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頭,兩人一路上都靜悄悄的。沈清薇低著頭想自己的心事,只覺得似乎一切都是這樣亂糟糟的。原本以為自己重活了一世,定然可以比上一世活的更瀟灑自如,可兜兜轉轉,居然遇上了李煦這個妖魔星了。</br> 李煦見沈清薇一路上心情都有些低落,還以為是方才的事情惹得她不高興了,只想了半日,這才開口道:“你要是不喜歡,你沒進王府之前,我絕不再……”</br> 沈清薇聽見李煦這么說,頓時又有幾分窘迫,方才那個吻……其實……雖然……讓她有幾分氣血洶涌的感覺,但還是……還是挺喜歡的。沈清薇活了兩世,也從來沒有跟人這樣接吻過。便是這會兒再回想一下,還覺得面紅耳赤。可李煦居然這么說……難道要自己承認剛才被吻的很舒服嗎?</br> “不……”沈清薇一時語塞,“也不只是因為這個,就是……就是……”</br> 李煦聽見沈清薇說不是,心中一陣驚喜,只忍不住又將她攬入了懷中,低下頭尋著那一處紅艷欲滴的地方吻了下去。沈清薇胸口微微起伏,睜開水汪汪的星眸,看著將她抱在懷中的李煦,只開口道:“你……你說以后都聽我的,真的嗎?”</br> 李煦伸手,用拇指擦去沈清薇嘴角的一縷銀絲,握著她的小手道:“自然是真的,我從不騙人。”</br> 沈清薇低頭想了想,又抬起頭看著李煦道:“接王妃的事情,你能不要親自去嗎?就說你現在還病著,不能去,成嗎?”</br> “嗯……”李煦想了想,繼續道:“今日也來不及了,我已經命人通知了禮部眾人,先回京待命了。”</br> 沈清薇聽他這么說,這才松了一口氣,不自舉就往李煦的懷中又靠了靠。</br> 豫王府的馬車是有規制的,但因為這車里坐著沈清薇,所以李煦特意命人準備了豫王府一架最不起眼的馬車,這樣至少也能掩人耳目一些。</br> 謝氏因為得了信,心里還七上八下著,因此便一直在前院候著,只等豫王府的車架來了,她也好第一時間迎了出去。果然不出半個時辰,看門的小廝就進來回話,說是豫王殿下親自送了三姑娘回來了。</br> 謝氏只急忙迎了出去,見沈清薇走在前頭,李煦走沈清薇身后的兩三步的地方,看著彬彬有禮的很。</br> 沈清薇瞧見謝氏,一時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索性什么也沒有說,只淡淡說了一句:“母親,我回來了。”可即便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還是讓沈清薇覺得很是尷尬,這事情,當真是越描越黑的事情。</br> 謝氏這時候也顧不上問沈清薇緣由,見李煦進門,只忙迎了上去,笑著道:“勞煩殿下親自送小女回來,老太太在福雅居沏了上好的茶,殿下要不要去坐一會兒,順便喝口茶?”</br> 李煦今日這般做法,分明也就是想挑明了自己對沈清薇的心思,見謝氏這么說,便爽快的答應了下來,笑道:“正有些口渴,那就去討杯茶喝了。”</br> 沈清薇心里清楚李煦去福雅居的目的,那些話也不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好聽的,雖然她活了兩世,可對于婚姻大事這種事情,還是避嫌一些的好。</br> 謝氏瞧著李煦這般爽快的就答應了,心中自是一喜,以前李煦藏的太深,讓他們好生琢磨,如今這般光景,謝氏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樣的了。</br> 沈清薇回了流霜閣之后,幾個丫鬟才知道她是被豫王送回來的。良辰跟著沈清薇出門最多,自然也知道沈清薇和豫王殿下之間的那些糾葛,這時候聽說沈清薇被豫王送回來,心里便也琢磨了起來,一邊幫沈清薇整理鋪蓋,一邊道:“姑娘心里怎么想的,奴婢雖不清楚,可是奴婢覺得,這普天之下,能配上姑娘的,也就豫王殿下一人了,姑娘不喜歡他還能去喜歡誰呢?這世上的都是往好的想的,從來沒有人明明可以錦衣玉食的,卻非要去過粗茶淡飯的日子,實在讓人想不明白呢!”</br> 沈清薇見她嘮嘮叨叨的也沒個停,便玩笑道:“你替豫王殿下說這么一籮筐的好話,改明兒把你賞了給他當丫鬟如何?”</br> 良辰聞言,非但沒惱,反倒笑了起來:“姑娘這么說就對了,將來殿下和姑娘成了親,那殿下就是姑爺了,我是姑娘的丫鬟,服侍姑爺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了。”</br> “你這小蹄子,越發沒大沒小的,誰是你姑爺呢!”沈清薇聽了這話,反倒臊的不行了,這臉頓時就紅了起來。</br> 幾個丫鬟見了,也都明白了,姑娘這回是真的動了心了。以前她何等超然脫俗,目無下塵,怎么可能有這樣的表情,就連在太太跟前,也從沒有這樣的女兒嬌態呢!</br> 丫鬟們見沈清薇高興了,自己也就跟著高興了,況且豫王李煦是何等的人物,說不定將來是要當皇帝的,她們雖然是丫鬟,也沒想著將來能當個通房姨娘的,可是跟著這樣的主子,要找個上進的人婚配必定也不是難事,興許以后自己也能當起主子來了。</br> “姑娘這一高興,連病都好了幾分呢!”美景笑著從外頭進來,手里還端著一碗藥,又道:“只怕這藥都不用喝了!”</br> 良辰聞言,只忙道:“藥還是要喝的,姑娘這幾日還是睡的不安穩,且再等幾日。”</br> 福雅居里頭,老太太正備著好茶等李煦前去,謝氏走在前頭替李煦引路,時不時往后偷偷瞧一眼李煦,只覺得幾個月未見,李煦越發顯得龍章鳳姿,氣度不凡了起來。</br> 丫鬟見謝氏帶著李煦前來,只忙往里頭通報了,老太太親自迎到了門口,引了李煦進去。</br> 上好的碧螺春用舊年梅花花蕊上的雪水沖泡而成,帶著淡淡的馨香。李煦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只覺得唇齒留香。</br> “這泡茶的水還是三丫頭孝敬我的,也不知道殿下喝了還覺爽口?”老太太故意問道,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br> 李煦方一入口,就知道這必定是陳年的雪水沖泡而成的,若說沏茶,陳年雪水為上等,山泉為二等,而平常家里隨常沏茶的,不過就是井水,是為三等。老太太怎么看都不是那么講究的人,所以李煦猜測,這沏茶的水必定是她人所孝敬的。</br> “帶著梅花的馨香,想必應該是陳年梅花花蕊上的雪水。”李煦抬起頭,溫文有禮的開口道。</br> 謝氏聽了這話,只一味的高興,平常沈清薇弄這些的事情,她只覺得滿不在乎,這喝一盞茶,哪里還有這些講究?如今見李煦居然一口氣就說出了這沏茶的水來,也不禁驚訝了起來,只開口道:“三丫頭不光有陳年的雪水,還有春天梨蕊上、夏天荷葉上的露水,秋天下過霜之后,木樨花上的霜水。我們平常哪里動這些,只當她是胡亂弄著玩的。”</br> 老太太瞧謝氏那得意的勁兒,整個就把李煦當成了自己的女婿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三丫頭在庶務方面雖說有些懈怠,但這些吃喝玩樂上頭,卻還是有些講究的,就是平常瞧著不茍言笑,太過孤傲了一些。”</br> 李煦聞言,便在心中默默感嘆,可不是清高孤傲,對自己也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讓自己這一廂好等。不過好在如今也算苦盡甘來,等到了。</br> “三姑娘是聰明絕頂的人,先父曾說過,但凡聰明的人,總有幾分執拗,只要尋得了與她契合的人,那自然執拗也就變成了妥帖。”</br> 謝氏聽李煦言下之意,分明對沈清薇沒有半點不滿意的地方,就連平常人覺得沈清薇不好相與的目無下塵,清高孤傲,也說成好的了,心中更是大喜。</br> “誰說不是,其實薇薇這樣,也不過就是性格使然,小時候她又嚴肅習慣了,我們原本只當她是懂事,長大了才發現她有些太過傲氣了。”</br> 老太太聽了謝氏這話,心中默默嘆道:沈清薇為什么會那么傲氣,無非就是瞧著你這娘實在有些沒用,她一個國公府的嫡女,自然要把自己的派頭擺足,讓你也有可以驕傲的資本罷了。</br> 李煦現在對沈清薇是百分百的滿意,聽了這些話也只一味的笑。一盞茶下去,三人倒是聊的開懷了很,又過了片刻,李煦才起身告辭,又道:“過幾日晚輩的母妃會往京城來,到時候必定親自登門拜訪。”</br> 老太太和謝氏聽了這句話,都跟吃了定心丸一樣的了,老王妃親自拜訪,那必定是要提及兩人的婚事的。更可貴李煦這般懂禮數,卻并沒有讓皇帝直接就下了圣旨,對沈清薇可謂是寵愛極佳的。</br> 謝氏送了李煦出門,又折回了福雅居,瞧見老太太還在那邊喝茶,邊也端起了方才的茶盞抿了一口道:“我倒沒覺得這茶喝的與平常有什么兩樣?”</br> 老太太便道:“你若是能喝出來,我也不會拿了出來親自招待豫王殿下了。”</br> 謝氏只覺得臉紅,心里卻高興,又道:“老太太您瞧瞧,這架勢可是八九不離十了?”</br> 老太太只笑著點了點頭,瞥了謝氏一眼,心里還有些嫌棄她不聰明:“你別忘了,當初在龍巖寺見他,他可是一起跟我坐在首坐的,可今兒,你看他坐在了哪里?”</br> 謝氏聞言,只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今日李煦卻是坐在了老太太的下首,分明就是一派晚輩后生的樣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