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皇帝雖然還沒找沈暉說起鎮南王世子要求娶沈清薇的事情,但是朝中的風傳卻甚,好些人說鎮南王世子至今未娶,便是想著等圣上賜婚。雖然這些傳聞有待考證,但按照沈暉的推斷,這種事情必定不是空穴來風,只怕這傳聞的準確性也有十之八九。</br> 只是,大家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的真相并非是皇帝為鎮南王世子賜婚,而是鎮南王世子心中已有了人選,要請皇帝賜婚罷了。</br> 沈清薇見沈暉的神色陡然沉重了幾分,心道這事情莫非真的事關重大?不然一向沉穩的沈暉如何也會露出這般神色來。</br> 沈暉捻著胡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正這時候,外頭丫鬟進來回話,說太醫已經請到了。</br> 眾人忙著迎了出來,早有幾個婆子,將太醫領到了院內來,林氏等人見聞,便只拉著沈清萱等人一并退去了右邊的次間,婆子們放下了簾子,方引了太醫進門。</br> 沈暉便親自上前將太醫迎了進來,見是太醫院的院判杜太醫,只慌忙拱手道:“勞煩杜太醫親自前來,改日必登門道謝。”</br> 杜太醫忙道了一聲不敢當,便跟著沈暉一起進了內室。丫鬟們搬來兩個杌子,兩人床前坐了下來。沈暉見老太太躺在床上,面色晦暗,心中不由一緊。</br> “老太太……”沈暉喚了一聲,見老太太并沒有反應,眉宇早已緊緊蹙了起來。</br> 杜太醫便揮了揮手,小聲道:“國公爺不必擔憂,待晚生先把過脈,在看看。”</br> 沈暉聞言,只點了點頭,端坐在一旁看著杜太醫給老太太把脈。</br>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辰,杜太醫收回了手來,眉色稍霽,見沈暉還是一臉肅然,便開口道:“國公爺不必擔憂,老太太只是一時氣血上沖于腦,血之與氣,并走于上,則生大厥,并無大礙,待晚生開幾副疏肝理氣的藥,稍稍的喝上幾日,就好了。”</br> 沈暉聽了這話,這才放下心來,只喊了小廝進來,帶杜太醫去外書房稍歇片刻,待寫下方子來,在送他離去。</br> 這時候老太太卻也已經醒了過來,見沈暉送了太醫離去,只緩緩道:“老爺怎么回來了,我并無大礙。”</br> 沈暉見老太太醒了過來,只急忙就回身道:“老太太醒了!”</br> 老太太這時候面色稍稍好看些,支著身子就要起來,丫鬟們只急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老太太便靠在了寶藍色緞面大引枕上頭,神色有些頹然的看著沈暉。</br> “太太們呢?都散了嗎?”老太太只開口問道。</br> 一旁的丫鬟忙回道:“太太和姑娘們都在右次間候著呢。”</br> 老太太喘了一口氣,丫鬟奉她喝了一口茶,她才道:“讓太太們和姑娘們散了吧,我這里有些話,要和老爺商量。”</br> 丫鬟聞言,便出去傳話。</br> 謝氏見方才見太醫已經出來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氣,如今見老太太讓散了,想必并不是什么大的病癥,便開口道:“那我們就散了吧,有老爺在這邊,總沒事的。”</br> 林氏一顆心也懸在心口,這時候見里頭已經吩咐了下來,終是松了下來,只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拉著沈清萱道:“既然如此,那四丫頭我們就選回去了。”</br> 沈清萱方才急得哭了一場,此時倒也平靜了下來,便跟著林氏一起走了。</br> 謝氏見沈暉還在里頭,并不敢先去了,便囑咐沈清薇先行回去。</br> 沈清薇見老太太留下了沈暉,也知道必是有事情同他商量,便拉著沈清蕊一起走了。</br> 老太太房里,沈暉依舊皺著眉頭,端然坐在老太太床前的繡蹾上。老太太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只幽幽嘆了一口氣,眸中便落下淚來:“若是你兄長還在,如今你也不必這樣辛苦,人家說小兒子都是享福,你卻不是,誰讓我只你這么一個嫡親兒子呢!”</br> 沈暉聽了這話,心中也略略有些動容,老太太原膝下還有一個嫡長子,養到七八歲的時候,忽然就夭折了。若是這位兄長還在的話,沈暉跟前也有一個嫡親哥哥,雖說這爵位興許輪不到自己身上,可卻是一個享福的命,不用為這些瑣事心煩。</br> 再一個,老太太跟前有兩個嫡親兒子,便也不會將姨娘的兒子養在跟前,等大了也就隨他們分家去了,哪里還會有今日這些污糟的事情。</br> “老太太快別說這些,這些都是兒子應該的,便是兄長在,兒子也斷然不敢荒廢了,七尺男兒,必定也是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的。”</br> 老太太聽了這話,心下也老懷安慰幾分,只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你爭氣,便是當時把你三弟養在跟前,也是看著他從小伶俐,將來他若是成才,你也好有個左膀右臂的,至于你那大哥,你親兄弟一死,他便是家中的長子,那時候也是老太太歡喜的,我沒道理只撇下他一個,誰知道如今卻是他那一房,竟出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來。”</br> 沈暉聽了這話,心中暗暗有了計較,方才在外頭他早已聽沈清薇將事情說了一二,如今老太太這般說,想來必定還是狠不下心,因念著老國公的情分,想讓沈暉出面,幫大房一把。</br> 沈暉只擰了擰眉頭,開口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這幾日朝中傳言,說圣上要提鎮南王世子賜婚,如今出了這等事情,放下二丫頭的閨譽不說,哪家還肯把閨女嫁給他去?只是如今這其中的細節尚且不知,這鎮南王世子是個什么意思也沒表態,若是沈家先提出來,反倒顯得是沈家以此事想要訛鎮南王府,這說出名聲就更難聽了。”</br> 老太太原本正打算這幾日將劉錚要求娶沈清薇的事情告知沈暉,哪里知道沈暉卻也道聽途說了一些消息,聞言只略略驚了驚,見現下已然是瞞不住了,這才開口道:“這件事情,你卻是沒辦法推脫的!你可知這鎮南王世子劉錚是個好相與的?他……他膽大包天,早已經上呈了密折,要求娶三丫頭呢!”</br> 沈暉聞言,嚇的一時眼睛都直了,只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底,竟然一時間不知如何回話,只聽老太太繼續道:“你如今一門心思,只當自己是豫王的老丈人了,竟一點兒沒看出異端來?老王妃回京已經一個多月了,至今尚未上門提親,便是連正常的走動也沒有,你平常衙門里公務繁忙,不關心這些后宅瑣事,但也不至于沒個驚醒啊!”</br> 沈暉這時候依依想來,只覺后背一冷,又想起近日來圣上屢次表彰了吏部,他臉上有光,辦差也更謹小慎微,皇帝見他,卻總有兩三分的含糊,原來是打了這個主意。</br> 沈暉當場嚇出一聲冷汗,倘若皇帝當著自己的面把這事情提了,他又要如何自處!</br> “老太太是何時知道此時的?”</br> “說起來慚愧,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的,還是三丫頭告訴我的,上個月我進宮去瞧老太妃的時候,就覺著有些蹊蹺,但也沒細想,直到三丫頭回來,她哭著把這事情告訴了我,我才清楚!”</br> 沈暉這時候已然淡定了下來,神色肅然:“那鎮南王世子我也略見過幾面,相貌才干據說也是極好的,聽聞比起鎮南王更勝一籌,只是行止禮儀上頭,似乎欠缺了一些,原說一直沒有娶親,卻不是因為不想娶,而是江南那邊,竟沒人敢嫁他,聽說他家中雖然沒有正妻,卻有不少小妾,還常流連花街柳巷,真真一個浪蕩公子。”</br> 老太太聽了這些話,原本才好看些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只開口道:“竟是……竟是這樣不堪?”</br> “這些兒子都是聽從江南調任回來的官員所言,想來也不敢亂說,只是京城里并沒有什么人知道罷了,因此這次聽說皇帝要為他賜婚,人人揣測,也不知道誰家的閨女,這樣的……”沈暉一想起這劉錚竟是看重了沈清薇,只氣得再說不下去,握拳道:“老太太,事情已是如此這般,老太太若是有什么主意,兒子照辦就是了。”</br> “現在還能有什么主意,只能去求皇帝,讓他老人家下一道圣旨,把二丫頭賜婚給鎮南王世子。”老太太只頓了頓,咬牙道:“想他鎮南王再糊涂,也不至于因為一樁婚事,就動了干戈了。”</br> 沈暉心中暗暗思忖片刻,只開口道:“此事只怕不妥,陛下對鎮南王向來忌憚幾分,凡事都有三分討好之嫌,如今讓他下這樣一道圣旨,怕是萬萬不可能的!況且,萬一那鎮南王世子抗旨不尊,陛下的顏面何存?”</br> 老太太聽了這話,只忍不住又重重嘆了一口氣,支著額頭呻吟了起來:“哎……那要如何!這鎮南王世子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兒將二丫頭抱回去,明擺著就是故意的,如今若不嫁他,還有誰肯要她?這個……這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br> 老太太說到這里,又氣得咬牙切齒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