少蒙一些羞，還請老祖宗成全！”</br>　　老太太聽了這話，不怒反笑，只低頭審視著沈清薇，眸中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審視：“好呀，你倒是說說看，你還有什么辦法？”</br>　　老太太帶著嘲弄的口吻顯然嚇到了沈清蓉，她似乎從來沒有什么時候這樣害怕過老太太，原本顫抖的身子僵硬了幾分，說話卻微微顫抖著，后背已經(jīng)落下了冷汗來。</br>　　“孫女……孫女……孫女的清譽已遭鎮(zhèn)南王世子玷污，除了嫁給他已經(jīng)別無他路了，還請老太太成全，讓孫女嫁給鎮(zhèn)南王世子吧！”沈清蓉說著，只努力挪動著身子，堪堪跪在老太太的跟前，緩緩的朝老太太叩頭。</br>　　沈清蓉覺得老太太那一道視線似乎落在自己的身上，讓她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可最后卻傳來老太太的一聲冷笑。</br>　　“原來事到如今，你還沒有清醒過來，你以為你想嫁，人家就愿意想娶嗎？你以為你失去了清譽，鎮(zhèn)南王世子就要娶你為妻嗎？你哪里來的自信，覺得他會要你？他若真的喜歡你，想要你，為什么不正兒八經(jīng)的求了圣上的賜婚，反倒卻要把你的清譽毀了，那一日你究竟和他做了些什么，只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br>　　沈清蓉跪在地上的身子微微顫抖，她不敢抬起頭來，不敢看老太太那雙銳利的眼神，只能自己咬緊著牙根，強擠出話來，“這些孫女都知道，只是……只是事到如今，孫女也別無選擇了，只能求了老太太，看在養(yǎng)了孫女這一場的份上，去求求老太妃，求求皇后娘娘，不然孫女以后真的沒法活了。”</br>　　沈清薇看著沈清蓉的眉眼漸漸的陰郁了起來，她只是一直想不起來，為什么她對沈清蓉前世的事情，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可無論沈清蓉前世嫁給了誰，大約也會比現(xiàn)的境況更好一些的。</br>　　“老祖宗……”這樣的僵持顯然是沒有用的，沈清蓉還沉浸在自己的夢想中，完全不知道這事情的棘手性，只會讓老太太越來越厭惡她的為人。</br>　　老太太的臉上漾起一絲的郁結(jié)，隨后終于淡淡的嘆了一口氣，對跪在下頭的沈清蓉道：“你想嫁給鎮(zhèn)南王世子，我成全你，可你想當(dāng)鎮(zhèn)南王世子的正妻，只怕是我也不能如你所愿了。我和你父親已經(jīng)商量好了，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請圣上將你賜給鎮(zhèn)南王世子做妾氏，我今日喊你來，也不是想讓你同意的，不過就是告訴你一聲，好好收斂著你的性子，別再做出什么讓國公府蒙羞的事情來！”</br>　　老太太說完，再也沒有多看沈清蓉一眼，從坐著的紅木靠背椅上站了起來。沈清薇忙跟著起身，上前扶著老太太，兩人往里間去了，只留下跪在地上，依然呆若木雞的沈清蓉。</br>　　過了片刻，方才安安靜靜的大廳里忽然傳來了嚶嚶的哭聲，沈清蓉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跪在冰冷的青石板磚上哭了起來道：“老祖宗，求老祖宗開恩，孫女不想做妾，孫女什么都不想了，孫女只要在老祖宗的身邊，服侍老祖宗一輩子……”</br>　　老太太聽的實在厭煩了，擰著眉頭不做聲，過了片刻終于忍不住了，只命丫鬟喊了婆子過來，把沈清蓉送回幽芳閣中。</br>　　沈清蓉被婆子們駕著出去，那凄厲的哭聲一直到福雅居的門口才漸漸的聽不見了，沈清薇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雖然沈清蓉不值得同情，可畢竟她們都是國公府的閨女，承載著國公府的聲譽。</br>　　“老祖宗，你也別生氣了，希望二姐姐這次能想明白，那是最好不過的了。”</br>　　老太太聽了這話，只闔著眸子擺擺手道：“放心，她能想的明白，就算她想不明白，你大伯娘也會讓她想明白的。”</br>　　卻說沈清蓉渾渾噩噩中被帶回了幽芳閣，整個人都處于虛幻狀態(tài)，直到她在軟榻上趟了下來，看著方才駕著自己回來的那兩個婆子有說有笑的出了幽芳閣，人才漸漸的回過神來。只見幾個丫鬟都圍在了她的身邊，白露焦急的喊著她道：“二姑娘，你……你這是怎么了？”</br>　　沈清蓉面色死灰，呆呆的回了一句道：“我……我沒事，快帶我去見太太。”</br>　　小謝氏這幾日在做小月子，她雖然平時身子骨算是不錯的，可也經(jīng)不起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在床上躺了好幾日，卻還有罅漏不止的癥狀，整個人都看上去蔫蔫的，沒有半點兒精氣神。再加上她平時也不跟什么人交好，娘家也沒有什么親戚，竟沒什么人常來看她，不過就是方姨娘、沈清蕊平常每次晨昏定省，還如以前一樣對她。</br>　　這日聽說老太太終于喊了沈清蓉過去，小謝氏心中還帶著一點沾沾自喜，按照她對老太太的了解，這世上最大的事情莫過于國公府的顏面，但凡能抱住國公府的顏面，沈清蓉未必討不到這樣一個便宜來。</br>　　小謝氏想到這里，還覺得略多了些精氣神，只闔眸閉目養(yǎng)神，不想才有了一些睡意，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沈清蓉才走進里間來，已是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br>　　“母……母親……”沈清蓉不知道該如何說起今天的事情，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期期艾艾道：“母親……老太太……老太太她壓根不疼我……我……”</br>　　小謝氏見她哭成淚人一樣，不覺也有些奇怪了起來，只開口問道：“這是怎么了？老太太到底怎么說的，有什么話，你倒是說給我聽聽？”</br>　　沈清蓉從小嬌生慣養(yǎng)，受的都是正統(tǒng)高門大戶嫡女的教養(yǎng)，雖然知道自己的親外祖母是個妾氏，卻也從來沒有什么好的認識。對于一個世家豪門來說，讓自己的閨女去做妾，無疑是一件讓人覺得顏面掃地的事情。沈家的閨女，如何也不至于淪落到這一步！</br>　　“母……母親……”沈清蓉哭的話也說不清楚，只將頭埋在小謝氏的懷中，過了良久，這才稍稍抬起頭來，紅腫的眸子看著小謝氏，咬著唇瓣道：“老太太……老太太她……她讓我給鎮(zhèn)南王世子做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