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了漱玉軒,沈清薇便在書房里坐了下來,丫鬟們早已經(jīng)伺候好了筆墨,明兒沈清蓉就要回國公府了,她要寫一封信,將這里發(fā)生的事情說一說,可若是直接寫給謝氏,只怕這信前腳進國公府,后腳這里的事情整個國公府就都知道了。</br> 沈清薇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又帶著幾分迷茫。</br> “三姐姐,你真的要寫信回去,把這幾日別院的事情告訴二嬸娘嗎?”沈清萱紅著眼眶,眸中還帶著淚光。</br> 沈清薇一下子又心軟了幾分,只垂眸道:“自然不能告訴母親,她本來就和大嬸娘不合,要是告訴了她,只怕衛(wèi)國公府也要翻天了。”</br> 沈清萱便垂著頭,擰著手中的帕子道:“我想了想,二姐姐雖然有錯,可她如今也得了教訓(xùn),這事情若是鬧出去,那就是全京城的笑話了,老王妃是長輩,必定不會把這事情說出去的,要不然……”</br> 沈清薇聽沈清萱這么說,心下又暗暗嘆息了起來,虧得將來沈清萱是嫁給了溫文爾雅的謝玉,若是別人,她這樣單純善良的性子,還不得被欺負死了。</br> “你說的也有道理,罷了,這些都不寫了,只告訴母親一聲,說二姐姐要回去了,讓她凡是小心些吧。”</br> 沈清萱聽沈清薇這么說,只站起來,對著沈清薇福了福身子道:“我替二姐姐給三姐姐道謝了。”</br> 沈清薇見她還哭得一臉淚痕的樣子,只搖頭道:“好了,我也不需要她謝我,我只記得你的好,可惜你這樣對她,她還不是連你都一起嫉恨上了。”</br> 沈清萱咬了咬唇瓣,又落下兩滴淚來,沈清薇見時辰不早了,便讓丫鬟先送了她回去休息,自己在書房重新琢磨著這信到底怎么寫。反復(fù)打了幾遍的稿子,最后還是沒把沈清蓉的那些腌臜事情寫進去,只讓謝氏照顧好弟弟,說自己等過幾日就回去。</br> 第二天一早,小謝氏派來的接沈清蓉的人一早就進了怡月軒整理箱籠包袱,沈清蓉臉色蒼白、神色木然,仿佛又病了一場。一旁的冬雪端了一碗銀耳燕窩上前,小聲道:“姑娘可吃一些,這次姑娘回去是說身子好了,才想著回去陪老太太的,若是老太太還瞧著姑娘這一副病歪歪的樣子,只怕又要生氣。”</br> 沈清蓉這時候心里正不受用,哪里能多吃的下一口,可聽了她的話,卻又實在覺得有道理,便只一邊落淚,一邊就這丫鬟遞上來的勺子吃了兩口。</br> 不過片刻,沈清蓉的東西便收拾好了,整整五六個箱籠,沈清蓉站起來,披上了藕荷色的斗篷,外面幾個婆子引路,一路出了怡月軒。</br> 別院里人本來就少,這個時辰又早,一路上靜悄悄的,路過漱玉軒的時候,只看見幾個提著食盒的小丫鬟正往里頭走,看來沈清薇和沈清萱也早已經(jīng)起來了。</br> 沈清薇這時候已經(jīng)梳妝打扮得當,坐在廳里喝著茶,看著丫鬟們忙著布早膳。一旁的沈清萱紅著眼圈,眼瞼下面都腫了起來,沈清薇見她這幅樣子,只擔憂道:“你要么敷一敷,要么今兒就別去馬場了,不然一會兒風吹了眼睛疼,到時候大哥哥和你淵表哥又要問起,豈不是尷尬?”</br> 沈清萱聽了這話,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她昨夜回去后也沒有睡好,只躲在被窩中哭了半宿才睡著,今早起來的時候,枕頭還是濕的。</br> “那我就不去了,你就告訴淵表哥,說我腿疼,想偷懶呢!”沈清萱只撅著小嘴道。</br> 沈清蓉跟著抬著箱籠的婆子們一路走,還沒走到前院的時候,卻瞧見有個小姑娘,懷中抱著一只小兔子,正往院中來。那兔子雪白可愛,毛絨絨的,一雙眼睛紅彤彤的,瞧著就好玩。</br> 沈清蓉一時看愣了,冬雪便喊住了那個丫鬟,問道:“你這兔子哪兒來的?”</br> 那小丫鬟不過是個跑腿的,便福身回道:“是昨兒大少爺狩獵抓到的,讓送了過來給兩位姑娘養(yǎng)著。”</br> 沈清蓉一想起昨夜的事情,心中還帶著幾分氣憤,這時候又瞧著這兔子可愛,便示意冬雪走過去,把那兔子抱到了自己的跟前,只用手揉了揉那雪白的毛絨絨的兔毛,嘴角輕輕笑道:“兩位姑娘要學騎馬,哪有時間養(yǎng)什么兔子,還是我?guī)Щ貒B(yǎng)去吧。”</br> 那小丫鬟聽了這話,一時間倒愣了,只急忙跪了下來,郁悶的蹙起眉頭來,小聲道:“二姑娘還是把兔子還給奴婢吧,這兔子……”</br> 小丫鬟越是這樣說,沈清蓉心中就越氣憤,咬著唇瓣的牙齒微微用力了起來,心中的怒火陡然上升起來,盡然一把奪過了那兔子,往哪小丫鬟跪著的地方砸過去。</br> 小丫鬟正跪著等沈清蓉回話,哪里知道她會如此,只瞧見有什么東西往自己這邊來,便稍稍的躲了躲,誰知那兔子就落在她膝蓋前頭一寸的地方。那小兔子本就是精貴嬌弱的小動物,被這么砸下來,只在地上掙扎了兩下,一蹬腿就死了……</br> 沈清蓉手中擰著帕子,也是嚇了一跳,急忙退后一步道:“你這個丫頭,我好好的把兔子給你,你為什么不接好了。”</br> 地下的小兔子已經(jīng)氣絕生亡,嘴角還滴出幾滴血來,看著又可憐又可怕,小丫鬟瞧見方才還被自己抱在手中逗樂的小兔子死了,只嚇的尖叫了一聲,嚶嚶的哭了起來,伸手將那小兔子捧在了手中,可它卻再也沒有半點的動靜。</br> 冬雪見了這一幕,只是冷笑了一聲,走到沈清蓉耳邊道:“姑娘,我們走吧,沒得沾了晦氣。”</br> 其實沈清蓉這時候也有幾分害怕,她從小到大,也是連一只螞蟻都沒有踩死過的主子,她也沒有預(yù)料到……這兔子竟然這么容易就死了……</br> 沈清蓉被冬雪這么一說,頓時就回過了神來,只急忙道:“快……快走……”</br>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又安靜了起來,只有方才那小丫鬟,跪在小兔子的尸體前頭,不斷的聳著肩膀抹淚。</br> “姑娘,不好了!”</br> 沈清薇方吃過了早膳,正打發(fā)丫鬟們絞了涼帕子替沈清萱敷眼睛,冷不防聽見外頭有人尖著嗓子的喊聲。她這兩天心緒也有些不安,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一旁的良辰聽了,只往外頭答應(yīng)了一句道:“大清早的,大呼小叫個什么?”</br> 那丫鬟原是沈清薇房里的洗掃丫鬟,也不常進房里服侍,這時候也知道自己逾越了,忙就在門外朝著良辰福了福身子道:“良辰姐姐,是……是外頭前院看茶爐子的小丫鬟豆苗,方才世子爺托她把昨兒捕到的一只小兔子送過來給姑娘養(yǎng),結(jié)果路上被二姑娘瞧見了,二姑娘把那兔子給砸死了!”</br> 這會子沈清蓉大約已經(jīng)在門口裝車要準備走了,而沈清薇打算送出去的書信卻還沒送,只想等著她走了,再喊個小廝送回去,到時候偷偷跟在她們后面,也別讓人知道了。</br> 這時候聽見那丫鬟這么說,沈清薇和沈清萱兩個人都驚得站了起來。沈清萱本來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不管是植物還是小動物,總喜歡養(yǎng)兩樣。聽雪閣里頭還養(yǎng)著兩只烏龜,冬天的時候險些給凍死,她還哭了好久。這時候聽說小兔子死了,她雖然沒瞧見過那小兔子,可已經(jīng)上心的落下淚來了。</br> “那死了的兔子如今再何處?”沈清薇雖然沒那么傷心,但聽了這話到底覺得有些心驚。平常雖說也有吃兔肉什么的,可畢竟沒見過那些血腥的場面,不去想,也就不難過了。可如今這事情就發(fā)生在這院子里,讓她如何不去想?m.</br> “就在外頭通往前院的路上,那假山邊上,豆苗正跪在那邊哭呢,幾個丫鬟怎么勸也勸不住。”</br> 小丫鬟原本來送東西,雖說只是個跑腿的小差使,可必定也少不了賞錢,原本心里正美滋滋的。可如今一來,賞錢必定是沒有了,只怕還會落下一頓罰來。萬一主子生氣,直接把自己給賣了,那豈不是要死的節(jié)奏了。她昨兒才知道了二姑娘的丑事,被三姑娘教訓(xùn)了一頓,只讓她不準多嘴,今天又遇上這個事情……簡直是倒了大霉了。</br> 沈清薇嘆了一口氣:“把那小丫鬟喊來,我好好問問她怎么回事兒,喊個婆子把那兔子給埋了吧,怪可憐的。”</br> 那丫鬟聞言,只應(yīng)了一聲,便往漱玉軒外頭去了。</br> 沈清薇見沈清萱又傷心了起來,只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們也沒看見那兔子,只當是跟我們沒緣分吧。”</br> 沈清萱心里還覺得委屈,小聲道:“上回我在家要養(yǎng)兔子,母親還不準,說兔子不好養(yǎng),嬌貴著,如今好容易有機會有一只兔子,卻……”</br> 沈清萱說完,又拿起帕子擦了擦臉頰上的淚來。</br> 沈清薇也跟著替她擦淚,見她眼睛又腫了起來,只一個勁道:“快別快了,剛死了只兔子,這兒倒是又多了一只紅眼睛的兔子了。”</br> 沈清萱先是一愣,隨即才反應(yīng)過來沈清薇的意思,忍不住就破涕為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