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蓉心里的這些話憋了一晚上,如今終于和小謝氏說了出來,頓時就覺得舒坦了很多。</br> 小謝氏喃喃自語了一句,忽然就抬起頭道:“既然這樣,你去求了老太太,就說你如今清白早已毀在了鎮南王世子的手里,今生除了他,再不能嫁別人,雖然以你的身份做鎮南王世子夫人是高攀了一點,只是他毀了你的清譽在先,這本就是他理虧的事情,就算娶了你過門,也是理所應當的。況且這事情又關系到我們衛國公府的聲譽,若是老太太對你還有那么幾分舊情,說不準還會進宮求了老太妃,讓圣上替你賜婚,這樣一來,那鎮南王世子便是不想娶你,也沒辦法了!”</br> 小謝氏心中的如意算盤打得當真是好,沈清蓉聽了這話,原先沒有神采的眸子忽然又閃亮了起來,只睜大眼睛道:“母親說的可是真的?當真能如此?”她才有了一些希望,可一想到那鎮南王世子竟是這樣無恥的人,心下又有幾分退縮,只小聲道:“可是嫁給那樣的人,我下半輩子要怎么過呢?”</br> 小謝氏見沈清蓉這般說,只搖頭道:“女人的這一生,原本就不只是為男人過的,我甘愿做你父親的續弦,為他生兒育女的,可到頭來她還不是納了方姨娘,女人這一輩子不能指望男人,只能指望兒女,你將來若是出閣了,我便只有指望你弟弟了。若是你這次真的能嫁給鎮南王世子做世子妃,雖然外頭流言聽著不好,可到底將來日子是你自己過的,若真的嫁過去了,也算你沒白遭了這份罪孽!”</br> 沈清蓉聞言,臉上又落下一滴淚來,咬了咬牙道:“那母親,我該怎么做呢?”</br> “去求老太太去!去吧!”小謝氏說完這句話,終于還是闔上了眸子。只要老太太還活著一天,她就是這家里的如來佛祖,任憑孫悟空再厲害,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去。</br> 沈清蓉見小謝氏閉上了眸子,伸手拉著她的手背,小謝氏便又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道:“這次若是不成,你也別說是我教的你,老太太這樣對你,終究也是氣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br> 沈清蓉雖然不知道小謝氏以前做過些什么,但是聽她這么說,也只好點了點頭,轉身往外頭去了。誰知通往福雅居的夾道門口卻守著兩個婆子,聽說沈清蓉要去福雅居見老太太,便昂著脖子道:“太太吩咐了,大太太和二姑娘身子不好,最好還是在房里好好歇歇,免得走出去,又或者暈了倒了,可找不到男人再抱她一回!”</br> 沈清蓉聽了這話,差點兒氣的吐血,只咬牙道:“你……你這個婆子……”</br> 白露見那兩個婆子著實說的難聽,忙勸住了沈清蓉,轉身向那兩個婆子陪笑道:“兩位媽媽,好歹留點口德,說出去,也是丟國公府的臉面。”</br> 那兩個婆子本就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如今聽見白露這么說,便也清了清嗓子道:“白露姑娘也別為難我們,確實是太太不讓我們放二姑娘出去的,有什么事情,你問太太去!”</br> 白露知道這些婆子素來和小謝氏也是不對盤的,如今想讓她們放一馬,只怕也難,正愁眉苦臉之時,卻瞧見沈清蕊從外頭回來。</br> 沈清蕊之前的十多年在衛國公府上一直沒什么存在感。雖然也經常去老太太那邊請安,但是前頭有嫡親的姐姐沈清蓉,后面身份尊貴正房嫡出的沈清薇,還有一個特別會說話討人喜歡的沈清萱,她不受老太太的重視,也是常理。可這半年以來,隨著沈清蓉越來越失去老太太的疼愛,這個一向容易被眾人忽視的庶女,倒是越來越讓老太太喜歡了起來。</br> 白露瞧見沈清蕊過來,只悄悄的在沈清蓉的耳邊說了一聲,如今這樣的境況,沈清萱只怕是不會過來瞧沈清蓉的,以前還能指望沈清萱,如今必定是指望不上了。</br> 沈清蓉這時候正傷心,忽然聽見白露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一時也止住了哭,稍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從夾道上過來的沈清蕊。</br> 按理說這才是沈清蓉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可是以前因為她高高在上的嫡女,從來都沒有把她放在過眼里,幾個姐妹中,也唯有她和沈清蕊的關系是最差的。此時沈清蓉看著沈清蕊走過來,她身上穿著杏黃色的素面褙子,身上頭上沒有一樣貴重的首飾。可雖然這樣,沈清蓉卻覺得她似乎比自己更高高在上一樣。</br> “姑娘,如今你出不去,我們雖然能出去,卻也見不到老太太,四姑娘也不來了,姑娘不如……”白露的話猶在沈清蓉的耳邊,沈清蓉咬了咬唇瓣,將手中的帕子絞成一截,視線落在了沈清蕊的身上。</br> 沈清蕊很快就看見了沈清蓉,這是她的嫡姐,但是卻也是這些姐妹中她最不喜歡的人。聽見她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雖然沒有什么幸災樂禍的心思,可到底也并不怎么傷心。如今看見她失魂落魄的站在夾道的門口,連兩個最下等的打雜婆子都能攔著她,沈清蕊的心情還是覺得有些復雜。</br> “二姐姐。”她走到了沈清蓉的跟前,恭恭敬敬的行過了禮數,見沈清蓉的事先還聽在自己的身上,臉色稍稍有些尷尬。</br> 沈清蓉撇過事先,眉宇中露出幾分嫌棄來,卻被白露拉了拉衣襟。沈清蓉便收起了自己的神色,自顧往回走了幾步,等離那兩個婆子的距離遠了,這才回身對著在身后跟來的沈清蕊道:“你倒是孝順,老祖宗身子如何了?”</br> 沈清蕊便道:“老祖宗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了。”</br> 沈清蓉聽了這話,又忍不住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心中無端又多了幾分怨恨,可一想起方才小謝氏話,便又咬了咬牙,臉上強擠出一絲笑來,開口道:“你還沒用過午膳吧?不然去我的幽芳閣坐一坐,陪著我吃一頓便飯。”</br> 沈清蕊對沈清蓉這突如其來的交好還有些緊張,抬起頭看見白露在一旁給自己使了一個眼色,這才點頭道:“也好,那我就不客氣了。”</br> 沈清蓉見她松了口,心下松了一口氣,又遣了一個小丫鬟去方姨娘那邊傳話,兩人便結伴回了幽芳閣。</br> 雖然謝氏把沈清蓉和小謝氏禁足了,但一應的份例卻也沒克扣她們半分,幽芳閣里的菜色比起方姨娘那邊還是好了不少,只是沈清蓉和沈清蕊兩人都沒有什么食欲罷了。</br> 沈清蓉略略動了兩口,便不想吃了,沈清蕊便也放下了筷子。</br> 一時間丫鬟們收拾了桌子,沈清蓉拉著沈清蕊坐下,想了想卻自己先笑了起來道:“我們家雖然姑娘多,可卻也只有大姐姐、我還有你,我們三個是親姐妹,按說我們應該是最要好的。”</br> 沈清蓉說到這里,忍不住就擦了擦眼淚,她的演技一向是出眾的,以前在老太太跟前也是可圈可點的。可沈清蕊雖然年紀,這其中很多道理,卻早已經明白,見她這么說,便也低著頭道:“二姐姐說的是,我們三個是親姐妹,原應該最好,只是老祖宗疼愛,常把我們幾個姐妹喊在一塊兒,故而一起長大,所以家里的姐妹感情都很好。”</br> 沈清蓉聽了沈清蕊這不咸不淡的話,臉上的神色就有些尷尬了,可一想到現在自己弱勢,不過是想求著她給自己美言幾句,也只好忍氣吞聲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老祖宗讓我們一起玩,我也就一起玩了,偏你又不怎么說話,倒是四妹妹是個能說會道的,因此我多喜歡她一些,可如今想來,你才是我的親妹妹,我實在不應該……”</br> 沈清蓉的話還沒說完,沈清蕊便覺得身上滿身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她原先是希望沈清蓉有朝一日能對她好一些,尊重她一些,把她當自己的親妹妹,可如今見她破城這個樣子,還要在她跟前大獻殷勤的樣子,沈清蕊卻終于釋懷了。</br> 她低下頭,拿著茶盞輕輕的撥動了蓋碗里的茶沫兒,雖然沏得是上好的碧螺春,可她卻沒有喝上一口。沈清蕊將茶盞放在一旁的茶幾上,抬起頭慢慢道:“二姐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這樣假惺惺的姐妹情深,她真是一刻都覺得受用不了,她方才進來,不過是懷著一絲的念想,以為沈清蓉想明白了自己的錯,能同她說幾句貼心話罷了。</br> 沈清蓉臉上的笑容僵硬了起來,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沈清蕊,握著茶盞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長久以來在沈清蕊面前的優越感似乎開始一寸寸的崩塌,沈清蓉咬緊了牙關,擠出一句話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五妹妹了。”</br> 沈清蕊站起來,向沈清蓉福了福身子,轉身之前只開口道:“老祖宗那邊,我會跟她提起你來,只是她肯不肯見你,我就不知道了。”</br> 沈清蓉沒料到沈清蕊猜出了她的心思,臉上越發紅了起來,一時卻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呆坐在椅子上,看著沈清蕊離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