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用門可羅雀來形容這家超市的生意。
    這是東南沿海的一座省會城市，各種大型超市與購物廣場成堆，外資企業(yè)世界五百強(qiáng)零售巨頭應(yīng)有盡有，而一家開在老城區(qū)破舊巷道馬路邊的小超市，能有什么人氣？
    沈冬正盯著斑駁的天花板發(fā)呆。
    他百無聊賴的看了眼空蕩蕩的商場，又繼續(xù)研究頭頂上那一排整齊的日光燈。這些燈管都發(fā)黑發(fā)灰了，還能頑強(qiáng)堅持工作，實在了不起。
    沈冬周圍彌漫著一股混雜的水果蔬菜味。
    沒錯，他這份臨時找來的工作就是超市的果蔬類計價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家超市地處偏僻，員工太少不安全，所以當(dāng)時來招聘的人一口咬定不要女性，非要男人。
    沈冬整個人都靠在柱子上，他左邊是一排蘋果橘子香蕉火龍果，右邊是一排大白菜卷心菜胡蘿卜，全部整齊的碼在一個個綠色梯形小格子里，上面還插著寫有價格與品名的牌子，讓沈冬總覺得他不是在超市上班，而是在看管開心農(nóng)場的菜地！
    沈冬瞄了眼對面墻上的掛鐘，差點忍不住從喉嚨里發(fā)出疑似垂死的呻\吟。
    才九點！竟然才九點！他才上班一個小時，剩下來的時間究竟要怎么熬？
    蒼天，為什么一個偷菜的呃不，為什么一個顧客都沒有？沈冬覺得自己要抓狂了，他只是上班一星期，就快要把一輩子要思考的問題都想完了，每天都只能盯著天花板或者大白菜發(fā)呆，所有能胡思亂想的東西在他腦海中都翻滾透了，天天站得渾身僵硬腳板發(fā)麻，其實這個超市要的不是員工，是布景板吧？
    布景板一號，冷鮮凍品柜計價理貨員，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距離沈冬位置一百米，整天盯著魚缸里游來游去的鯽魚發(fā)呆。
    布景板二號，牛奶與煙酒區(qū)域的員工，一個只有十七八歲模樣的姑娘，頭發(fā)染成酒紅色，整天耳朵里塞著mp3，在幾個貨架間不斷的走來走去，繞來繞去，盯著看她半個小時，都可以被活活催眠。
    布景板三號，沈冬，今年二十三歲，因為學(xué)了一個很坑爹的專業(yè)導(dǎo)致畢業(yè)后完全找不到工作，眼看就要繳不起房租，萬般無奈下從人才市場跑進(jìn)勞務(wù)市場，在去工地搬磚、送快遞、超市員工三項選擇中果斷奔了最后。
    超市多好啊，不用風(fēng)吹日曬雨淋，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diào)，充其量很忙很累外加顧客是上帝多受點氣而已！沈冬還特意選了一家坐公交曾經(jīng)見過招牌，但一點都不大的超市。
    山海易購。
    瞧，哪怕是在這座城市里土生土長的人，聽見這名字都要愣很久。有這家超市嗎？個體私營戶開的吧！原諒他們只聽說過沃爾瑪家樂福世紀(jì)聯(lián)華。
    但是生意差成這樣的超市，真的不會倒閉嗎？
    沈冬避過天花板上安裝的監(jiān)控頭，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過的報紙，那是招聘信息簡介，他一條條仔細(xì)閱讀，正起勁呢，忽然聽見腳步聲。
    沈冬一個激靈站直，從報紙后抬眼。
    是人！活人耶！竟然是顧客！
    下一秒，沈冬就死機(jī)了，腦子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有一大波顧客正在接近”。
    真的是一大波，差不多三十多人，魚貫從拐角那邊的電梯走上來，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手里都推著一輛上銹的購物車，沈冬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他們各自奔向不同的貨架，然后他手忙腳亂的從稱重臺下把果蔬計價代碼翻出來。
    一個個面無表情的顧客開始在計價臺前排隊。
    沈冬瞪著一個老太太購物車?yán)锏臇|西，簡直傻了。
    看著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顫巍巍的把大白菜一顆顆搬上來，沈冬哪里好意思站著不動，只好跟著搭把手。
    大白菜，六顆，加起來三十斤。老人家，這還不是腌白菜的季節(jié)吧！
    接下來后面，獼猴桃兩大袋，加起來十五斤這位大叔你是要送人情嗎？一人一顆，送你家樓上樓下所有人？
    再來，胡蘿卜二十五斤，小朋友，通常在你這個年紀(jì)，是沒人愛吃這玩意的啊！你家長呢？
    沈冬在心里瘋狂糾結(jié)吐槽，等他滿頭大汗，一手泥巴爛菜葉的忙完后，就只能傻呆呆的看著空蕩蕩的綠色梯形貨架。凡是被動過的水果蔬菜，都只剩下破碎的葉子，那些顧客只買一樣，而且是將貨架搬空的買法，獼猴桃蘋果全部沒有了，但是火龍果橘子卻還好端端的放在那里，甚至都沒有翻動的跡象。
    難道是自助餐廳派人來集體采購？
    沈冬往前望，對面冰鮮冷凍區(qū)域也差不多，幾個玻璃缸里的黑魚全部被人撈走了，鯽魚無人問津，冷凍的鴨翅膀雞腿只剩下碎冰，而冰鮮帶魚魷魚依舊碼放整齊。
    這么一大波顧客互相間也不說話，就推著購物車轉(zhuǎn)彎離開。
    山海易購超市的格局是一個圓圈，中間有圍墻阻隔分成兩個半圓。沈冬在東半邊最中央，完全看不到西半邊發(fā)生什么事，而且超市樓下還有一層，是賣日用品毛巾牙膏之類，收銀臺也在那里，所以盡管好奇到爆，沈冬也沒辦法跟過去看個究竟。
    商場內(nèi)再次空空蕩蕩，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沒聽說去超市采購也要組團(tuán)的！
    沈冬一手泥巴菜葉很不舒服，盡管不情愿，他還是高聲喊了一句：
    “趙叔，袁小妹，我去趟洗手間！”
    員工用的廁所在后區(qū)，經(jīng)過蔬菜水果區(qū)域的一根柱子后的通道就是，但沈冬才邁開步子，就看到一個人從超市后區(qū)走出來。
    趴在計價臺上盯著滿缸鯽魚的老趙迅速直起腰，繞著光明酸奶凍柜轉(zhuǎn)圈的袁小妹也飛速從耳朵里拽出耳塞，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不動。
    這一個星期來深受他們影響的沈冬也只能停下腳步，抽了下嘴角，很敷衍的打招呼問候：
    “總經(jīng)理早！”
    山海易購超市的總經(jīng)理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死胖子，又矮又胖，小眼睛瞇瞇的，總讓人感覺這貨不是好人。沈冬只知道這胖子姓余，別的就搞不清楚了，他也不想搞明白，本來他就是打算在這混上三兩個月，拿工資應(yīng)急去找好工作。
    上班七天來，才見過第一批顧客的沈冬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家超市有多么詭秘。
    “噢，小沈啊！”
    余經(jīng)理每次看見沈冬的表情都很微妙，似笑非笑，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一遍，然后若有所思的走掉，徒留下沈冬默默在心里咒罵這家伙該不會是心理有病？
    但今天顯然有些不正常，余經(jīng)理扭頭對身后員工通道走出來的另外一個人介紹說：
    “這就是你出差的時候，我們才招來的員工，沈冬。”
    就這破超市還要出差？
    沈冬還沒吐槽完，就被眼前的人震住了。
    白襯衫灰外套，不是西裝革履，明明穿得很休閑，更不是名牌，卻有種溫文儒雅的氣質(zhì)，頭發(fā)烏黑，梳理得很整齊，而且可能很長，用黑色發(fā)帶松松綁著末端塞在左胸前的外套下面。看上去像寫字樓或大公司高級白領(lǐng)，或者學(xué)者藝術(shù)家，絕對跟這家破超市氣場不合。
    他的眼睛瞳色有點淡，偏淺褐，雖然表情帶著禮節(jié)性的淡淡笑容，但眼神中沒有笑的意思，他盯著沈冬，像是審視，又有一種了然。然后平靜的伸出手去：
    “你好。”
    雖然正式見面握手是禮貌，但沈冬莫名其妙。
    作為一家小超市的雇員，還是個隨時都會走人的臨時工，被這樣詭異的介紹給一個明顯身份不低的人？難道真的是這家超市員工太少？
    沈冬條件反射的伸出手去，然后就尷尬的僵住了。
    他一手泥巴菜葉呢！
    對方也看見了沈冬的狀況，于是不著痕跡的收回手，朝他點點頭，就跟著余經(jīng)理往外走，順著電梯去商場一樓了。
    沈冬琢磨不透的看著他們走遠(yuǎn)，雖然他一個大男人不愛八卦，又覺得牛奶煙酒區(qū)域姓袁的女孩，年紀(jì)不大卻濃妝艷抹一副太妹樣，所以怕麻煩不敢隨便跟她搭話，而賣海鮮的老趙是個悶葫蘆不愛吭聲，但今天這種情況還是明顯超出了沈冬的正常思考范疇，終于忍不住一扭脖子，問繼續(xù)塞上耳機(jī)聽歌的袁小妹：
    “那是誰？”
    接到沈冬疑惑目光的袁小妹一努嘴：
    “杜主管，前臺的。”
    所以余經(jīng)理真的是在介紹員工互相認(rèn)識？
    等等，問題的重點難道不是前臺接待都應(yīng)該是高挑漂亮穿套裝的年輕女人嗎？噢不，超市的前臺接電話的似乎是，服務(wù)臺？售后服務(wù)退換貨？
    難道這就是山海易購這么破的超市還有顧客上門，一直倒不掉的真相？
    （怎么可能，你太天真了）</br>