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沈清薇愣了愣,當初她的確沒有看見后面這幾句,可如今從李煦口中吟誦出來,竟沒有半點堆砌違和之處,很顯然,這原本就是一首詩。只是這樣的一首無名詩,為什么李煦知道呢?</br> 沈清薇抬起頭,略帶不解的看了一眼李煦,而在李煦眸中,卻也帶著幾分不解。</br> 眾人待李煦將詩吟誦完成,先只微微一愣,隨即便有人拍案驚嘆道:“這樣的好詩,為什么作者會是一個無名氏呢?豫王殿下,既然你知道這首詩的最后幾句,那你可知道這首詩出自何人之手?”</br> 李煦微微垂眸,臉上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見沈清薇也一臉不解的看著自己,便開口道:“這一首,乃是本王年少時,隨先父去擺放一位故人,那故人所作,當時先父很喜歡這一首詩,便記了下來,如今那位故人已經謝世了?!?lt;/br> 沈清薇聽李煦這么說,越發就疑惑了起來,當年她在宮里的藏書閣看見這首詩,大約是十幾年后的事情,她也不過就是一時覺得這詩寫的實在好,這才背了下來,卻不想原來這首詩的后面幾句,才是真正的精華所在。不過她今日貿然說出這首詩來,卻并沒有料到,這席上居然有知道這首詩的人。</br> 沈清薇淡淡一笑,忽然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看著李煦道:“殿下說的這幾句雖好,卻不符合規矩,原定下姑娘是可以吟古人之詩的,你們須眉男子當需自斟一句,如今你既吟了別人的詩,理應罰酒一杯?!?lt;/br> 沈清薇這話一開口,眾姑娘們都笑著道:“就是就是,殿下也該罰酒。”這時候大家都玩得起了興致,一時間尊卑禮數也都忘記了。</br> 李煦聞言,眸光中的笑意更勝,朝著沈清薇燦然一笑,一仰頭,把方才沒喝完的酒一口氣便灌入了吼中。</br> 眾人又贊了一回,李煦便伸手,將那茶盤又往下面推了一下,茶盤在水流中打了一個轉,飄到了另外一個姑娘面前,那女姑娘微微臉紅,只吟了一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br> 一群人便噓道:“此句太過悲傷,不宜此情此景,需罰酒一杯。”</br> 那姑娘無奈,便低頭喝了一口氣,又推了茶盤繼續往下游飄去。</br> 這曲水流觴的游戲,本就是為了那些有情男女所設,越到后面,便越發有人以詩句傳情、暗送秋波。幾個小丫鬟穿梭在桃林中,為眾人斟酒布菜,氣氛只越發就活躍了起來。</br> 沈清薇一時也有了興致,便讓丫鬟送了一壺酒到跟前,自斟自飲了起來,稍稍喝了幾杯,臉頰上面通紅了起來。</br> 謝枚瞧見沈清薇這樣,只瞧瞧跟丫鬟說了幾句話,隨即起身,走到沈清薇的邊上,小聲道:“三表姐,你喝多了?!?lt;/br> 沈清薇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迷迷糊糊聽謝枚這么說,便也穩住了靈臺的清明,開口道:“這酒有些上頭,你派個丫鬟,送我回去歇一會兒?!?lt;/br> 謝枚聞言,和眾人告辭了幾句,便扶著沈清薇起身,往后院休息的地方而去。</br> 李煦原本心中有些擔憂,見謝枚已經扶著沈清薇起來了,便也稍稍放下心來,只是視線卻一刻不移的留在沈清薇的身上。</br> 沈清薇臉頰赤紅,視線迷糊,整個人都已然混混成成。她雖然心中也覺得奇怪,往日自己雖然不甚酒力,可也不至于才喝兩三杯就醉倒了。</br> 謝枚同兩個丫鬟順著抄手游廊將沈清薇扶到了后院,剛到芙蓉院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往那里頭看了一眼,只咬了咬牙,對一旁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前頭找世子爺,讓他馬上到后院來,我就在芙蓉院的門口等著他?!?lt;/br> 謝枚說完,人卻不往芙蓉院去,只還同另外一個丫鬟一起,將沈清薇扶到梧桐院的門口。</br> “姑娘……你這是……”那丫鬟瞬間會意,心下卻還是有些擔心,只忍不住開口問道。</br> “你怕什么,橫豎也不會累上你,到時候我們只說人是送到了芙蓉院,其他一概不知道,明白嗎?”</br> 那丫鬟雖然膽小,卻也只能停著謝枚的話行事,兩人將沈清薇扶進了梧桐院中,將沈清薇送到了謝玉平常睡的那張床上。</br> 謝枚在床頭上站了良久,一張俏生生的臉上表情卻糾結的很,拿起帕子擦了擦水汪汪的眼珠子,只開口道:“表姐,你不要怪我,哥哥實在太喜歡你了,他不能沒有你,況且如今你又是這般兩難的境地,不如一兩百了,成全了哥哥吧?!?lt;/br> 這時候沈清薇早已經昏昏沉沉,也聽不明白她在說些什么,見自己身子躺了下來,也不管此地是何處,便闔眸睡下了。謝枚擦了擦眼淚,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回了芙蓉院的門口,正好瞧見謝玉帶著沈清萱和沈清蕊兩姐妹過來。</br> 謝枚見兩人都在場,一時也不難開口,那邊沈清萱又開口問道:“表姐,你看見三姐姐了沒有?”</br> 謝枚雖有些心慌,卻在她們跟前故作鎮定,只開口道:“我沒瞧見,興許在園子里玩吧,你們去別處找找?!?lt;/br> 沈清萱見她這么說,便當她是真的不知道,就拉著沈清蕊先走了。謝枚瞧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稍稍松了一口氣,忙上前把謝玉拉到了一處墻根,咬牙道:“哥,三表姐如今就在梧桐院里頭,你若真的喜歡她,今日……今日就要了她吧!”</br> 謝玉聽了這話,一時嚇得臉都變了顏色,見四下無人,只拉著謝枚的手道:“你說什么?你把她送到梧桐院中了?你……你怎得如此……”</br> 謝枚聽了這話,卻也不惱,只擰眉道:“哥,你不是喜歡三姐姐嗎?既然怕她遠嫁江南,倒不如生米做成了熟飯,將她留下,姨母那樣疼你,就算你做了錯事,姨母也不會把你怎樣,況且……你若是怕,大可以在里頭守著,我一會兒帶兩個人過來,只要她們瞧見三姐姐從你的院中出來,這留言必定就能傳出去了!”</br> “糊涂!”謝玉看著謝枚,只氣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凝著她道:“你怎么如此糊涂?你三表姐是什么脾氣?若真出了這樣的事情,你以為她會委曲求全嗎?只怕將來鬧個魚死網破的,那咱們謝家和沈家百年世交也就毀于一旦了!”</br> 謝枚一心只想幫助謝玉,如何能想得這樣全面,如今她人已經送了進去了,這時候沈清薇只怕還睡著呢,倒是如何是好呢?一會兒別人若瞧見她從謝玉的院子里出來,不管有沒有發生什么,說起來總是不好聽的。</br> 謝枚低下頭去,咬著唇瓣,一時間也沒有了注意。謝玉見她如此,又不忍心苛責,畢竟能有一個這樣為自己著想的親妹子,也是自己的福分。</br> “你先去梧桐院守著你三表姐,我去把豫王殿下請進來,到時候便說是我請了你和你三表姐,在梧桐院品茗罷了?!?lt;/br> 謝枚見謝玉這般,心里又心疼了幾分,只拉著他的袖子道:“可是哥哥,若是只請豫王殿下,那豈不是讓眾人都知道,三表姐和豫王殿下的關系不一般嗎?哥哥這是真的能放下三表姐了嗎?”</br> 謝玉聽聞此言,只覺得心如刀絞,眸中早已經盈著淚花,只吸了吸鼻子道:“將來你若喜歡一個人,便知道只要她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lt;/br> 謝枚聽了這話,雖有些懵懂,卻沒再攔住謝玉,只呆呆的在芙蓉院門口站了一會兒,便按謝玉說的,去了梧桐院,在房中守著沈清薇。</br> 沈清薇這時候睡得卻不甚安穩,前世今生的種種盤旋在腦中,讓原本凌亂的思緒越發混亂了起來。謝枚見她睡夢中都擰著眉宇,很顯然是有心事的樣子,又想起她被鎮南王世子逼婚,和李煦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心里也同情起沈清薇幾分,便拉著她的手落下淚來:“表姐,我錯了!我不該這樣這樣做的,表姐……”</br> 沈清薇猛然睜開眼睛,看見謝枚坐在她床前,有一瞬間她認為這里是謝枚的芙蓉院,但在看見了院中那一處嶙峋怪異的山石之后,才猛然想起這里是謝玉的梧桐院,而她是因為吃醉了酒,才被扶著進來的。</br> “表妹……你……”沈清薇看了一眼謝枚,眸中透出幾分寒意。</br> 謝枚縮著脖子不敢看她,只退后了兩步,開口道:“表姐,我……我……我哥已經去請了豫王殿下過來,他讓我在這邊好好陪著你。”</br> 沈清薇這時候才有感于謝玉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不然的話……她此時怕只能一頭撞死了。</br> “表姐……”謝枚見沈清薇沒有發作,只抬起頭悄悄的看了一眼謝枚,卻見沈清薇眉眼中似乎有著淺淺的淚光。沈清薇抬起頭,眸光澄澈的看了一眼謝枚,緩緩道:“若再有來世,我不曾遇上那人,再做你的嫂子吧。”</br> 謝枚聽了這話,紅紅的眼眶又落下了淚來,只趴在沈清薇的懷中哭道:“三表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